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纶

63.1

腊日观咸宁王部曲娑勒擒豹歌

山头曈曈日将出，山下围猎照初日。

前林有兽名未识，将军促骑无人声。

潜行踠伏草不动，双雕旋转群鸦鸣。 ^①

阴方质子才三十，译语受词蕃语揖。 ^②

舍鞍解甲疾如风，人忽虎蹲兽人立。

欻然扼颡批其颐，爪牙委地涎淋漓。 ^③

既苏复吼拗仍怒，果叶英谋生致之。

拖自深丛目如电，万夫失容千马战！ ^④

传呼贺拜声相连，杀气腾凌阴满川。

始知缚虎如缚鼠，败虏降羌生眼前。 ^⑤

祝尔嘉词尔无苦，献尔将随犀象舞。

苑中流水禁中山，期尔攫搏开天颜。 ^⑥

非熊之兆庆无极，愿纪雄名传百蛮。

这首诗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写咸宁王浑瑊围猎，由他的部将白娑勒徒手搏击，生擒猛豹的事，生动如在眼前。日出之际，咸宁王带领将士们已把山头团团围住。前方发现一只未知名的猛兽，将军命令骑马快速前进，大家都屏住呼吸，紧张得不出声响，然后跪伏在草地上搜索观察。只见放出的两只大雕在上空盘旋，惊得一大群乌鸦哇哇乱叫。这时，部将白娑勒向将军请求出击。他跳下马来，脱下铠甲，快如疾风般地扑到猛兽跟前。猛兽像人一样站立猛扑过来，白娑勒向下一蹲，一手忽地抓住它的前额，另一手飞快地猛击它的下巴，把它打得瘫倒在地，直流口水。被他从深林中拖出来时，大家才看清楚，原来是只猛豹。他的勇猛和精湛武艺，博得一致的欢呼喝彩！第二部分说，有了这样的智能猛将，还用愁什么狂虏不能战胜，还有什么戎羌不会降服吗？由此咸宁王想把白娑勒献给皇上，让他在皇家兽苑中与猛兽搏斗，表演给皇帝看，以便博得皇帝欢心，到时他将得到提拔。

①山头日将出，山下围猎照初日。前林有兽名未识，将军促骑无人声。潜行伏草不动，双雕旋转群鸦鸣 曙光从地平线下射向山头，山下围猎已经开始了。传报前方树林中有一只尚不清楚是虎是豹的猛兽，将军催促骑马快速前进。气氛顿时紧张得就像空气上了冻似的，大家都不发出一点声音。只见两只放出去的猛雕在天上盘旋，不敢下来搏击，而把大群的乌鸦吓得哇哇乱叫。 兽： 从诗题名知是豹。豹Panthera pardus（L.），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猫科猛兽。又名程（《庄子》），失刺孙（《梦溪笔谈》），金钱豹、文豹等。比虎小，体长1～1.5米，尾长75～85厘米，体重只有30～50千克，主要捕杀中小型鹿类、野羊、野猪、獾等动物。不主动攻击人。 踠（wǎn）伏： 屈膝跪伏。 雕： 金雕Aquila chrysaetos（L.）（图289），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又名鹑（《诗经》），鹫子（《山海经》），雕（《毛传》），（《说文》），鹫雕、洁白雕、黑翅雕、红头雕、大山雕等。旧时常驯养供狩猎。为鹰科Accipitridae大型猛禽，体长75～102厘米，重2000～5000克。主要捕食野兔、雉鸡、天鹅、雁、鹌鹑、狐狸、岩羊、獾、小型鹿类及蛇等。双雕在天上旋转而锁定目标，但不敢下击，说明目标是大型兽类或猛兽。

②阴方质子才三十，译语受词蕃语揖 阴方质子年龄刚三十岁，用汉语向将军请求，要单身前往搏杀猛兽，得到准许后，再用本民族语言作揖道谢。 阴方质子： 典质在王府中的少数民族首领的子弟。阴方，指少数民族。或是指阴山方面的少数民族。质子，古时被送往别国或别处作抵押的人，多为王子或诸侯之子。《左传·隐公三年》：“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译语：自己把少数民族语言翻译成汉语，用汉语讲述。蕃语：指白娑勒的本民族语言。

