甲午战争的赔款以及之后的赎辽费,使日本从清帝国获得了共计约2.597亿两白银,折合日元3.895亿的赔款。其中被划归军费的部分达到了1.79亿日元之多,几乎占到半数。日本海军成为这笔巨额军费的最大受益者,划拨用于购置新式主力舰和建造海军船厂的经费达1.25亿日元。而且为了加强舰队内的辅助力量,添置各种驱逐舰与鱼雷艇,日本政府又专门划拨了3000万日元充当“军舰水雷艇补充基金”。
充足的经费使日本海军终于不必再像几年前发布《建舰诏勅》时那样,靠着全国上下勒紧裤腰带的方式来凑够造舰预算。随着海军的第一期扩张计划(1896~1902年)和第二期扩张计划(1897~1905年),日本海军迅速从那支依靠防护巡洋舰与“三景舰”挑大梁的“草台班子”,进化成了世界级海军。不但甲午战争期间掳获自清帝国北洋水师的远东第一舰“镇远”号与其他旧舰迅速过时,凭借上述两个计划更是一步登天构筑起了一支由6艘最新式战列舰与6艘新型装甲巡洋舰(史称“六·六舰队计划”)为骨干的舰队。
《建舰诏勅》
1893年甲午战争爆发前,时任海相的仁礼景范会同时任枢密顾问官的桦山资纪(甲午战争时期担任军令部长官,以“为了能在有生之年目睹海上决战,又不至于干涉指挥官的职权”为由,搭乘联合舰队中最弱的“西京丸”号亲历大东沟海战而闻名),向议会提议拨款1955万日元在英国购买最新式甲铁舰2艘、巡洋舰与通报舰各1艘。在当时日本看来该拨款案的金额属天文数字,于是遭到了议会的否决。不过,两人的议案却得到了明治天皇的鼎力支持。2月10日,睦仁在御前会议上发表了《建舰诏勅》,表态计划在6年间每年减少内帑(皇室宫廷花费)30万日元(约合20万两白银),文武官员一律减俸一成,以助海军造舰。在皇室如此高调并以实际行动做出支持以后,日本议会只好再次决议,最终通过了一个6年内拨款1808万日元的预算。日本国民受到高层的激励与鼓舞,也为此踊跃捐献,终于筹足了款项,能够建造有效克制甚至彻底摧毁“定远”号和“镇远”号这2艘东亚巨舰的舰艇。这笔钱最后落实在了英国的船厂中,成了后来的战列舰“富士”号、“八岛”号,防护巡洋舰“明石”号,通报舰“宫古”号。
1902年5月18日,“六·六舰队”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由英国巴罗因弗内斯船厂建造的战列舰“三笠”号驶入了横须贺港,并于7月17日到达舞鹤港加入了日本海军序列。至此,“六·六舰队计划”构想的全部主力舰均已服役。日本海军舰艇的质量与战斗力,已经不亚于英国海军任何一支分舰队。
俄罗斯帝国并未坐视日本海上力量爆发式的增长。
随着旅顺港改建工作的推进,通过大规模扩建旅顺东港区海军船坞和修造船码头,俄国海军在远东的保障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曾经用于“定远”号和“镇远”号的干船坞经过俄国工程师的扩建,已经能驶入排水量低于12000吨的战列舰。而此前,俄国舰队在远东拥有的最大船坞位于海参崴,仅能容纳6000吨级的巡洋舰。旅顺港船坞设施的改建意味着,俄国海军在远东地区首次具备了能够提供大规模舰队长期驻泊的母港。
在1902年,从波罗的海抽调至远东的主力舰总共有6艘,其中包括11000吨的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级战列舰3艘、12600吨的佩列斯维特级快速战列舰2艘,以及由法国地中海造船厂建造的装甲巡洋舰“巴扬”号(7800吨)。
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级战列舰原本被设计用来在波罗的海与德国海军的新式装甲巡洋舰相抗衡,配备有12英寸主炮和足够抵御巡洋舰炮火的装甲,不过航速相对较低,仅16节。佩列斯维特级快速战列舰船体狭长且装甲脆弱,只配备了10英寸主炮,但航速能达到19节,佩列斯维特级原计划用在广阔海域内充当巡洋舰队的核心力量。因为在俄国原本的规划中,英国是他们在远东的主要敌人。一旦战争爆发,这种能够毁灭敌方装甲巡洋舰的快速战列舰,将与其他俄国巡洋舰一起在太平洋上拦截英国航行于远东的一切船只,彻底摧毁英国在远东乃至北美洲西海岸的海上贸易网。
