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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主义:我们如何认识世界

当古希腊人扭伤了脚踝、得了流感,或者被意外烧伤,他们必须从两种医生中做出选择:教条主义者(又称教理神学者,dogmatists,来源于 dogmatikos ,本意为“信念”)与经验主义者(empiricist,来源于 empeirikos ,本意为“经验”)。前者认为理解疾病的最好方法是提出一套关于人体功能的理论,后者认为理解疾病的最好方法是观察生病的人们。这两个医学流派的对抗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那些去看教条主义医生的病人总是以死亡告终,这对医生的生意来说非常糟糕。今天,我们用教条主义这个词来描述人们死守着他们的臆测的倾向性,用 经验主义 这个词来描述相信可以通过观察来获得准确知识的信念。我们可以通过仔细观察来回答有关自然界的问题,这个事实可能对你来说非常显而易见,但是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直到最近才获得广泛认可。在很长的一段人类历史中,人们相信有权威的人可以回答重要的问题,仅仅在刚过去的上一个千年里(尤其是最后的三个世纪),人们才开始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不是他们的长辈。

科学方法

经验主义是科学方法的最本质的成分, 科学方法 是一套通过实证性证据来探寻真相的方法。本质上,科学方法这样建议我们:当我们对这个世界有一个想法时——例如,关于蝙蝠如何导航,或者月球从何而来,或者为什么人们无法忘记创伤性的事件——我们应该收集与这个想法相关的实证性证据,然后修正我们的想法,使之与证据吻合。科学家通常将这种想法称为 理论 ,它是对自然现象提出的假设性的解释。我们可以从理论上假设蝙蝠通过发出声音来听回声进行导航,月球形成于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或者当大脑对创伤性事件进行反应时,通过产生化学物质来促进记忆。上述每一个理论都是对自然界如何运行的解释。

什么是科学方法?

当科学家着手提出一套理论时,他们一般遵循简约性原则(the rule of parsimony),这个原则认为能够解释所有证据的最简单的理论就是最好的理论。简约性来源于拉丁词汇parcere,意思是“节约”,这个原则通常被归功于14世纪的逻辑学家威廉·奥卡姆(William Ockham),他写下名言“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奥卡姆并不是认为自然界是简单的,或者复杂的理论是错误的。他只是认为从简单的理论开始才有意义,然后仅仅在必须的情况下才使理论更复杂一些。E=mc2这个理论之所以如此可爱,部分原因就是它仅仅只有三个字母和一个数字。

我们想让我们的理论尽可能地简洁,但是我们也想让它们正确。我们如何确定一个理论是否正确?我们可以基于理论得出我们应该在自然界观察到的特定现象的预期。例如,如果蝙蝠真的通过发出声音并听回声导航,那么我们应该可以观察到聋蝙蝠不能导航。这里的“应该陈述”,学术上称之为 假设 ,它是基于理论提出的可以被证伪的预期。可证伪这个词是这个定义的关键部分。诸如“神创造了万物”之类的一些理论,因为不能确切说明如果它是对的那么我们应该观察到什么现象,所以没有任何可观测的现象能够证伪它们。因为这些理论并不能产生出假设,所以它们永远都无法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是错的——这仅仅意味着我们不能通过科学方法来评价它们。

为什么理论可以被证明错误,而不是被证明正确?

那么当我们检验假设时会发生什么呢?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曾说过一句著名的话:“再多的实验也不能证明我正确,但是仅仅一个实验就能证明我错误。”为什么会这样?好吧,来想象一下,如果你观察一些蝙蝠,那么你可以从中了解到关于声音导航理论的什么信息呢?如果你看到聋蝙蝠与听力正常的蝙蝠具有同样好的导航能力,那么声音导航理论立刻就被证明是错的;但是如果你看到聋蝙蝠比听力正常的蝙蝠的导航能力更差,那么你观察到的现象与声音导航理论一致,但是却不能证明它。毕竟,尽管你今天没有看到一只聋蝙蝠表现出完美的导航能力,但是仍有可能其他聋蝙蝠可以很好地导航,或者你明天就会看到一只。我们不能观察每一只蝙蝠过去和未来的所有表现,这意味着尽管这个理论没有被你观察到的现象证明是错误的,但是通过其他一些观察到的现象,这个理论仍然有机会被证明是错误的。当证据与理论一致时,我们对理论的信心增加,但是这永远不能使我们完全确信。下次你再看到报纸的新闻标题写着“科学家证实某理论正确”,你大可以对它翻个白眼不屑一顾。

像欧几里得(Euclid)和托勒密(Ptolemy)这样的古典思想家,他们相信我们的眼睛发射出光线,照射到我们看见的物体上。伊本·海赛姆(lbn al-Haytham,965—1039)据此推理如果这个观点是正确的,那么当我们睁开眼睛时,看到远处的事物要比看到近处的事物花更长的时间。猜猜看?结果不是这样。仅仅通过这一个观察到的现象,一个流行数个世纪的古老理论绝迹了——就在一眨眼间。

科学方法告诉我们,找寻世间真相的最好方法是提出理论,从理论中得到假设,通过收集证据来检验这些假设,然后根据证据来修正理论。但是究竟该如何收集证据呢?

