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真无聊!
辛小雨睡着了。
老师走拢来拍了拍她,她揉了揉鼻子继续睡。
老师一书拍在了桌上,大喊:
“辛小雨,你又在我的课上睡觉!”
辛小雨被吓醒,像压弹簧似的“啊”地一声坐直了身体,茫然的环顾四周,被同学们笑得更茫然,随后带着茫茫然的脸转向老师,并茫茫然地问老师: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又在我的课上睡觉!!”
辛小雨“哦”了一声,又趴下去了。
老师气得瞪大了眼睛,随后咬牙切齿道:
“辛小雨,你给我站起来!站到外面去,给我醒醒神去!”
辛小雨打了个呵欠,起身时把桌面上的文具书本收拾到书包里,再将书包背上了。
老师傻了眼:
“辛小雨,我让你出去罚站,你背书包干什么?”
辛小雨看看腕表说:“依你以往将人罚站的经验,不到下课你是不会让人进来的。反正这是最后一节课了,所以,干脆了,我站完直接走人,省得又进来清东西,麻烦!”
老师直接气炸了,抬起手来,指着她“你”了半天,才说:“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辛小雨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她当场就乐了:“碰了个巧了,我小学老师也是这么说我的,你们两个太有共同语言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噗!”有同学破功而笑时,老师倒吸了一口凉气。辛小雨的战力指数完爆老师,老师瞬间面子不保面无血色恼羞成怒,且以下省略无数个四字成语,她怒急攻心指向辛小雨,又指向了门边,大吼:
“你给我滚出去——!”
辛小雨干脆地走出了教室。
老师越想越不甘心,在辛小雨走后,她拍着桌子发脾气:“太不像话了,真是太不像话了,我教了十几年的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生!真是气死我了,我就不信我管不了她了!班长!
你去,你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杨君业就是这样从身后追上来的。
追上来时,他对辛小雨说:“辛小雨,老师让你回教室去!”
辛小雨“呵”地一声笑道:“回去干嘛?”
杨君业说:“不知道,我只听从老师的吩咐,让我把你带回去!”
辛小雨白了他一眼:“回去?姑娘我不高兴!”
“辛小雨!”
他超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辛小雨起手一推,就把毫无防备的杨君业推了一个趔趄。
杨君业站稳身子,复拦住辛小雨的去路,一脸严肃地说:
“辛小雨,你别让我为难。”
“姓杨的,我劝你别烦我。”
他准备去抓她的衣服,却没有想到她一下子闪过,再像箭一样向教学楼的楼梯口冲去。
操场上,跑得气喘吁吁的辛小雨被杨君业逮住了,她急得大嚷。
“杨君业,你放手!”
杨君业执意抓住了辛小雨的书包往回拖。
她豁出去了,扒了背袋,书包不要了。
杨君业抱住了辛小雨的书包,差一点摔倒。眼见她要跑了,他疾步上前,又抓住了她的衣服。
她怎么甩都甩不开,他拎着她的领子向上一提,她滑稽得左摇右摆,像被定在墙上的脱线木偶。
挣扎——
他不放!
再挣扎——!
他还是不放!
她拼了!
“你再不松手,我就脱衣服了!”
操场上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人起哄,拍着巴掌大喊:
脱掉——!
脱掉——!
都脱掉——!
“闭嘴,踢死你们!!”
辛小雨抬腿,杨君业正好使劲拉她,她身体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些人站在不远处哄堂大笑,有的还拍起掌来。
辛小雨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杨君业,你追我干什么?!”
“那你跑什么?”
“你不追我我会跑吗?!”
“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会追你吗?”
辛小雨带着怨气,在抢过来的书包上狠狠的拍了两下,再很快的把书包背到了背上!
走了两步后,她又站住了。
一回头,他果然跟在了她的身后。
辛小雨发狠了。
起步猛跑,又被杨君业追上。
她喊:“我要上厕所!!你先让我去厕所!!”
静音初中的操场上,某位女同学拿起一瓶水,仰着脖子很畅快的喝着,可是下一秒里,她突然惊大了眼睛,一口气没有顺上来,猛然别开脸咳嗽起来。猛咳下,女生尖叫起来:
“不好了,有人要跳楼了——!”
轰然一响……
踏站在卫生间窗棱上的辛小雨的身体滑了下来,求生的本能让她拉住了窗框。混乱中,她的身体吊在了窗外,像摆钟的钟摆,不平的摆来甩去。
她想哭了。
我只是想跳窗逃走,正在找踏脚处呐,谁吃饱的撑的想去跳楼?
辛小雨的两脚悬空,杨君业闯进女厕所,奔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子来,双手拉住了辛小雨抓住窗棱的手。
辛小雨拼命的仰着脑袋,脸色惨白,额间全是汗,头发已经发粘了,衣服已被汗湿,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头顶的太阳像给她送葬的火球,汗水从辛小雨的发际滑落,沿着额头来到眼皮,又咸涩的穿过她的睫毛渗进她的眼里,她痛苦的眨了眨,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惊恐的看着下滑的手臂,又惊恐的看向了杨君业的脸。
“别……放开我。”
“我……死都……不会放。”
手慢慢的下滑。
她摇着脑袋,叫不出半声。
如果这是演戏,她一定要大声的叫喊,救命啊——!
可是……导演们,演员们,人的胳膊上伸脑袋拼命上扬时,是根本叫不出声的!
