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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法语课

第二天,当萨拉走进教室的时候,明奇小姐学校里的所有女孩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位新生。此时几乎每个学生都听说了很多有关萨拉的故事——她们中间年长的拉维尼娅·赫伯特已经快十三岁了,她觉得自己已是个小大人了;年纪最小的女孩洛蒂·雷格只有四岁,说她还是个小幼儿也不过分。这些女孩子都听说这个新来的萨拉将成为明奇小姐眼前的红人;明奇小姐以后要拿萨拉来为自己的学校撑门面了。这些女孩子中,有那么一两个甚至看见了萨拉的新女仆——法国人玛丽埃特——她是前一天晚上来到学校的。那晚拉维尼娅悄悄从萨拉的门口走过,那时房门没关,她碰巧看到玛丽埃特正在打开一个不知哪个商店送来的大盒子。

“那个盒子里面全是镶着漂亮花边的衬裙,各式各样的华丽花边,”她在上地理课时,小声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的朋友杰西,“我当时看到了玛丽埃特正在把那些漂亮的衬裙从大盒子里倒出来。我还听到明奇小姐对阿米莉娅小姐说,一个才这么大的小女孩就穿如此华丽名贵的衣服简直是荒唐可笑。我妈妈一直告诉我,小孩子穿衣服就应该简简单单。萨拉现在就穿着一条那样的衬裙呢,刚才她坐下来时我都看见了。”

“哇,还穿着真丝长筒袜呢!”杰西把脑袋藏在地理书后面,悄悄地说,“你看她的脚可真小!我还从没见过谁的脚有这么小巧呢!”

“哼,没什么了不起。”拉维尼娅不屑一顾地说,“那是因为她的鞋形好看,所以才显得脚小巧了。我妈妈说,就算是长着一双特大的脚,只要穿上设计精致的鞋,也可以显得小巧可人。我才不觉得这个新生长得漂亮呢,你瞧她那双眼睛,好奇怪的颜色。”

“她不像别的那些漂亮女孩,”杰西悄声评价道,“不过你会禁不住多看她几眼。她的睫毛可真长啊!不过她的眼球几乎是绿色的。”

萨拉在她的座位上静静地坐了下来,等待着明奇小姐的安排。她被指定坐在离明奇小姐最近的座位上。萨拉在这么多好奇的眼睛注视下,丝毫没有感到手足无措。相反,她觉得这种境遇似乎挺有趣,萨拉也很自然地望着那些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女孩子们。她心里想:这些女孩喜欢明奇小姐吗?她们喜欢上课吗?她们会不会也有像我爸爸一样的父亲呢?实际上,萨拉今天一早一直在给艾米莉讲述有关她爸爸的故事。

“现在我爸爸应该在海上了,艾米莉。”萨拉对她的新娃娃说,“我们以后一定要做最好最好的伙伴,我们要把自己的小秘密都讲给彼此听。看着我,艾米莉,你的眼睛可真漂亮。你要是真能说话该多好呀!”

萨拉是个极具想象力的孩子。她想象着艾米莉是有生命的,能够听懂她说的每句话。即使是假装艾米莉能够听懂,萨拉也觉得很幸福了。当玛丽埃特帮萨拉套上学校统一的深蓝色长袍,系上一条很搭配的深蓝色缎带后,萨拉走到艾米莉面前。这时艾米莉正静坐在萨拉的椅子上,萨拉把一本书放到她面前。

“我在楼下上课时,你可以读读这本书。”萨拉对艾米莉说。此时萨拉觉察到玛丽埃特正吃惊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萨拉表情严肃地解释道:“我相信玩具娃娃们其实是有生命的,只不过她们不希望人类发现这个秘密。我想艾米莉很可能真的会读书、走路,不过她只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时候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她的秘密。如果人们知道玩具娃娃是会动的,那么很可能就会有人不停地逼迫她们干活了。因此,她们一起保守着秘密。如果我们离开这个房间,没准艾米莉就真的会开始读书了,说不定她还会去窗边看看外面的风景。如果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就会马上跑回到椅子上,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Comme elle est drôle!” 玛丽埃特听了萨拉的话自言自语地感慨道。玛丽埃特到了楼下,她把萨拉奇特的举止告诉了学校的女仆主管。玛丽埃特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举止优雅、充满智慧和想象力的萨拉了。玛丽埃特以前服侍的那些富人家的孩子可都没萨拉这么有礼貌、有教养。萨拉总是举止得体,谈吐文雅。“请帮我做这个好吗,玛丽埃特?”“谢谢你,玛丽埃特。”萨拉的话总是那么得体。玛丽埃特还告诉女仆主管,每次自己和萨拉说话时,都感到自己像个贵夫人一样。

“Elle a l’air d’une princesse,cette petite.” 玛丽埃特感慨道。她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小主人,也对这个学校的环境感到满意。

教室里,萨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几分钟后,明奇小姐神气活现地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她的声音马上把大家的目光从新生萨拉那里转移了过去。

“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你们的新伙伴。”所有女孩这时都坐直了,认真地听着。“我希望今后大家都与克鲁小姐和睦相处。她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地方——印度。这堂课结束后,大家可以和她聊聊,彼此熟悉一下。”

明奇小姐说完,女孩们都站起来向萨拉行屈膝礼,萨拉也屈膝还礼。然后大家落座,还有很多女孩继续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萨拉。

“萨拉,”明奇小姐一本正经地说,“到我这儿来。”

明奇小姐此时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翻了两下。萨拉很礼貌地走到明奇小姐面前。

“你父亲为你雇用了一位法国女仆,”明奇小姐开口说道,“我想他一定非常希望你能学好法语。”