■ 圣彼得堡海军工厂内,“佩列斯维特”号的254毫米主炮系统组装完成
但日本海军的迅速增强迫使俄国转变了假想敌。随着旭日旗在各种最新式的英制主力舰上飘扬,原有的《海军七年发展计划》显得相形见绌。
凭借巨额军费的支持,日本的舰队就像变戏法一样日益壮大。其速度之快,新增舰艇质量之好,使俄国海军以及宫廷决策层产生了一定的危机感。例如,尼古拉二世就曾经对近臣表示过,他认为在对阵日本战列舰时,佩列斯维特级的10英寸主炮很难讨到便宜。对此,皇帝本人的意见是:再追加建造2艘主力舰。而这恰巧与俄国海军技术委员会的看法不谋而合。然而,即便有皇帝的支持,这项计划目前也很难在俄国国内完成——在建的博罗季诺级已占用了俄国现有的全部大型船台。权衡之后,本着充分利用海外资源与广泛汲取外国先进造船经验的目的,俄国决定对外订购2艘12000吨级的最新锐主力舰。这两份订单最后分别花落美国与法国,成为了之后著名的战列舰“列特维赞”号与“皇太子”号。
1902年,“列特维赞”号与一同在美完成的防护巡洋舰“维京人”号抵达旅顺,“皇太子”号则于次年加入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序列。这2艘外购战列舰,成为驻守该地的俄国舰队中最强大的主力舰。其余在1890~1900年建造于波罗的海船厂内的各型巡洋舰,例如:“帕拉达”号、“狄安娜”号、“世袭贵族”号、“大臣”号、“阿斯科尔德”号、“奥列格”号,也先后在这一时期东行,加入到舰队序列中。这些船只再辅以3艘通报舰、4艘炮舰、25艘驱逐舰和数艘军用运输船,构成了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全部。此外,新建万吨级大型装甲巡洋舰“俄罗斯”号、“风暴使者”号,6000吨防护巡洋舰“英雄”号则被俄国海军部部署在了海参崴港。连同早前布置在该地的老式装甲巡洋舰“留里克”号,构成了一支独立的巡洋舰支队。
■ “皇太子”号船体下水照片,1901年
■ “皇太子”号海试照片
■ “皇太子”号主炮吊装照片
临近战争
1903年7月14日,在数十万中国劳工夜以继日的付出后,中东铁路全线贯通。西起满洲里,东及海参崴,南至旅顺,俄罗斯帝国在东北亚的交通线布局已基本成型。远在万里之外的乌拉尔山以东,从中亚穿行的铁路线经过数年的努力,已跨越了茫茫草原,深入到蒙古高原境内。1903年下半年,东面和西面的轨道逐渐在贝加尔湖地区汇聚,即将进入整条铁路施工的最后一个瓶颈——贝加尔湖南线工程。
就在不久前的“庚子之变”中,俄国曾出动重兵集团深入“满洲”——即清帝国“东省”境内,清剿义和团武装,解救己方被困的筑路队和侨民团体。同时俄军借口有许多侨民遭到杀害,占领了当时清国在黑龙江以北唯一的控制区海兰泡,并将那里的华人屠戮一空,从而保障了自该地区东北穿过的西伯利亚铁路干线的安全。随后《辛丑条约》签署,列强在华的军事行动逐渐终止,各方先后撤离在华部队。然而此时,俄国不仅不愿意依约撤离在东省地区的部队,反而一再向清政府威逼利诱,试图获取上述地区更多的控制权。当然,俄国的这些企图被清廷透露给了其他列强,并立即引发了众怒。在各种外部压力之下,俄国才被迫撤离了屯驻于满洲的部队。
“庚子之变”的余波让日本进一步感受到了威胁。连同1901年1月,俄国驻日公使照会日本政府要求将朝鲜半岛“中立化”的建议一起,被视为无法在东北亚与俄国共存的明确信号。感受到俄国威胁的不仅是日本,还有英国。这个历来以搞“大陆平衡政策”为乐,热衷于让有冲突的双方互相制衡,最终自己从中取利的资深搅屎棍,却在20世纪初陷入了布尔战争的泥潭,难以抽身。不过,日本的存在也使代理人战争经验丰富的英国看到了机会。
1902年1月30日,英国外交大臣兰斯多恩侯爵菲茨莫里斯和日本驻英大使林董签订了《英日同盟条约》。这份盟约的主要内容是缔约双方相互承认有权保护自己在中国和朝鲜的利益——一旦英国在中国的,以及日本在中国和朝鲜的“特殊利益”遭到他国威胁,或因中朝内部发生“骚乱”而受到侵害时,两国均有权进行干预。条约还进一步规定,只要缔约国一方为保护上述利益而与第三国作战时,另一方应严守中立;如缔约国一方遭到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进攻时,另一方应予以军事援助,共同作战。简而言之,这份条约的存在确保了日本可以只和俄国一方展开战斗,且如果战胜对手不会再出现类似“三国干涉还辽”这种被横插一杠抢夺战利品的局面。然而,这个条约的时效只有5年,这也就大致为日本和俄国之间即将爆发的战争划定了时限。