你开外挂都叫不出来,就像你拧断脖子的鸡,发音都困难,更谈不上呼喊,这才是实际体会,Do you understand?
杨君业屏住了呼息,可是屏住了呼息又怎样?拉不住,就是拉不住了。
辛小雨的手在往下滑,杨君业救不了她,一切的努力将成为白搭。
楼底下的女生们尖叫得令人恐怖,连上课的学生和老师们都从教室里冲出来,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教学楼的走廊,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再有胆小的女生吓得想尖叫,就立马被老师捂住了嘴。
辛小雨的命就要报销了——!
千钧一发间,一男一女两位体育老师从门外冲了上来。他们顾不得喘气便扑上来,三双胳膊一齐用力,便将与死神一线之隔的辛小雨扯了上来。
太……太好了!
一着地,辛小雨竟一屁股坐在了铺着白白绿绿的马塞克的瓷砖上,低着脑袋……很半天,很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跳动得似乎不是自己,背后凉湿湿得,湿了一大片。
她傻呆呆的坐在地上,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老师在边上安慰:“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于是,担惊受怕的辛小雨就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
哭得伤心,哭得……惊天动地——!
放学后,辛小雨并不知道老师用电话请来了她的家长。只知道,老师让几个女同学送她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巷子,三个不良学生围住了一个文弱的小学男生,找他“借”点钱花。
辛小雨定眼一看,那个小男生不是体育老师的儿子吗?体育老师刚救了她,怎么能看他的儿子被人欺负,坐视不理?
辛小雨欲向前,陪同在身边的好友杜紫月拉住她。
辛小雨说:“不怕,我很能打的,你们在边上看着,如果不行的话,你们帮我拿砖头砸。”
辛小雨弯腰拣起路边的红砖,一把塞到好友杜紫月的手上,不待她回应,就把书包一起丢给她。
杜紫月急得低喊:“你别逞能了!你要是能打,杨君业拉住你时,你怎么不把他打趴下再跑走啊?”
辛小雨说:“我不傻!自己人怎么能打自己人?”
“你别逞能就别逞能啊!”
“别坦心,我打不赢的话,就替我拿砖头砸,记牢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孤身一人,走进了那个小巷子。
站在那几个少年的背后,辛小雨叉着腰冷哼:
“真是见识了,这么大的人了,向小学生要钱,太不要脸了。”
那三个不良少年转脸就看到一张写满鄙视的脸。
如果不是因为她穿着校服裙,不是因为她那大吼的声音是十足的女声,那平板的身体,根本没有人相信她是女的。哪有女生留有那么短的头发,就像一粒竖满细剌的苍耳。
这女生长得很中性——!
直白的说,很爷们!
一个戴着耳钉的家伙笑了:“呀荷,这来来往往的,都没人敢管这闲事,你个小姑娘跑来凑什么热闹?”
他说完,眼睛一眯,反复打量道:“我说,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要是男的的话,你的声音太娘了!来,让哥哥摸摸,你有胸没有……”
辛小雨“哼”道:“来摸啊!”
“哟,这是真的假的?还真让我摸?”
“……”
“我可来了啊,我可真来了啊……”
他的同伴推了他一把,淫笑着起哄道:“人家都邀请你了,还不快去!”
“耳钉男”笑得拢过去,伸过手来,要“胸袭”辛小雨。辛小雨起手一挡,挡开那人的手,她起脚向那人的右腿膝盖踢去。那个人吃苦不已的向前俯了一下,辛小雨眼疾手快,扬起拳头,直直打向他的面门。
在场人都傻了。
耳钉男在地上呻吟时,冲着同伴喊:“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跟我上啊!”
他们像被人惊醒似的,拢上前来,其中一个人扬起拳头攻了过来。拳风划过脸际,辛小雨敏捷地低下了身体,一手架住了他伸出来的拳头,一手攻向那男人的臂窝。有脚踢过来,她闪身而过,一招旋风扫腿,狠狠地扫向那人单立的腿。
那人“噗”地一下,趴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人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辛小雨的身体。辛小雨扬起右手肘向着后上方拐去,那人太高,手肘拐击不到他的脸,她狠跺了那人的脚,那人吃痛不已,马上放松了手劲,她立马回旋左手向后狠击其面部,那人痛得捂住脸,蹲下了,半天缓不过神来。
辛小雨学的是女子防身之术,敏捷又直攻人薄弱地带。她所击到的地方,全是人体的酸麻之穴。她所掌握的技巧,就是随机应变,以巧制胜,以柔制刚。
打架,要么打,要么被打,要么狠打,要么被别人狠打,就是出了拳头,不给对方还手的机会,所以,她又跑去,给他们仨儿狠狠的补几下。
打人的皮,只痛几下,她打的全是人的穴位,这让三个人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辛小雨任他们满地打滚的呻吟,招招手,就把老师的儿子给招过来了。
小家伙哭得满脸是泪,奔一样奔到辛小雨的怀里。
辛小雨替他摸了一把眼泪,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人,打不死他们,也咬死他们,不然,他们会老找你讹钱的,懂了吧?”
小家伙点点头说:“懂了!”
她把小家伙从巷子里带出来了。
好朋友杜紫月丢掉手里的红砖头,向小雨飞走过来。
“你还好吧?小雨!?”
“当然啊!”
“你……你怎么这么能打啊?”