③欻然扼颡批其颐，爪牙委地涎淋漓 欻（xū）然： 突然。 扼： 抓住。 颡： 额。批：以手打击。 颐（yí）： 下巴。 爪牙： 利爪和利牙，此指豹子。（彩图144） 委地： 趴伏地上。此指萎软，瘫倒在地。

④既苏复吼拗仍怒，果叶英谋生致之。拖自深丛目如电，万夫失容千马战 豹子苏醒过来一面怒吼一面要反抗，这时白娑勒非常聪明地把它活捉了。当他从深林中把它拖出时，只见豹子目光似电，吓得万夫失容，千马战栗。

⑤传呼贺拜声相连，杀气腾凌阴满川。始知缚虎如缚鼠，败虏降羌生眼前 欢呼祝贺之声响成一片，阴森的杀气笼罩整个山川。始知有人缚虎如缚鼠，打败狂虏和西羌就在眼前。 阴山川： 笼罩在山川。阴，笼罩之意。

⑥祝尔嘉词尔无苦，献尔将随犀象舞。苑中流水禁中山，期尔攫搏开天颜 这四句写咸宁王将向皇帝美言，并把白娑勒献给皇帝，让他与犀牛大象共舞，并在禁苑中与猛兽搏斗，以博得皇帝的欢心。 嘉词： 好话。

⑦非熊之兆庆无极，愿纪雄名传百蛮 如被皇帝看好你就前途无量，把你的雄名通报给百蛮四方。 非熊之兆庆无极： 指白娑勒将被重用。非熊，指姜子牙，即吕尚。八十岁时在渭水边以直针钓鱼，被周文王发现，拜为宰相。 百蛮： 古指中华以外的各族。诗中说要白娑勒与猛兽搏斗给皇帝取乐，乃残忍之举。

63.2

裴给事宅白牡丹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丹。 ^①

别有玉盘承冷露，无人起就月中看。 ^②

自然界的花，五颜六色，五彩缤纷，正如《诗》云：“华如桃李”，桃红李白，都是美丽的。但自从衣着服饰的颜色被统治者所垄断后，人们的观念就发生了变化。如春秋战国时期的齐桓公始穿紫袍，历代统治者多有仿效。唐太宗时曾规定三品以上穿紫袍衫，四品深绯，五品浅绯，六品以下为绿、蓝等冷色，唐高宗又曾规定大臣常服，亲王至三品之官用紫色大科（大团花）绫罗制作，四、五品官用朱色小科（小团花）；平民百姓只能穿素白及其他暗淡之色。从而形成大紫大红为大富大贵的象征。唐·李肇《国史补》载：“京城贵游，赏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不以耽玩为耻。”富人家家争买紫牡丹，成为社会恶风。诗人感叹裴给事宅中的白牡丹，在月光下欣赏尤其莹洁可爱，但从没人来看它一眼，更没人把它装盆搬进厅堂欣赏，被冷落在一边，承受着凉露的侵袭。意在鞭笞当时社会的趋炎附势，弃贫爱富的俗流。也有人认为，诗人本想通过科考踏入仕途，但他和许多有才之士屡试不中，可能对录取标准有看法，感到自己就像纯洁的白牡丹一样遭到冷遇，因怀才不遇而发出感慨。

①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丹 春夏之交，春花落尽的时候，牡丹花开了，长安的豪贵们附庸惜春的风雅，争相购玩象征富贵的街西的紫色牡丹花。显然已成斗富的一个内容。 牡丹： 牡丹Paeonia suffruticosa Andr.，又名鹿韭、鼠姑（《本经》），白朮（《广雅》），吴牡丹（《唐本草》），木芍药（《开元开宝遗事》），花王（《洛阳名园记》），洛阳花（《群芳谱》）等。多年生落叶小灌木。花大型，花瓣5片，栽培品种多为重瓣，顶端有缺刻；花色有白、红、紫、玫瑰等色；雄蕊丝状密生成丛，花丝红色，花药黄色；雌蕊2～5枚，绿色，花柱叶状；花盘杯状。花姿雍容华贵，自古认为是天香国色。

②别有玉盘承冷露，无人起就月中看 白牡丹莹洁如白玉盘，在月光下是那么皎洁可爱，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欣赏这纯洁的美，任由它承受冷露的侵袭。