海上的对比
1903年年末,在旅顺与海参崴港,俄罗斯帝国太平洋舰队已经成形。
这支舰队包括两个主要部分,驻扎旅顺的太平洋舰队第一中队,以及屯驻海参崴的装甲巡洋舰分队。前者包含了当时俄国海军的全部精华——3艘塞瓦斯托波尔级战列舰、2艘佩列斯维特级快速战舰、“列特维赞”号、“皇太子”号,以及装甲巡洋舰“巴扬”号;后者拥有3艘万吨级装甲巡洋舰和6000吨的防护巡洋舰“英雄”号。与日本海军当时的全部主力舰相比,俄国人的战列舰要多出1艘,装甲巡洋舰则多出2艘。
不过,纯粹数量上的比较并无多大意义。日本海军全部购自英国的战列舰大致可分为两类:2艘较老式的富士级和“朝日”号、“敷岛”号、“三笠”号、“初濑”号这4艘新舰。前者订购于甲午战争之前,由于当时的装甲技术较为落后,需要在主防护区水线位置堆砌厚18英寸的装甲带。沉重的水线装甲带占用了大量的吨位,限制了有效防护面积的扩大。但从“朝日”号开始,新订购的战列舰均采用了维氏表面硬化技术和克虏伯公司开发的碳渗透法,结合新式镍钢材质,使装甲防护能力显著提高。自“朝日”号之后的4艘战列舰,侧舷主装甲带仅厚9.2英寸,几乎只有“富士”号和“八岛”号侧装甲带厚度的一半,重量也只有其60%左右。剩余的重量被用于扩大船体的防护面积,大大增强了战舰在战斗中的生存能力。俄国海军的舰艇中仅“列特维赞”号与“皇太子”号采用了这种新式装甲钢,自建的塞瓦斯托波尔级与佩列斯维特级都使用类似富士级战舰那种老式的装甲材质,防护面积只有“朝日”号和“皇太子”号等舰的一半左右。
■ 1900年年末,“列特维赞”号下水前夕的照片
装甲巡洋舰方面也存在着类似的问题。“巴扬”号是俄国部署在远东的唯一一艘现代化装甲巡洋舰,安装有200毫米厚的水线装甲板,最高能以22节的速度航行。然而,排水量限制了它的尺寸和火力,仅安装2门8英寸主炮。相对而言,日本舰队的6艘装甲巡洋舰艏艉均配备双联装8英寸主炮。这使“巴扬”号哪怕在一对一状态下,也无法对抗任何1艘日本装甲巡洋舰。驻海参崴的3艘装甲巡洋舰,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1889年服役的“留里克”号式样老旧,甚至保留着帆索,主机也时常发生故障。“俄罗斯”号、“风暴使者”号虽然在航速和吨位上不亚于日本的同类舰只,但火炮仍采用已遭淘汰的炮廓式船旁炮列布局,4门8英寸主炮被“平均”地安装在艏艉两舷。
■ 1902年“列特维赞”号完成前入坞进行最后的调试
俄国舰队的优势在于拥有式样更新、战斗力更强的防护巡洋舰,但这却难以挽回主力舰在质量上的劣势。至于其他的轻型船只,例如驱逐舰和鱼雷艇。前者虽然在数量上可以匹敌日本舰队,但由于长期饱受器材短缺的困扰,导致设备妥善率低,驻旅顺的俄国驱逐舰一般能开动的只有半数。反观日本方面,不但能够确保驱逐舰出勤率,还拥有数量庞大的鱼雷艇部队。
当然,俄国舰队的劣势不仅显露在船只数量和质量上,更是体现在了海军技术指标与水兵作战技能上。
日本海军自甲午战争后,已全面采用苦味酸炸药装填炸弹。虽然其危险性人所共知,仅稍微比硝化甘油安全一点儿。但总体来说,它的爆炸威力和毁伤效果使日方难以舍弃。俄国海军则习惯采用硝化纤维作为炮弹的填充炸药,硝化纤维在安全性上远胜于苦味酸,然而其过于迟钝的特点也势必导致臭弹率增高。此外,俄国海军信奉高速轻弹,同口径炮弹质量比日本海军低1/5。这种较轻的弹丸在发射时可以具备更高的初速,在近距离上穿透能力比日方的炮弹更强。却也由于重量较轻,中远距离上其动能将会快速衰减,导致破坏力弱于日本人的重弹。
■ “列特维赞”号试航时的照片
大陆上的战争计划
俄国在远东地区的作战计划经过了多次修订。当然,这些计划都只限于陆地之上。在俄罗斯帝国的高层以及整个远东总督府,从来没有人考虑过拟定一个海陆联合的作战方略。毫无疑问,这种自缚一臂的打法肯定会令其对手日本人无比欣喜。