“我从小就跟我舅舅练的,他是散打教练,我刚学会走路,就抱着沙袋打了,他觉得我很有天赋,就教我了。我都练了十一、二年了。”
“难道你家小房里挂着的沙袋一直是你在练,不是你爸在练?”
小雨点头,“是啊!一直是我在练啊!”
“你藏得真深,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小雨说:“我家人不让我打架。也不让我随便在外面打架。”
说到这里,小雨有些难过。要不是小时候,她寄养在外婆家时老打架,老把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打得哭爹喊娘,外婆也不会把她送还给爸爸妈妈。
她回到爸爸妈妈的家,跟他们保证过,不再打架的,但从来没有一天间断过对沙袋练手脚,还在每缝放假的时候回去,让舅舅指点。
总体说来,要不是体育老师救了她,她回报心切,也不会让人知道。
对于射手座的人来说,有仇可以忘,但有恩,是一定要报的,真心不想欠别人的。
只是,不小心让他们知道了,就知道了吧,无所谓。
射手座不就是什么都无所谓吗?
洒脱是“无所谓”。
不记仇也是“无所谓”。
开朗豁达也是“无所谓”。
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不也是他们没心没肺的“无所谓”吗?
辛小雨记忆不好,忘性更大,小露一手后,被同学们夸得都找不到北了,压根就把下午“跳楼”的事情给忘记了。
而辛妈妈肖琳却被老师叫去说了一通,气得火冒三丈的往家里赶。一进门,就冲着辛小雨喊:“辛小雨,你给我滚过来!”
辛小雨慢吞吞的拉开房门出来,肖琳冲她怒吼:
“你怎么搞的你?又在学校跟我惹的什么事情?你上课睡觉还玩跳楼?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气死我吗?”
辛小雨看了一眼肖琳,有情绪在心底翻滚。
妈妈知道她跳楼,竟不是问她有没有伤着,有没有吓着,而是觉得她在学校给她丢脸,兴师问罪。
她突然想到身悬在窗棱上的恐惧,她突然觉得很伤心,为什么她的妈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死活,一点都不担心她有没有被惊吓,却只管愤怒老师找她去学校谈话?
情绪之下,辛小雨愤恨的说:
“你不是还没死吗?”
“你——!”辛妈妈肖琳气得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欲说什么,辛小雨就替她说了。
“你怎么不如你姐姐一半好?对吧?”辛小雨把手上的笔往沙发上一扔,讥笑着说,“都比了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些老套的说辞。既然她那么好,你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不在拿到我的脐带血的时候,就把我给捂死?!反正我是多余的,不是吗?”
有没有听说过白血病?
如果患病的小孩子得不到适合的骨髓配型,但父母及时地生下第二胎,就有机会用宝宝的脐带血救命。
她辛小雨就是这可悲加可笑的第二胎。
可悲到……,爸爸妈妈孕育她,根本不是爱她,也没有在她身上寄托过希望,只是希望她快一点长成形后出生,救他们的大女儿。
她只在妈妈的肚子里呆了七个月,就从妈妈的肚子剖腹临世了,因为他们等不及了。她还没有满月,就从暖箱里抱出,被外婆抱回了老家,她到四岁还没见过爸爸妈妈,五岁被爸爸妈妈接回家住了几天,又送回外婆家。后来,她眼巴巴的等到他们来看她,在他们离开,又不打算带走她的时候,她拉着他们的手,好可怜的问:“爸爸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去你们家啊?”
可怜的她先天不足,又没有喝足母乳,长得瘦瘦小小还老病,舅舅才教她散打和防身之术。
那些小朋友欺她没有爸爸妈妈,她就用拳头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
外婆说管不住她了,这姑娘的性子太野了,老是打哭别人,再被人家家长拉着孩子找上门来。
爸爸妈妈在她念小学时,把她接了回来。
但是……,她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也没有背过新书包,更没有戴过漂亮的头饰,更没有零用钱……
而她的姐姐辛小雅全部都有,她辛小雨全部的家当,就是穿辛小雅穿不下的衣服、穿小的鞋和戴旧的头饰。
她自己把头发给剪了,剪得像狗啃一般,被妈妈打了一顿后,带她去理发店,连理发师都无从下手给她修头发,只能给她理成板寸头,就一直板寸了下去。
他们都说她像假小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至少头上……不用拣辛小雅用旧的东西,也不用为妈妈给姐姐辛小雅梳着漂亮的辫子、而自己的只是被胡乱的扎成扫把一样的伤心了。
辛小雅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进来的时候,她意外的发现这对恃的僵局。
辛小雨极度仇视的看向辛小雅,看到她手上拿着一本书。
怒了——!
她凭什么不打招呼就拿走她死求活求父母买的书?
“这是我的,谁让你拿的?”辛小雨疾步上前,将小雅手里的书抽抢了过来。
小雅不防,失去了反应。
妈妈肖琳从小雨手里抽了过去,塞回辛小雅的手里。
“让你姐姐先看又怎样?”
小雨又把书抢了回来。
“我凭什么让她先看?”
肖琳把书给抢了过来,大声说“因为我是你妈,我让她看就她看!”
辛小雨跑过去,抢走了小雅手里的书,边撕边喊:“那我们谁都别看了——!”