探寻的艺术

人类骑马的历史已有几千年。多少个世纪以来,人们下马之后围坐在一起,相互争论着马在奔跑时,四个马蹄是否可能会同时离地。一些人说会,一些人说不会,还有一些人说他们真的非常希望换一个话题讨论点儿别的。1877年,埃德沃德·迈布里奇(Eadweard Muybridge)发明了一种设备可以连续快速地拍照,他拍的照片表明当马疾驰的时候,四个马蹄的确会同时离地。这就是事实。再也不会有两个骑手乐于争论这个问题了,因为迈布里奇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解决这个问题需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毕竟,人们观察马奔跑已经很多年了,那为什么一些人说他们清楚地看到马可以四蹄腾空而起,而另一些人却说他们清楚地看到任何时候至少有一个马蹄没有离地?这是因为,尽管眼睛非常神奇,但是仍然有很多东西它们看不到,有很多东西它们无法看真切。我们无法看到细菌,但是它们却真实存在。地球看起来非常平坦,但它却是一个不规则的圆球。正如迈布里奇早已认识到的,如果我们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必须不仅仅是看,而是要做更多调查。经验主义是正确的取向,但是恰当地实践经验主义需要 实证性方法 ,这是一套观察的规则和技巧。

在许多学科中,方法一词基本上都指的是提高研究检测力的技术。生物学家使用显微镜,天文学家使用望远镜,因为他们想要观察的事物是肉眼所看不到的。从另一方面来说,人类行为显而易见,所以你可能会期望心理学方法相对简单。事实上,在所有现代科学门类中,心理学家所面临的实证研究挑战最令人生畏,因此心理学的实证方法在所有现代科学门类里属于最复杂的方法。之所以存在这些实证研究挑战,是因为人具有以下三个特质,使他们异常难以研究:

是什么使人类特别难以研究?

➢ 复杂性(complexity):没有任何星系、粒子、分子,或者任何机器像人类大脑一样复杂。科学家可以用精致的细节描述恒星的诞生或者细胞的死亡,但是他们几乎不能说出组成大脑的5亿个 相互联结的神经元如何产生出思想、情感和动作,而这些都是心理学关注的核心内容。

➢ 变异性(variability):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大肠杆菌与另一个大肠杆菌几乎完全相像。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变异很大,就像他们的指纹一样。在完全相同的情境下,没有任何两个个体做事情、说话、思考,或者感受事情的方式是完全相同的,这意味着你不能通过了解一个人来认识所有人。

➢ 反应性(reactivity):不管有没有人观察,一个核素为133的铯原子(铯-133)每秒钟都是振动9 192 631 770次。但是当人在被观察时所表现出的思考、感受和行为的方式,往往不同于他们没有被观察的时候。当人们知道他们正在被研究,那么他们的行为总是与通常的行为不同。

事实就是人类非常复杂,个体之间变异很大,行为反应灵活多样,这一事实带给人类行为研究一个非常大的挑战。心理学家已经发展出两类解决方法来战胜这些挑战:观察法(methods of observation)和解释法(methods of explanation)。观察法可以使他们确定人们做什么,解释法可以使他们确定人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在接下来的内容里将仔细讨论这两种方法。

人在被观察与不被观察的情况下,其行为大不相同。例如,如果奥巴马总统意识到一位摄影师(还有边上颇有些顽皮的法国总统萨科齐)正在注视着他,他肯定会抑制住自己扭脖子的冲动。

小结

▲ 经验主义相信理解这个世界最好的方法是直接地观察它。直到最近几个世纪,经验主义才逐渐取得主导地位。

▲ 经验主义是科学方法的灵魂,经验主义认为基于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理论可以推导出可证伪的假设,并且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到的现象来检验这些假设。检验的结果能够否定我们的理论,但是不能证明我们的理论。

▲ 观察并不仅仅意味着“看”。它需要技巧。心理学方法特殊的地方在于,与其他自然现象相比,人类更加复杂,个体之间的变异更大,行为反应更加灵活多样。 ycD+uPVex2grGnDGFXIuSryES3/5sqtT/JK41MZT6frEI5sxg1UH9dGeIPEVKZ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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