第一份系统的俄军远东作战计划拟定于1895年。
受制于当时的态势,该计划主要内容可以归纳为“固守待援”四个字,而且是极为消极的待援。俄方甚至考虑过日本军队从满洲进攻南乌苏里边区
时该采取的应对措施。
在1898年,针对中东铁路与中长铁路的建设,俄军在远东的机动能力有所提高,各单位依托铁路系统的连接也有所增强。故俄阿穆尔军区司令部修订了1895年的方案。
在修订方案中,俄国远东军的主要任务仍是以防御为主。旅顺将作为孤立的坚固堡垒吸引部分日军部队,而在南满地区,远东俄军主力会步步为营地阻击日军的推进。与此同时,俄国将利用远东部队争取的时间,在松花江上游集结力量,并视情况选择驰援旅顺或者开进朝鲜。
“庚子之变”后,俄国一度占领了满洲全境。在这一时期,相关计划又进行过修改。其立足于日军将在朝鲜登陆,而主要作战地域为南满地区的构想之上。届时,俄国舰队将无法阻止日军越过海峡在朝鲜登陆。而俄方需要花费6个月的时间才能把2个军和4个师的预备队,从中亚与乌拉尔山以西调到东亚,从而对日军形成优势并最终赢得战争。
1903年9月,远东的气氛已非常紧张。在协调并统一了阿穆尔军区和关东州部队司令部的管辖问题后,最新同时也是最终版的对日作战计划出台。这份计划将俄军主力的集结点选定在了辽阳、海城一线。准备在该区域实施防御作战,竭力阻击从朝鲜方向杀来的日军主力,为从西方赶来的援军争取足够的时间。最后,俄军将集中优势兵力,将日军赶出满洲和朝鲜,进而登陆日本列岛。
上述代表三个阶段俄国陆上战略的方案,都在开始时把自身状况考虑得相对较差,均未超脱“集结足够的增援,一战而胜”的思维。明面上重视日军,实际上却极端轻视,将其看作仅有数量优势的乌合之众,甚至未预料到日军能够在鸭绿江和辽东半岛这两个方向上同时发起进攻。
1903年11月23日,远东地区俄军最高指挥官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阿列克塞耶夫海军上将把9月开始拟定的最终方案移送陆军部,交由陆军大臣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库罗帕特金步兵上将审阅。相对而言,这位后来在日俄战争时期俄国远东陆军的总指挥,因为接连失败而在俄国军事史上留下恶名的库罗帕特金,却对后来战争中的俄军状况做出了相对准确的预计,并给出了一个更为“消极”的举措。在提交给皇帝尼古拉二世的上疏中,库罗帕特金这样写道:“……任何地区,任何一个位置都不值得死守。现在仍和两年前一样,应当采取纯粹防御的态势。虽然战争之初我们可以将军队部署于奉天、辽阳、海城一线,但是,如果日军全线进犯南满,我们想在战争初期守住(南满)是不可能的。故应该对旅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遭到围困有所认识,并尽早做准备。另外,为了不让我军遭到局部失利,(在战况转劣时)应当主动向哈尔滨方向撤退,直到增援部队从后方赶到,使我们强大到能够转入反攻,击溃日本人。”
结合后来的史实,毫无疑问库罗帕特金是正确的,然而他的方略又是最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以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与其他一些以皇帝近臣为首的俄国激进派,已经在远东地区谋取了太多的利益。其中包括土地、港埠、林业权,以及在达里尼、辽阳、奉天、哈尔滨等地的物产投资等等。一旦俄军在南满地区采取大踏步地撤退,也就意味着很可能要使其私人利益打水漂。而俄国之所以在远东采取如此激进的策略,不断冒险发起扩张行动,归根结底正是这群人不断活动的结果。综上所述,尽管库罗帕特金的策略最接近现实,却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那么,既然个人及集团利益已凌驾于国家利益、战时战略之上,那么俄国未来可能遭受到的下场,也就不那么难以预料了……
临战前夜的海军
在整个远东布局中,俄国海军一直是主要的一个环节——一个主要遭到忽略的环节。