那书在小雨的手里变成了碎片,她扬起手来,奋力一甩:“去你妈的简爱,去你妈的萝卜切成丝的。”
破损的硬壳封面被辛小雨狠狠一甩,尖锐的硬壳划伤了辛小雅的脸。
书壳啪的一声掉落到地上,小雅长长的发已垂了下来,有血从伤口浸了出来。
辛小雨的肩膀被肖琳狠狠的扳了过来,狠狠的挨了她一个耳光。啪的一响,整个身子都在发麻。
辛小雨踉跄着后退着,然后稳住身体站住,低垂着脑袋,出人意料的笑了。笑得划破了这沉重的气氛,笑得令打她的女人,再次举起的手,硬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中。
辛小雨狠狠的看着那个女人,看得女人扬起的手在发抖,她最清楚辛小雨动起手来,连几个成年男人都打不过她,这眼神看得她发怵。
“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啊?”
辛小雨冷笑道:
“我再浑,也不会对你动手。但是我划破她的脸你心痛啊?痛死你,活该,痛死你!谁让你生我的?”
“早知道你这么狠毒,当初我就该活活的扼死你!”
“现在还不晚啊!去拿把刀来啊!”辛小雨说:“砍死我就趁现在,我要动一下,就不是人养的。”
她亲自去厨房拿了刀,递给肖琳,大声喊:“你砍啊,你砍死我啊?你不砍,我就自己砍!就许哪吒削肉还骨,不许我辛小雨削皮还肉啊?砍死我,十年后,我又是一个纯爷们,倒在地上我都能满血复活,我要是喊怕,我就不是辛小雨!”
她欲抢过刀砍自己,肖琳把刀向角落丢去,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在辛小雨的脸上,大声喝道:“你再跟我闹,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辛小雨含泪而笑:“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你把我当女儿了吗?你忘记了你为什么要生我吗?你的女儿……只有辛小雅一个,从来都不是我辛小雨。”
“我怀胎十月……”
“是七个月!!”
“我……,我造了什么业,生下你这个讨债的?”
“这债我不讨了,我走远一点,让你再也见不到,你就清静了,总行了吧?”
辛小雨激动的喊完,就转身拉门从家里跑了出来。
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上哪里去。
只知道辛小雅在后面追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加快了脚步,跑得更快了。
跑出一段路后的辛小雨,跑到对街的街坊,跑着跑着,她突然看到从菜市场里出来的杨君业。
辛小雨大声的喊:
“杨君业!!”
杨君业闻声转头:“你……,干嘛?”
辛小雨气喘吁吁的跑到杨君业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带我走吧!”
“啊?”
“我说带我私奔吧!!”
杨君业惊大了眼睛,差一点坐到了地上。
街边下棋的老头和坐在一边树荫里乘凉和拉家常的老太和摊贩们“万众齐心”的看了过来。
杨君业觉得这事儿不说明白,就真的说不明白了,于是他问小雨:“辛小雨,你知道什么叫私奔吗?”
小雨抹着眼泪说:“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啊?就是一个男的收留一个女的,两个人以后一起生活啊!”
“这怎么叫私奔啊?还有……两个人以后一起生活?……不是,你得把话说清楚,你和我……怎么一起生活?”
辛小雨理直气壮道:“我离家出走,你收留了我,我们以后不是一起生活是什么?”
“你离家出走?”
“不行吗?”
“为什么啊?”
“要你管?”
“那我不能收留你!”
“那成,我就露宿街头,让人贩子把我拐了,卖到山旮旯里给老光棍们当媳妇,毁我一生,让你愧疚一辈子。”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都是因为你不收留我!”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上我啊?”
“我跑着跑着,不就只看到你了吗?”
“这样也行?!”
“你是我们班的班长啊!”
“班长不负责这个吧?”
“现在我让你管了啊!”
“可我管不了啊!再说,我爸我妈正出差,你我……孤男寡女……”
“那正好啊!我要是去我好朋友家,那些大人肯定会把我送回去,我决意离家出走了,你家正好没有大人,这不是正好吗?”
“带我走,听到没有?带我走!”
她都快要扯断他的袖子了,那些老爹老太们……
劳驾,不要那种表情,会让人误会的。
为了快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杨君业只得带辛小雨离开这里,向自家走去。
辛小雨闯入杨君业的家里,眼晴亮了一下,好漂亮啊,随后就喊饿。
杨君业笑道:“知道了,你等一下,我做饭给你吃。”
小雨惊讶道:“你会做饭?”
杨君业说:“别忘记了,刚才你是在菜场门口把我逮着的。我不就是为了去买菜做饭吃吗?”
小雨说:“我还以为你家请了保姆,吃现成的!”
杨君业笑道:“我爸我妈辛辛苦苦的赚钱,可不是为了培养纨跨子弟,让我吃喝玩乐一无是处的。”
杨君业递过一把白菜来。小雨不解:“干嘛?”
杨君业说:“帮我洗把洗把。我收留你,你不能光吃饭不做事啊!”
“再说……”杨君业微扬起手来,侧过来给辛小雨看时说:“为了救你,我的手都在磨沙墙上磨破了,还包着创可贴呢。”
辛小雨有些愧疚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杨君业微笑道:“没事儿,我知道你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就算再不喜欢这个世界,咱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管怎样,都得好好对待自己,你说是这个理儿么?”
辛小雨点头说:“是的!”
