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诗人苏东坡善作带有禅境的诗,曾写一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南先生在《金刚经说什么》一书中提到了这句禅诗,他赞这两句诗充分地将佛理中的“无常”现象告诉世人。他对苏轼该诗的解释非常有趣:人似秋鸿来有信,即苏东坡要到乡下去喝酒,去年去了一个地方,答应了今年再来,果然来了。事如春梦了无痕,意思是一切的事情过了,像春天的梦一样,人到了春天爱睡觉,睡多了就梦多,梦醒了,梦留不住也无痕迹。
解释到这里,南先生长叹一声,人生本来如大梦,一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如江水东流一去不回头。老年人常回忆,想当年我如何如何……那真是自寻烦恼,因为一切事不能回头的,像春梦一样了无痕的。
在佛理中,人世的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变幻。万物有生有灭,没有瞬间停留,一切皆是“无常”,如同苏轼的一场春梦,繁华过尽是虚无。如果人们能体会到事如春梦了无痕的境界,那么就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烦恼了,也就不会陷入执着的怪圈不能自拔。
现代著名的女作家张爱玲,对繁华的虚无便看得很透。她的小说总是以繁华开场,却以苍凉收尾。正如她在文中所说,小时候,因为新年早晨醒晚了,鞭炮已经放过了,就觉得一切的繁华热闹都已经过去,没她份了,就哭了又哭,不肯起来。
张爱玲生于旧上海名门之后,她的祖父张佩纶是当时的文坛泰斗,外曾祖父是权倾朝野、赫赫有名的李鸿章。凭着对文字的先天敏感和幼年时良好的文化熏陶,张爱玲七岁时就开始了写作生涯,也开始了她特立独行的一生。
优越的生活条件和显赫的身世背景并没有让张爱玲从此置身于繁华富贵之乡,相反,正是这优越的一切让她在幼年便饱尝了父母离异、被继母虐待的痛苦。而这一切,却不为人知地掩藏在繁华的背后。
其实,纸醉金迷只是一具华丽的空壳,在珠光宝气的背后通常是人性的沉沦。沉迷于荣华富贵的人通常多是浮浅的人,在繁华落尽时他会备受煎熬。转头再看,执着于尘俗的快乐,执着于对事物的追求,往往最受连累的就是自己。因为你通常会发现,你所执着的事物其实并不有趣,而且时有令你一无所得。
赵州禅师是禅宗史上有名的大师,他对执着也有很精彩的解释。一次,众僧们请赵州住持观音院。某天,赵州上堂说法:“比如明珠握在手里,黑来显黑,白来显白。我老僧把一根草当作佛的丈六金身来使,把佛的丈六金身当作一根草来用。菩提就是烦恼,烦恼就是菩提。”有僧人问:“不知菩提是哪一家的烦恼?” 赵州答:“菩提和一切人的烦恼分不开。”又问:“怎样才能避免?” 赵州说:“避免它干什么?”
又有一次,一个女尼问赵州禅师:“佛门最秘密的意旨是什么?”赵州就用手掐了她一下,说:“就是这个。”女尼道:“没想到您心中还有这个。”赵州说:“不!是你心中还有这个!”
赵州禅师的话语给我们以足够的启示。人为什么放不下种种欲望,为什么追求种种虚华?就因为他们还没有看清事物的表象,心存欲念,执着不忘。
南怀瑾先生告诉我们,生活中的很多人都被现象骗了,人生永远不断地有明天,何必总是看过去呢?明天不断地来,真正的虚空是没有穷尽的,它也没有分断昨天、今天、明天,也没有分断过去、现在、未来,永远是这么一个虚空。天黑又天亮,昨天、今天、明天是现象的变化,与这个虚空本身没有关系。天亮了把黑暗盖住,黑暗真的被光亮盖住了吗?天黑了又把光明盖住,互相轮替,黑暗光明,光明黑暗,在变化中不增不减。
其实,一切事物都是不增不减的,它有它自然循环的道理。繁华的世态看似好,让人可以过享尽荣华富贵的生活,所以人们不遗余力地追求,但它背后的真相不过如此。为了追求它,人们在不留神之际便沦陷成名利的玩物,失去快乐的生活。在这里,并不是要人们面对幸福和易于得来的金钱而不去享用,只是应把这些看得透彻些,活在当下,自在自然,坦然接受所拥有和能够拥有的一切。面对贫富的变迁少一些迷茫,多一些坦然,真正的幸福才能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