究其原因,除了自始至终海军都未获取一个足够可靠和安全的立足点之外,也与俄国一直以来对海军建设的策略息息相关。马汉曾将俄国的海上策略定义为“要塞舰队”,这种说法虽然会令任何一个俄国,甚至后来苏联的海军将领感到不快,但却基本描述了事实。真实情况就是,迄今为止除了极少时间内的红海军以外,俄国乃至之后苏联的海军战略均是围绕着陆地来展开的。
帝俄时期,所谓的舰队就是当俄国陆上征服了一系列土地并夺取了一个关键港口后,配属于此用来巩固该地区的辅助力量。这种态度固然令海军倍感耻辱,然而,却是俄国地理环境制约下的无奈之举。因为俄国的四条主要海岸线均被地理环境所分割,处于完全不同的水域之中,部署于各海岸线的舰队难以在短期内互相驰援。故俄国海军逐渐陷入了一种归属其部署地的状态,以确保相关地点与海岸的安全为使命,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种态度也体现在其对舰队的行为上。尽管自19世纪80年代以来,俄国一直在努力扩充舰队规模,但却不太关心加强舰队的战备状况和提升海军人员的素质。原因是庞大的西伯利亚铁路工程和近年来大规模增加的海军军费,很可能使俄国财政倍感压力。当然,在西伯利亚铁路完成以前一次性于远东屯驻如此大规模的舰队,也势必会严重考验俄国的后勤保障能力。
根据俄方文献记载,当时远东舰队的战舰由于燃煤供应的限制,一年中往往只有4个月会执行出海训练任务,其余时间均泊在码头上。即便是出海状态,船长为了节约宝贵的燃煤,也会设法增加在各地的停泊时间。此外,配给用来训练的弹药也颇不充分,这又进一步削弱了舰队炮手的实战技能。与之相比,日本海军能够投入到舰队训练上的资源要充分的多。尽管在之后战争的前半段,联合舰队也未表现出太过出色的战斗素养。
总体而言,俄国舰队的优势体现在其战略配置上。
旅顺舰队作为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主力,虽较在质量和数量上逊于日本联合舰队,但总体差距并不大。日方若试图进兵满洲,则需要将作战部队投送过朝鲜海峡,或是就近在仁川、元山等地登陆。这需要日本舰队对旅顺港采取近程封锁的态势,确保俄舰不会进入黄海和日本海威胁日军运兵船。想要封锁旅顺,必须投入日本海军全部的力量,这无疑给驻海参崴的俄舰大肆活动的机会。反之,如果日本方面试图分兵封锁两处,其舰队规模势必无法对任何一处形成优势,这就给了居于劣势的俄国舰队一个能够与之一战的机会。
毫无疑问,自诩为师从英国的日本海军,必然会效仿不列颠近程封锁的手段,以求第一时间将俄国远东的海上力量阻隔于海洋之外。而远东的地理环境将是未来战争中,自始至终困扰日本联合舰队的最大难题。
相较于曾拟定详细作战计划的陆军而言,俄国海军从未就具体的作战任务进行过系统的计划。1903年年末,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曾拟定过战时计划,其中包括对总体形势的评估、舰队任务的定位、战时舰队的组织规划、动员方案和布雷计划。然而其名曰“作战计划”,却对作战内容只字未提。唯一算得上具有建设性的内容,是规定了驱逐舰队的任务是从旅顺出发,撕破日本舰队可能设置的封锁线,并打算将其投入到侦查任务之中。
不过,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最终命运,其实早在它们的作战计划结尾时就有所昭示:尽可能保存海军实力,无论如何都不要采取冒险行动,哪怕是社会舆论,甚至部分官兵可能会期望舰队采取勇敢行动,这些都不行。
无论俄国人怎么看待这场可能发生的战争与这群被辱为“黄猴子”的东洋对手,随着1904年1月13日,日本政府在俄日最后交涉中,向俄国发出带有最后通牒性质的“第三次修正提案”,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1904年2月6日的佐世保港,由东乡平八郎指挥的日本联合舰队准备起航。不久之后,这支舰队将浩浩荡荡驶过黄海,向傲慢的俄国人证明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