然后,她拍拍他的肩说,你,以后,我罩了!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他哪只手动的你,我就让他以后都没办法动。”
杨君业笑道:“不用了吧,我长这么大,都还没人欺负过我,也没有跟人发生过冲突。但你这么直爽,我还是谢谢你。”
辛小雨笑了:“你人真好,总是还没说话就一脸笑,怪不得同学和老师都那么喜欢你。还会做饭,太意外了。”
杨君业说:“快洗菜吧,我做饭给你吃。”
小雨说:“洗就洗!”说完,就到厨房拿了一个篓,在水池里洗完白菜,很利索的将白菜掐根择叶。
杨君业很惊讶:“你好利索啊!”
小雨不悦道:“我感觉……我在你心底一无是处。”
杨君业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说:“你啊,真是小瞧我,我小时候呢,家里没有人时,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不然会饿死。”
杨君业惊讶了:“原来你也会做饭?”
辛小雨不高兴了:“我怎么就不能了?”
“那你来!”
“为什么啊?我现在在你家,跑来你家蹭饭,怎么可能我来做?我不干!这事儿,必须你来!我可不想反客为主。”
“真能说,说不过你!”
他边说边系围裙的时候,她被他的样子惹笑了:“好好玩,你穿围裙?!”
杨君业也笑:“呵呵,我自己买的。”
“不错,倍儿帅!”
杨君业乐道:“谢谢夸奖。”
小雨的肚子咕咕响了,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发际,不好意思的说:
“有什么东西先压一下饿么?”
杨君业说:“冰箱里有,你看看有什么吃的,自己拿吧!”
小雨转身,拉开他家立柜式的大冰柜,拿了一个法式“硬棍”似的面包,边拿边笑:“怎么这么硬啊?坏了吧?都能打死一只狗了!”
杨君业笑道:“这法式面包就是这样的,软的人家还不爱吃!”
小雨说:“可真考验人的牙口。我再拿个软的。”
关上冰柜门后,辛小雨的拿着一根长长的硬面包,和一袋软软的枕头面包,来到客厅的地毯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辛小雨盘着腿,咬了一口硬面包,嗯,咬不动,腮帮子都嚼痛了。不吃了!
她再拿起那块大大的枕头面包,啃敌人似的深恶痛绝的啃着。突然被噎得喘不过气,就用手捶着自己的胸。
她喊:“救……命……,救……”
杨君业关小了煤气,火急地跑了出来。
看到被噎得翻白眼的小雨,他忍不住笑了,笑着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
他将牛奶拉开豁角,递到她的面前。她理所当然的仰头痛饮,再啃回面包的身上。随手把牛奶搁置到一边,杨君业弯下身去拿牛奶。
她一脸警惕。叼着面包,就摁住杨君业的手。
杨君业满眼都是笑意:“我只想帮你拿到饭厅的桌子上。”
辛小雨叼着面包头直摇。
杨君业说:
“这样子很难看,还是去桌子上吃!”
他觉得女孩子应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在这里吃东西,不太雅观,还有,她正坐在地毯上,面包屑掉在上面,很不方便打理。
杨君业拿起牛奶,一把将小雨拉起来,拉走几步,拉出了地毯,结果她不肯,甩手,向前几步,一脚踩到他家地毯的夹缝里,“嗯”的一声闷哼着,爬倒在了地上。
杨君业傻住了。
“辛小雨?”
他小心翼翼:
“怎么了?”
“……”
“起来啊”
“……”
“趴在地上的样子,好像街头的讨饭的乞丐!”
“乞丐怎么了?”
她猛然冲起了身子,把他吓了一大跳: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我一毛钱都没有,在路上,人家乞丐都比我富有,把碗递到我面前……”
辛小雨说着,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哪里是在向我讨钱啊?钱在破碗里叮叮当当,分明是在气我,瞧瞧瞧瞧,我当乞丐的都比你滋润!”
“ 你,你别哭,你别哭啊!”
他急了!
门外有人在开门,好像是邻居存心出来听动静。他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进家里,已经很引人注目了。这样子一哭,别人还以为他在干些什么。
他紧张,她却猛然吸了吸鼻子。扁了扁嘴,一脸委屈:
“大家都骂我变态……”
“没有!真的没有!”
“你少安慰我,真的假的我知道,我哪一点像女人啊?”
她猛然站起身来,双手叉住了腰,果然不像女人!
“你也没有法子否认是吧?你也觉得我不是女人是吧?”
“真没有啊!就是觉得你像假小子,但没有怀疑过你的性别啊!”
她嚷道:
“你怎么没怀疑过我的性别?刚开学的时候,你看我进女厕所,你还把我拉出来,说我进错门了……,我一个女生,被你拉进男厕所,你还好意思说你没有怀疑过我的性别?”
杨君业忍不住笑了。
这不能怪他啊,那时他们只是去学校报名,没有穿统一的校服前,辛小雨穿得那么中性,他又没有跟她说过话没听过她的声音,只在报名的时候看到她,知道她和自己是一个班的,她和他一前一后的走时,以为她是男生……所以就……被他一句“哎,你走错了,是这边”,拉着她的胳膊,把糊里糊涂的她扯进对门的男厕所,她尖叫着捂住眼晴从里面跑出来时,里面的男生也吓得将尿尿到了裤子上。
当时,那个尴尬啊~
杨君业笑得乐呵。
小雨不爽道:“你笑什么啊?第二天我就长针眼了,被人笑死了。”
“今天我不是也进了女厕所吗?那你就咒我明天也长针眼!”