63.3

奉陪浑侍中上巳日泛渭河

青舸锦帆开，浮天接上台。 ^①

晓莺和玉笛，春浪动金罍。 ^②

舟楫方朝海，鲸鲵自曝腮！ ^③

应怜似萍者，空逐榜人归。 ^④

古时上巳日有踏青郊游和水上泛舟的习俗。浑侍中即浑瑊（736～800），祖先属铁勒族浑部，世代为唐将。德宗时，随郭子仪击退吐蕃侵扰，建中四年（783）朱泚反唐，德宗逃往奉天（今陕西乾县），他坚守城池挫败阴谋，保护了德宗的安全。次年，与名将李晟收复京师，平朱泚；又与马燧等平定李怀光。被授邠、宁、庆副元帅，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加侍中。卢纶时为浑瑊元帅府判官。这首诗写卢纶乘舟迎接浑瑊春游，并庆祝平叛胜利的情景。“舟楫方朝海”，表示人心忠于大唐，而“鲸鲵自暴腮”，则是暗指朱泚与李怀光参加叛乱，想当皇帝美梦的破灭。诗人最后对饱受战争之害的平民百姓，特别是对那些流离失所的人表示同情和关切。

①青舸锦帆开，浮天接上台 乘上青色的大船，扬起彩色的风帆，溯流而上，去迎接浑侍中元帅。 青舸（gě）： 涂着青蓝色的大船。舸，大船，如隋炀帝下江都龙船队中有青凫舸、凌波舸等船只。但有时也指小船。 浮天： 溯流而上。渭河发源于甘肃省渭源县的鸟鼠山，在秦岭北侧一路向东，地势不断下降，经宝鸡、咸阳、长安、渭南等城市，注入黄河。河水海拔高度由宝鸡的700多米到潼关时只有325米。李白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名句，本诗即借用其意。上台：对高级官吏的尊称，此指浑瑊。

②晓莺和玉笛，春浪动金黎明时 两岸歌唱的春莺，与青舸上的笛声形成和鸣，在春浪微波的大船上，大家举杯庆贺平叛的胜利。 晓莺： 黎明时鸣唱的莺鸟，通常是乌鸫（百舌）Turdus merula L.，黑枕黄鹂Oriolus chinensis diffusus Sharpe、白头鹎Pycnonotus sinensis（Gmelin）等，曙色初起时就开始歌唱，音色清亮柔媚，宛转多变。详见22.1.郑愔《百舌》、50.3.韦应物《听莺曲》等篇。 春浪： 山上雪水融化，河水上涨生浪。 动金罍： 指在船上饮宴。金罍（lěi），酒器，铜或陶瓷制作。

③舟楫方朝海，鲸鲵自曝腮舟楫 都朝大海的方向驶去，喻胜利凯旋；鲸鲵背道而驰，想成龙，撞得头破血流，命丧黄泉。 朝海： 《诗经·小雅·沔水》：“沔彼流水，朝宗于海。”所有的江河，奔腾不息，最终都流向大海。古人把海比作君王，把匆匆奔流的江河朝向海洋，比作臣民急急忙忙地赶路，是要争先恐后地去朝见天子。《周礼·天官》：“春见曰朝，秋见曰觐。”本诗“舟楫方朝海”巧用他们的青舸在接了浑瑊后正顺流而下返回长安，表示他们像河水朝宗大海一样忠于朝廷，更重要的是在于表明朱泚、李怀光叛乱被平定后，各藩镇都出现了归顺朝廷的局面。 鲸鲵： 海洋中的鲸目海兽，古有巨鲸吞舟的传说，视为十分可怖的大害，比作凶恶的人。《左传·宣公十二年》：“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唐·孔颖达疏引裴源《广州记》：“鲸鲵长百尺，雄曰鲸，雌曰鲵。”这里以鲸鲵比朱泚和李怀光。 曝（pù）腮： 暴（pù）鳃。《太平御览》卷四十引《辛氏三秦记》：“河津一名龙门，巨灵迹犹在，去长安九百里。江海大鱼洎集门下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故云曝鳃龙门。”又《太平广记》卷四六六引《三秦记》：“龙门之下，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诸川争来赴之。一岁中，登龙门者不过七十二。初登龙门，即有云雨随之，天火自后烧其尾，乃化为龙矣。”这当然是文人们编造的传说，龙门是黄河在地形阶梯上的一个著名裂点，即黄河河道在峡口的出口处，正对河津县，两旁山势峻峭如门，峡中河宽只有200多米，出龙门后突然扩宽到15000米，水位落差明显。许多海、江洄游性鱼类如鳇Huso dauricus、中华鲟Acipenser sinensis和白鲟Psephurus gladius等大鱼，以及淡水中具有产卵期需要洄游到上游激流浅滩中产卵的鱼类，如鲤鱼，常汇集在龙门下的开阔的落水潭中，奋力跃上龙门，到上游寻找适宜的产卵场所。本诗根据鱼跃龙门变为龙的神话故事，喻刺朱泚和李怀光想当“真龙天子”，结果未能跃过龙门，跌得头破血流，“曝腮”而死。德宗兴元元年（784）五月，李晟收复长安，朱泚走死。次年六月，朱滔死。八月，马燧平河中，李怀光死。

