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颀

33.1

. 赠张旭

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

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 ^①

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

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 ^②

下舍风萧条，寒草满户庭。

问家何所有，生事如浮萍。 ^③

左手执蟹螯，右手持丹经。

瞪目视霄汉，不知醉与醒。 ^④

诸宾且方坐⑤，旭日临东城。

荷叶裹江鱼，白瓯贮香秔。

微禄心不屑，放神于八弦。

时人不识者，即是安期生。 ^⑥

李颀（690～约751）是开元二十三年（735）进士，以边塞诗著称。

这首诗像一组精美的漫画作品。张旭是唐代著名书法家。精通楷、隶、草书书法，而有草圣之名。李颀这首诗所描绘的张旭的漫画式肖像、生活情景、精神风貌、创作冲动等等，历历如在眼前。人是有个性的，张旭的个性实在有点怪，怪得有点不被世俗所容。他的怪，一是“性嗜酒”，嗜酒的人多哩，但他喝酒后竟“脱帽露顶王公前”，“瞪目视霄汉”，傲岸骨气，不下李白；二是“豁达无所营”，别人当了官，追求名利，攒金积玉，高堂广宇，雕梁画栋，绮窗绣户，一人升官，鸡犬升天，而他却“下舍风萧条，寒草满户庭”。其实他应该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心中装着全社会，唯独没有他自己”的人，三是生活要求不高，一杯酒、一碗饭，一只螃蟹就很满足了。须知，旧时太湖流域的螃蟹，比现在的蚂蚁还多得多，稻田都能被吃光，但一般人是不吃螃蟹的；四是创作冲动，一旦构思成熟，便大叫几声，或者快步疾走，然后挥毫疾书。今天大家看到有些竞技运动员，在比赛前常挥拳踢腿、蹦跳大叫已习以为常，但若看到作为书法家的名人如此，恐怕仍以为是很奇怪的事。所以把他称作太湖精，太湖生出的精怪，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①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张旭生性豁达，除了吃点喝点，对世间名利并无所求。头发花白了，他的草隶书法艺术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大家送给他一个“太湖精”的外号。其实他也精通楷书，颜真卿曾向他请教笔法，怀素发展了他的草书。

②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这四句写他进入创作状态。先是脱帽露顶坐在胡床上思考，待创作灵感来了，就站起来，大声长叫三五声，常快步疾走，然后走到墙壁前，运笔如飞，流星般地书写起来。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说“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后来张旭死了，当他见到张旭的真迹时说：“悲风生微绡，万里起古色。锵锵鸣玉动，落落群松直。连山嶓其间，溟涨与笔力。”（《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露顶：脱帽露出头顶。古代官员戴帽，平民百姓包幞巾。都是身份的标志。张旭官至金吾长史。脱帽露顶，在官场被视为不礼貌，或对客人有轻蔑污慢的意思。胡床：一种可交叉折叠的轻便坐具。又称交椅、交床、绳床。到隋朝，因隋文帝杨坚（小名那罗廷）出身于胡，为避讳谶，改名交床。《演繁露》：“今之交床，制本自卢来，始名胡床……隋以谶有胡，改名交床。” 兴来：出现创作灵感。

③下舍风萧条，寒草满户庭。问家何所有，生事如浮萍低矮的陋室四处透风，庭院内外长满了荒草，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他说人生不过如浮萍而已。

图76 中华绒螯蟹背面观

④左手执蟹螯，右手持丹经。瞪目视霄汉，不知醉与醒他左手拿着蟹螯，右手拿着毛笔，一边咂蟹螯，一边写，时常两眼朝天看，不知他是醉还是醒。这四句是写他应酬求字索书之人的，这其中多有达官贵人，地方里绅，是他所看不起的人，乘着酒意，表现他的傲岸姿态。蟹：中华绒螯蟹Eriocheir sinensis H. Milne-Edw.（图76，彩图60），又名蟹（《本经》），蛫（《说文》），蜅（《广雅》），蜅觜（《玉篇》），螃蟹（《蟹谱》），毛蟹、稻蟹（《医林纂要》），钳（《陆川本草》）等，为甲壳纲十足目方蟹科动物。胸肢五对，第一对为强大的螯足，用以钳捕食物和打击敌手。其掌节和指节外面密生棕黑色绒毛，其余四对为步足。营养比较丰富，味鲜美。每百克可食部分中，含蛋白质14克，脂肪2.6克，碳水化合物0.7克，灰分2.7克，钙141毫克，磷191毫克，铁0.8毫克，及VB、硫胺素、核黄素、尼克酸等。每年成蟹到近海海水中产卵，幼蟹经河口洄游至内地江河湖沼成长发育，夏秋时日落后纷纷登陆觅食，阴雨天全天都可登陆。近水农田道路，遍地都是，稻田中尤多，由于形态可怕、甲壳坚硬又多棘刺、钳螯锋利能夹破手指，一般人望而生畏。特别是古代可食的水产资源十分丰富，吃蟹弄不好还会拉肚子，除了穷苦人家，一般无人食用。

⑤方坐：并排坐；一个挨一个地坐。

⑥荷叶裹江鱼，白瓯贮香。微禄心不屑，放神于八弦。时人不识者，即是安期生他禄俸低微，江鱼粳米足矣，没事就纵情弹琴，抒发自己的感情，当时许多人说他像是神仙安期生。香：香粳米。秔（jīng或gēng），同“粳”，粳稻。八弦：不明。笔者以为可能指琴（七弦）、瑟、筝、筑、琵琶、阮、箜篌、三弦、月琴、胡琴等弦乐器，或是单指他自制的八弦琴。安期：传说中的古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