“你怎么可能长针眼?你进女厕所的时候,女厕所里根本没有女生,好不好!?”
杨君业说:“谁说没女生啊?你不是女生吗?”
“你能不能不要驳我的话,我家人不关心我,我现在离家出走,我现在很伤心,你就不能顺着我一点,别句句都反驳么?”
“虽然我收留了你,但我还是觉得离家出走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别说了!”
“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看我父母时常不在家……”
“让你别说了——!”
“我想和他们在桌子上吃餐饭都不行……”
“听不懂中文啊,让你别说了,Don’t speaking!!”
“你……啊!”
她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杨君业“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着手上的印子,杨君业眼里居然满出了泪水。
他的样子很好笑,所以辛小雨破涕而笑。
“又哭又笑,两个眼睛像大炮啊!”他随后奚落她。
她低着脑袋用手去揉眼睛。
他与她很近,她抬眼去看他时,他温心的笑,但随后说了一句很打击人的话。
“辛小雨!”他说:“你的哭相真的很丑啊!”
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九分。
饭熟了,她帮忙端上最后一盘菜时,开心的说:“真是太香了。”
杨君业解了围裙,笑眯眯的说:“是啊,尝尝我的手艺吧。”
她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吃着吃着,就欢乐了。
“好吃——!”
“那就多吃一点!”
“嗯!”
吃着吃着,杨君业家里的座机响了。
杨君业接过:“喂,啊?嗯,这个……,她在我这里,正在吃饭,等吃完了,我就把她送回去!”
“杨君业!”
辛小雨再蠢,也知道他把她给出卖了。
她以惊人的速度跑过来,用双手死死的攥住了杨君业的衣服。
杨君业很高,她被迫垫起了脚!怒火像星星之火燎燃广袤的平原,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顾他的惊愕,激动的耸着双手,将他的领子勒得紧紧的:
她看着他。很死命的看着他,看着他的鼻子,看着他欲语还休却被她勒得大口喘气的嘴。
“你要抛弃我吗?”
杨君业哭笑不得,为什么她说话,都这么暧昧?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好吧?
可辛小雨的眼泪快要满出眼底,她视线里的杨君业,被雾气遮住似的模糊。
杨君业的脸涨得像不能再充气的红气球,他感到自己缺氧,已到了极限。她却红着眼睛,泪水四逸,失控般的大吼:
“杨君业,你说话是放屁的吗?你说你要帮我是哄人的吗?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你怎么能反悔赶我走?我最讨厌别人哄我。我最讨厌别人说话不算话来敷衍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你怎么可以啊!?”
她大吼着,将他狠狠一推。手松了。
他环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他说,小雨,你听我说……
“我不听!”
辛小雨拒绝。
“想赶我走——?”
“走”字拉得长长,随后,她啪的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直挺挺的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她大吼:
“我看你怎么赶我走——!”
辛小雨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姑娘,她任性和固执,说话不经大脑,直白又没心计,只觉得平时看她大大咧咧惯了,突然这样,他真是不习惯了。
她平时不这样的啊——!
“小雨,你听我说,我从刚才那通电话里知道,你姐姐她……”
“你闭嘴!”她大声的喝断了他,眼泪流了一脸,泪光在灯光下莹莹发亮。
她兀自躺在地上,留着心酸的眼泪。
“你想跟我说什么呢?”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得心碎。刚想接着说下去,偏偏眼泪前继后涌的往下冲,酸意不由纷说的往上涌。怕自己会哭出来,就将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可是还是想哭,一开口,就感到自己无法阻制眼泪决堤泛滥之势,于是咬紧了牙齿,却好像连牙齿都在颤抖。太阳穴那里开始突跳起来,她感到呼吸困难。
心脏有些痛了,她成拳的手来到了胸口。压在自己的无法自抑心跳激烈的心口。
好久,好像好久她才重新开口。
“我请你……,我请你不要说什么你有这么好的姐姐,被人羡慕都来不及。真的被比得绝望了,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
辛小雨捂住了耳朵!眼睛紧紧的闭住。她侧躺着,球住了身体,半边脸贴在了地板上。鼻尖点地,是浸心的冰凉。鼻尖是最不怕冷的地方,但痛苦和冰寒却从那里直剌剌的侵入心底。
“这些,我都会背了!”
“……”
“真的……会背了!”
泪已横过鼻子,一点一点,叭叭的从她的眼角滑落再溅落在脸下的地板,又有泪追溅下来时,她又紧紧的闭住了眼睛。
杨君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小雨是因为小雅才来到这个世界,只知道,辛小雨坐了起来,五官难过的皱在了一起。
杨君业木然的看着辛小雨站起来,转身,他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去哪儿?”
她甩开他的手,悲愤的说:
“总有一天,你们泼向我的冷水,我要烧滚了,给你们泼回去!”
“有骨气!但是……”
杨君业几步上前,拦在了她面前,“辛小雨,你必须回去!”
她横手一格,格开他的身体。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
“你姐姐她……”
“她死了都不关我的事!”
“可是,她真的出事了!”
她“啊”的一声,傻住了!