④应怜似萍者，空逐榜人归 应该关切和怜爱那些在战争中受害的人，特别是那些流离失所的无家可归者。 似萍者： 像浮萍一样漂泊的无家可归者。 榜人： 船夫。这里喻指平叛战争的获胜者，即统治集团。是人民用生命和财产支持了平叛战争。平叛胜利了，人民被遗忘了，历来如此。卢纶建议，应该帮助这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

63.4

和张仆射塞下曲六首（选二首）

鹫翎金仆姑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①

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卢纶（748～约799），他虽是安史之乱后的诗人，但所写边塞诗依然大气豪放，慷慨雄壮，被公认为大历十才子之一。这是组诗的第一首，描写战斗开始前边境统帅召集全军将士发布新的命令，突出描写了将帅的威武，军容的整肃，统帅发号令，“千营共一呼”，号令如山和将士团结一致，同仇敌忾的精神面貌，令人振奋。张仆射即张建封，身兼徐泗濠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徐州吏史等官职。

①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将军腰间佩着用鹫毛作翎的金仆姑箭，威武雄壮地站在有飘带的军旗下。 鹫翎： 用鹫翅或尾羽作尾翼的箭，可以控制稳定箭的飞行方向。鹫是隼形目鹰科鹫亚科大型猛禽，主要特征是头顶秃裸无毛或只有绒羽。我国现有秃鹫Aegypius monachus、胡兀鹫Gypaetus barbatus、高山兀鹫Gyps himalayensis、白背兀鹫G. bengalensis、黑兀鹫Sarcogyps calvus等5种，以前3种较为常见。此外还有鹰科的金雕Aquila chrysaetos，也名鹫雕。 金仆姑： 古箭名。《左传·庄公十一年》：“公以金仆姑射南宫长万。”蝥弧：春秋时期郑伯的旗名，可能因为上面绣有毒蛇毒虫一类图案而得名。蝥，能螫人或能施放毒液臭气一类的昆虫。弧，或指短弧、毒蛇。后以蝥弧指军旗或战旗。燕尾绣蝥弧，指旗的后部凹入，二角尖出，呈燕尾状。

月黑雁飞高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是第三首，战斗可能已经紧张激烈地进行了好几天。傍晚乌云密布，下起了漫天大雪。忽然有军探报告，单于趁着天黑下雪，连夜逃跑了。急忙派出轻骑追杀，无奈大雪迷眼，茫茫不可搜索，只好连叹“可惜！”

①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月黑无光的夜晚雁儿飞得很高，趁着风雪之夜单于逃跑了。月黑：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在朔晦日，在中国各地完全看不到月亮。第二种情况是月亮被满天乌云挡住了。迁飞的候鸟可以借助日月星辰及磁场等确定方向，没有月光的夜晚也可以循着正确的方向飞行。但为避免与地面的山峰高塔碰撞，通常要飞得高一些。从本诗情况看，是天空本来应有月光的，天气变化乌云遮月使“月黑”的。经过几次战斗匈奴招架不住了，白天不敢逃，因为那样会遭到追杀，只有趁着乌云遮月的下雪天，偷偷溜跑了。人们要问：这首诗写的是什么季节？为什么下大雪还有大雁飞？当代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写了一首诗质疑：

