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物的百态可以形成千种景象,扰乱的不只是你的眼睛,更是你的心。然而繁华过后总是空,洗尽铅华方为真。南先生在《论语别裁》中借助论语中的两个场景来说明此句箴言。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子夏问孔子,《诗经》中这三句话到底说些什么,当然子夏并不是不懂,他的意思是这三句话形容得过分了,所以问孔子这是什么意思。孔子告诉他“绘事后素”,绘画完成以后才显出素色的可贵。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孔子在卫国看到一个世家公子荆,此人对于生活的态度,以及思想观念和修养,孔子都十分推崇。以修缮房屋这件事为例,刚刚开始可住时,他便说,将就可以住了,不必要求过高吧!后来又扩修一点,他就说,已经相当完备了,比以前好多了,不必再奢求了!后来又继续扩修,他又说,够了!够了!太好了。
南先生解释,以现在的人生哲学的观念来说,就是一个人由绚烂归于平淡。就艺术的观点来说,好比一幅画,整个画面填得满满的,多半没有艺术的价值;又如布置一间房子,一定要留适当的空间,也就是这个道理。一个人不要过分迷于绚烂,平平淡淡才是真人生。来时双手空空,所以要双拳紧握;而等到人死去时,双手往往摊开,不带走财富和名声……明白了这个道理,人就会对许多东西看淡。幸福的生活完全取决于自己内心的简约,而不在于你拥有多少外在的财富。
很多情况下,我们受内心深处的支配欲和征服欲的驱使,自尊心和虚荣心不断膨胀,着了魔一般去同别人攀比。一番折腾下来,尽管钱赚了不少,也终于博得了别人羡慕的眼光,但除了在公众场合拥有一两点流光溢彩的光鲜和热闹以外,我们过得其实并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好。
18世纪,法国有个哲学家叫戴维斯。有一天,朋友送他一件质地精良、做工考究、图案高雅的酒红色睡袍,戴维斯非常喜欢。可他穿着华贵的睡袍在家里踱来踱去,越踱越觉得家具不是破旧不堪,就是风格不对,地毯的针脚也粗得吓人。慢慢地,旧物件挨个儿更新,书房终于跟上了睡袍的档次。戴维斯坐在帝王气十足的书房里,可他却觉得很不舒服,因为“自己居然被一件睡袍胁迫了”。戴维斯被一件睡袍胁迫了,生活中的大多数人则是被过多的物质和外在的成功胁迫着。
一个人活在别人的标准和眼光之中是一种痛苦,更是一种悲哀。人生短暂,真正属于自己的快乐本就不多,如果自己不能完完全全、真真实实地生活,而总生活在别人的参照系中,就更难享受到人生的乐趣了。
当我们把追求外在的成功或者“过得比别人好”作为人生的终极目标的时候,就会陷入物质欲望为我们设下的圈套。它像童话里的红舞鞋,漂亮、妖艳而充满诱惑,一旦穿上,便再也脱不下来。我们疯狂地转动舞步,一刻也停不下来,尽管内心充满疲惫和厌倦,脸上还得挂出幸福的微笑。当我们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终于以一个优美的姿势为人生画上句号时,才发觉这一路的风光和掌声,带来的竟然只是说不出的空虚和疲惫。
因此,简单的不一定最美,但最美的一定简单。由此可见,最美的生活也应当是简单的生活。因为大多数的生活,以及许多所谓的舒适生活,不仅不是必不可少的,而是人类进步的障碍和历史的悲哀。
人的一生短暂到让我们来不及感慨,仿佛一刹那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惊鸿一瞥、昙花一现,正如伟大的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句一样: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人生看似几十个春秋,其实不过是一声叹息之间就让我们的生命画上休止符。它就是这样一个从绚烂归于平淡的过程。年少的时候喜欢出名,因为少年都钟爱艳丽与繁华,喜欢一切新鲜刺激的事物,没有什么色彩能代表他们的意志和主张。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我们渐渐地喜欢浓郁敦厚的色彩,那就像我们温和持重的性格一样。人老了才明白一切都不过是空,甚至自己的生命也会时常感觉到脆弱。这时少了年轻人的血气方刚,褪去了中年人的惆怅和幽怨,留下的是一颗通透的心灵。
一个老人到了岁月的尽头也会像少年一样,是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白纸,所以世人常说老小孩。但是我们需要明白的是此时的“白纸”绝不是少年时的空白,而是过尽千帆后的恬淡与豁达。这些就是我们许多人一生的时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