辛小雨和杨君业一起来到了医院。
也不知道是被长年弥漫在医院里的消毒水给熏的,还是发自内心的悲伤,辛小雨站在辛小雅的病房前,红着眼睛,居然有了心酸的感觉。
辛小雨从杨君业的转述中得知,辛小雅从自己跑出家门时,就追了出来,摔倒后,膝盖出血,血流不止,就立马送进医院,就此住进了住院部里。
“娇气!”辛小雨口是心非,明明难过得要死,却嘴硬心软的说着不大好听的话。
推开辛小雅的病房,再进去看着她的时候,被她白得像纸一样的唇给吓住。
睡在病床上的辛小雅苍白着脸,插着吸氧器,缓缓的睁开眼来,艰难的笑道:“看到你,就放心了!”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憔悴的姐姐,心下一惊,却还是毫不客气的损她:
“干嘛你这是?交待遗言啊?摔个跤就插上氧气管了?你可真够精贵的。”
辛小雅虚弱的笑着,眼皮疲惫的张合,看到辛小雨边上的杨君业,她便问:
“小雨,不介绍一下啊?你身边的这位是……”
她“嘁”地一声转过脑袋,非常不满的看着杨君业说:“他叫杨君业,是个出尔返尔的小人。”
小雅虚弱的笑了:“对不起,我妹人不坏,就是嘴狠了点儿。谢谢你把她送回来。”
杨君摇忙摇了脑袋说:“姐姐客气了,辛小雨心不坏,我知道,我不会计较的。”
辛小雨瞪了杨君业一眼:“我可真感谢你的大人有大量了!!!姐姐姐姐叫得真亲热,又不是你姐,乱认什么亲戚?!”
辛小雅笑道:“看,我妹妹闹情绪的样子,很可爱吧?”
杨君业与小雨对视一眼,然后,小雨的脸……突然就飞上了一层红晕。
“你有毛病啊?冷不丁的就夸我?”
“嗯,下次夸你的时候,我会事先跟你打招呼的。”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肉麻了?”
“在我发现你越来越可爱的时候啊!”
“我……什么时候可爱啊?可爱这个词能跟我扯上关系吗?”
“能啊!你一直很可爱啊!”小雅笑得虚弱,却笑得开心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呢!梦见小雨第一次叫我姐姐,边叫边点头,像小鸡啄小米,真的好可爱!”
辛小雨要抓狂了:“你真的病了,病得不轻,平时你根本不会这么多话,这一次,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打错针了?”
“是啊!追你的时候,摔了一跤,把我摔明白了。你是我的妹妹,是除了父母外,我最亲的人,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不管你怎样不喜欢我,我们还是最亲的人。”
“你敢不敢再肉麻一点?”
辛小雅笑了:“行啊,我酝酿一下!嗯……”她想了想说:
“我妹妹是个天使,因为有了她,我才活到了现在。我应该好好的疼她,让着她,但是,我好像不是一个好姐姐,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我真的受不了你了!真心觉得肉麻不适合你!我鸡皮都快起来了我,故意恶心我是吧?我怕你了!认输了行不行?爸和妈呢?我先去找他们!杨君业,你先呆在这里,替我陪她一会儿。”
辛小雨硬忍着眼泪,由病房里走出,门一关上,她的眼泪,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哗”地一下流下来了。
可不……就是委屈么!
都没人夸过她可爱和漂亮。
主治医生办公室——
肖琳和辛爸爸正在问主治医生:
“医生……,小雅的病又复发了吗?”她的声音在发颤。
医生无奈地点了点脑袋。
“这叫小雅怎么接受得了,这叫她怎样接受得了!”
“事实上……”医生接口道:“小雅一个星期前就为口腔出血检验过。三天前拿到检验报告时,她就知道自己的病复发的事情!”
“三天前?”
“嗯,她来过……。她放弃了治疗,她只让我给她开了强效的止疼片。”
在门边正好听到这里的辛小雨怒极攻心,冲进来扯住了医生的领子。
“你怎么当医生的?你念医学院的时候,你们老师没有告诉你们医生就是救死扶伤的吗?她说不医了你就不医了?她在不治的文件上签字了,你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松一口气啦?她还没有成年,她还没有满十八岁,你明知道她生命危险,你还不通知她的监护人?你怎么当医生的?”
医生被她扯得前后摇耸,鼻骨上架的眼镜都滑稽的滑到了鼻孔,镜片上都蒙上了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雾蒙蒙的蒙上白色一层。肖琳在一边拉着小雨的手大喝:“辛小雨,你给我放开!
辛爸爸力大,一把将小雨扯了下来。
辛小雨气喘吁吁的喊:“拿我的身体配型啊!把我的骨髓抽给她啊!我救过她一次,我就可以再救她一次,你们还等什么,抽我的骨髓啊!”
肖琳通苦至极:
“以前,为了以防万一,我们都做过配型的!小雨,你的骨髓不行。”
不行?
不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行?
她的脐带血救过小雅一命,为什么她的骨髓反倒不行了?
“你们撒谎,你们根本不想救她,你们在骗人!”
辛爸爸一把将辛小雨拖出办公室。
妈妈不停的道歉说:“对不起,医生,我家小雨不是故意冒犯您的,你别介她的意。”
医生摇了摇脑袋说:“自己的亲人得了这种病,反应激烈得我们都习惯了,她也还是一个小姑娘,生死对她来说,打击都很大,所以,放心,我不介意。”
医生又说:“小雅妈妈……,我们现在的治疗方案是,定期化疗,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骨髓,您要做好思想准备……,血癌复发,比初次犯病,难度系数要大很多……,随时都会……,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骨髓……”
医生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思虑良久,终于说了一句:“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小雨,你哭够了吗?”