北方大雪时，雁群早南归。

月黑天高处，怎得见雁飞？

我国西、北部边境，在秋天八月（公历约9月），春天四月（公历约5月）前后，都有可能下雪。秋天下早雪的时候，会有一部分雁群尚未南迁；春天下晚雪的时候，南方的雁群基本都已迁回北方。从“大雪满弓刀”这句诗判断，所下的雪是含水量比较高的“湿雪”，或称“软雪”，温度不太低。因为只有含水量较大的湿雪才能沾在弓刀上；如果是严寒的冬季，气温很低，雪冻得很硬，是“干雪”，在弓、刀上是留不住的。因此，本诗所写的雪可能是早秋的雪，也可能是晚春的雪。雁飞得是高是低，在月黑之夜，凭经验是听得出来的。雁无论是单飞或群飞，都要不断鸣叫，传递信息，黑暗中飞行时尤其如此。下雪天一般是不飞的，但秋季南迁时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因为下雪的云层较低，云底距地一般约为二三百米，雁群在云层上面飞，不但有星月之光可以判断方向，而且可以避免雪片附身增加体重。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是单于率部逃遁的时候，惊动了在草原上过夜的雁群，它们是南方早来的归雁，立刻骚动起飞，嘎嘎直上高空。正是这个信号，引起了哨兵的警觉，侦得了单于夜遁的可靠情报。所以，这也是很有意味的一首诗。笔者根据一，“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前句是遁逃的条件，不是结果；二，古代少数民族犯边多在秋风草黄之时，而不是隆冬和春季，因此认为本诗所写是秋冬之交的这段时间。

63.5

逢病军人

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回乡未到乡。 ^①

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 ^②

诗人在荒残的古城脚下见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伤兵。伤病使他离开战场，希望能回到家乡。身上的伤口正在腐烂，金黄色的脓正向外流淌，秋风吹在上面，更加疼痛难当。他非常虚弱，痛苦地呻吟着。他说，他想回到家乡，就是死也要死在父母之邦。但是因为伤痛，他一天走不了几里路，如果能住下来休息一下就好了，但他已没有口粮，……他能活着回到家乡吗？秋天来了，身上无衣，更何况“金疮”在身，一天天腐蚀着他的肌体，好像没有人给他洗过脸，没有人给他吃过东西，更没有人设法送过他一程。也许，大家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看得多了，也就淡漠了；统治者的冷漠，人心的麻木，使人悲哀，令人震撼。所以这首诗实际上是对统治集团的控诉，也是对社会的控诉。

①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回乡未到乡 想多走几里路，因为有病有伤，走不动。若能住下来休养一下就好了，可是没有口粮，万里回乡路还长。

②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 他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斜倚在古城墙脚下，秋风吹在金疮上，更加疼痛难当。 哀吟： 人在生命虚弱的时候向同类自动发出的一种求救信号，希望获得他人的关爱与帮助。据笔者亲身体验，除病情外，还与体内的营养状况关系很大。大体是在1990年以前，一旦有病，便会感到浑身虚弱甚至颤抖，身不由己地发出“唉呀，唉呀”的呻吟。1990年以后，由于食物丰富，体内营养水平大大提高，生病不再感到那么痛苦，也不会发出痛苦的呻吟。 金疮： 刀枪外伤引起的伤口细菌感染。皮肤和环境中的细菌在伤口中繁殖，最主要的一种是金黄色葡萄球菌Staphylococcus aureus（图290），能引起伤口内的组织坏死，形成金黄色黏稠的脓，脓就是大量细菌的集合体。在一般情况下，它只造成局限性组织坏死，但如果长期得不到治疗，或者病人身体虚弱，抵抗力差，它可能在体内转移引起转移性全身性脓肿，病人生命就岌岌可危了。细菌的生长发育需要较高的温度，秋风天温度低，人体表面的体温下降，细菌便向内侧深处转移，人体细胞遭到侵害时发出疼痛信号；加上伤口没有皮肤保护，凉风直接吹在上面，也很疼痛；温度下降后，体表血管收缩，伤口组织得不到营养进行修复，也会释放疼痛信号。所以“不堪秋气入金疮”是非常真切的描述，今天的年轻人，恐怕已很难理解了。笔者1949年初冬在河里抬水时，因没有袜子，脚后跟被水桶碰破一点皮，接着化脓溃烂。当时吃不饱肚子，身体没有营养去修补伤口；没有棉衣，天天冷得发抖。金疮逐渐扩大，不但疼痛难当，而且右脚完全不能着地，几乎成为残废。直到八个月后，一个老人出于同情，才用祖传秘方帮我治愈。所以这个病军人恐怕很难活着回到家里，与亲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