听了明奇小姐的话,萨拉觉得有点奇怪。

“我想,我爸爸为我找了玛丽埃特,是因为爸爸觉得我会喜欢她,明奇小姐。”萨拉小声说。

明奇小姐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她说:“我想像你这样被宠坏了的小姑娘一定会认为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你喜欢才实现的。我认为你父亲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法语。”

如果萨拉年龄再大一点,或者她没有那么注意礼仪的话,她或许会和明奇小姐解释几句。不过,此时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双颊烫得发热。明奇小姐是个苛刻且严厉的人,她坚信萨拉对法语一无所知,并且认为萨拉的话是对自己的顶撞。实际上,萨拉生来对法语就不陌生。她从出生爸爸就常常对她说法语。实际上,萨拉那很早就去世的母亲就是法国人,克鲁上尉一直十分思念自己的妻子,并且很喜欢妻子的母语,因此他常常用法语和萨拉交流,让萨拉从小就熟悉法语。

“我没有正式学习过法语课,不过,不过,”萨拉勉强开口解释道,她有点紧张,声音很小。

明奇小姐其实有个一直竭力掩饰的隐痛——她自己不懂法语。这些年来,她一直想方设法掩藏自己的这一弱点。因此,她没有心思听萨拉的解释,她开始担心这个刚刚入学的新生会开口问自己是否懂法语。

“好了,别说了,”明奇小姐还是比较克制自己,她的话虽不失礼但语气中有一种嘲讽,“既然你没有学过法语,那么就应该立刻开始学。法语教师杜法格先生马上就要来了,在他到教室之前,你应该先看看这本书。”

萨拉脸涨得通红,她拿着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打开了书的第一页,认真地看起来。她差点笑出声。萨拉知道如果她现在笑,那一定会被人认为是无礼的举动,因此她强忍着。不过,这确实有点难为她。这本法语课本的第一页,写着“la père”的意思是“父亲”;“le mère”的意思是“母亲。——这些对于从小就受法语熏陶的萨拉来说,的确显得太过幼稚了。

明奇小姐察觉到萨拉的表情似乎有点奇怪,便走了过来。

“你的表情看上去很别扭,萨拉,”明奇小姐说,“看到你这么不喜欢学习法语,我真的很遗憾。”

“我喜欢学法语,可是……”

“在我和你讲话时,你不要说什么‘可是’。继续看你的书吧。”

萨拉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书。即使他看到“le fils”的意思是“儿子”;“le frère”的意思是“兄弟”时,她也没有笑。

萨拉心想:等到杜法格先生来了,我可以向他解释。

没过多久,杜法格先生走进了教室。他是一个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法国男子。杜法格注意到了正在低着头看书的萨拉。

“这个孩子就是班上的新生吧,明奇小姐?”他问道,“希望这个新生能和我好好配合。”

“她爸爸克鲁上尉,非常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学好法语。不过很遗憾,看来萨拉并不太喜欢法语。她似乎对法语有什么偏见,并不想好好学习这门语言。”明奇小姐说道。

“那的确有点遗憾。小姐,”杜法格和蔼地对萨拉说,“不过当我开始教你学习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法语是种很有魅力的语言。”

听到这里,萨拉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自己完全被误解了。她用那双有点湿漉漉的灰绿色大眼睛望着杜法格先生。萨拉希望可以对杜法格先生解释清楚。萨拉开口了,她开始用标准的、流利的法语和杜法格交流。她告诉杜法格先生,虽然自己没有正式从书本上学习过法语,不过爸爸和身边的人经常用法语和她交谈。她还经常用法语书写,阅读法文书籍,就像她常常用英文一样。她其实非常喜爱法语,因为她的爸爸一直就喜爱法语。她亲爱的妈妈其实就是法国人,她在生萨拉时因难产而去世了。萨拉还告诉杜法格先生,她非常乐意学习所有法语知识。她说,她其实想对明奇小姐解释说,她已经掌握了这本入门级法语书上的东西。说着,她把那本法语课本交到了杜法格先生手里。

当萨拉开始对杜法格先生讲法语时,明奇小姐大吃一惊。她上身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几乎是用一种狠巴巴的眼神盯着萨拉,你似乎能感觉到她眼镜后面隐藏着的怒火。杜法格先生听到萨拉的解释,开心地笑了。能够听到这么小的孩子用如此熟练的法语谈话,这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法国——在这阴冷多雾的伦敦,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离自己的祖国如此之近了。

萨拉说完以后,杜法格先生拿起了那本法语课本,转过身对明奇小姐说:“明奇小姐,我恐怕教不了萨拉什么新知识了。她确实没有正式学习过法语,可她就是个法国人。她的发音简直标准极了。”

“你早就应该告诉我。”明奇小姐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有点尴尬地转过头对萨拉大声说道。

“我,我试过,”萨拉解释道,“可是,我想我可能不太会解释。”

明奇小姐当然知道萨拉试着向自己解释过,她也清楚这件事并不怪萨拉,因为自己一直没给萨拉把话说清楚的机会。明奇小姐看到所有的学生都在瞪大了眼睛关注着这件事,而拉维尼娅和杰西甚至躲在法语书后面咯咯直笑,她真的恼羞成怒了。

“都给我安静!”她拍着桌子大吼道,“立即安静下来!”

从此时起,明奇小姐开始忌恨萨拉了。

杜法格先生听到萨拉的解释,开心地笑了。能够听到这么小的孩子用如此熟练的法语谈话,这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法国——在这阴冷多雾的伦敦,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离自己的祖国如此之近了。 FE0Vb50hiHQwA0jxKLIAnEzkdQywcT92R7wM0b+pJD2O3SADuj2OsPMumu69ST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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