辛爸爸将小雨拉到角落的时候,问她。
她哭得脖子倒气,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哭……哭够了。”
“哭够了,就回家写作业去。”
“老爸,你太冷血了,这个……时候……,哪有……有……心思写作业?”
“你别瞅着机会不写啊!”
“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感情我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铁石心肠得没有感情?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这样看我?这话说得太过份了你!”
辛小雨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闪过辛爸爸,就向辛小雅的病房跑去!
推开病房,只见杨君业和辛小雅说话说得开心。
“你笑什么啊?你还好意思笑?”
辛小雅和杨君业不解的看向她时,她气得像西班牙斗牛场的斗牛。
杨君业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辛小雨一把推开杨君业,“辛小雅,你真的很过份。说什么最亲的是父母,说什么除了父母,和你最亲的人就是我,但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
“你那个该死的病复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在你的那个什么诊断书上写‘放弃治疗’?你有没有问过我们的意思?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放弃治疗?凭什么都是你说得算,凭什么啊?”
辛小雨对着辛小雅大声咆哮。
小雅笑了,笑得很美,但笑里渗出了一些苦涩。
“我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爸爸妈妈让外婆抱走你,不是不要你,也不是利用完你后,就不在乎你。而是,我的后续治疗花了好多钱,爸爸妈妈把房子给卖了,他们没地方住,就在医院的走廊上打地铺,妈妈……生下你后,爸爸为了照顾我们,连工作都辞了,于是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吃饭都得省着钱,更没有钱坐火车回外婆家看你。他们不告诉你,是不想你过早知道我们家有过这么惨的过去,惨得……就算妈妈想你想到哭,也没办法把你接回来。”
“……”
“你四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的同事可怜我们家到处租房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就把他们家的老房子租给我们住,但他们家人好,没有收我们家的房租,还让爸爸去他们家亲戚开的饭店学厨艺。然后,又资助我们家,摆了一个小吃摊。稍稍一稳定,就想着接你回来。那时候……,你已经四岁了。妈妈太着急见你,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把你接回来,结果,附近所有的幼儿园都满员,不接收临时入园的你。”
“……”
“爸爸妈妈为了我的病,借了很多钱,经营小吃摊,一大早就得去出摊,早上卖早点,中午卖小炒,晚上卖宵夜,根本没有办法闲下来照顾你。”
“……”
“那个时候,我也才七岁,身体不好,太小,也没有办法带你。他们把你交给别人带,是真的不放心。所以,只有把你送回外婆家去。”
“……”
“爸爸妈妈节省惯了,更是一心想着把欠别人的钱快点还上,就没有给你买过新衣服……”
“……”
“其实小雨,你一直以为你拣的都是我穿小的衣服,其实……姐姐穿的……也是别人给的旧衣服。”
“……”
“我也是女生,我哪里会不知道小女生的那点虚荣心呢?……有了漂亮的洋娃娃,有了好看的裙子,小伙伴们就会一起围上来。可是你什么都没有时,她们就不爱跟你玩了。”
“……”
“你的心情,也是我的心情!”
“……”
“只是,我更加努力的学习,有了好的成绩,有了老师对我的嘉奖,才有了被人羡慕的一切。”
“……”
“原谅姐姐……,为了这份虚荣,才拼命的努力。也原谅姐姐是因为这份虚荣,才给你的成长造成了极端的对比。”
“……”
“小雨,姐姐不是故意的!”
“……”
“爸爸妈妈其实很爱你!”
“……”
“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有完没完啊?你说够没够啊?”
辛小雨已是泪流满面,却硬着脖子大喊:“我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啊?这样的过去,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还让我以为你们不爱我,导致我做出这么些极端的事情?”
“……”
“还有,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啊?”
“……”
“想将心比心,听听我的心理独白?”
“……”
“好啊,既然你说得这么彻底,那我也不会瞒你!”
“……”
“我讨厌你,我就是讨厌你!”
“……”
“从我知道我的出生是因为你,我就一心一意的讨厌你!”
“……”
“我讨厌你得到那么多人的关心,我讨厌你让所有的人都忽略我,我讨厌你让爸爸妈妈不要我。我讨厌在别人面前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讨厌自己的虚伪,我讨厌自己的故作坚强,我讨厌自己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流眼泪。我连哭泣……都在夜里偷偷摸摸地进行!”
“……”
“我真的很恨你!我恨死你了!!”
“……”
“可是……”
“……”
“可是……”
“……”
“我知道你这该死的病又复发时,我以为我可以很冷静,我以为,我可以嗤之以鼻,我以为我不会掉一滴眼泪。”
“……”
“可是……”
“……”
“可是我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
“知道你又犯病了,我恨不得把我身体里的血和骨髓都给你。”
“……”
“知道你犯病了,我不想你死,我一点都不想你死!”
“……”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
“你要是敢交代遗言一样跟我说这些,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跟爸妈养老,我绝对不会管他们!我让你死都不安心,绝对不安心——!”
小雅哭了,带着笑容哭,她的小雨哭得那么伤心,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哭成那样?
小雨哭着……浑身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两手撑她的床尾时,两行眼泪掉到了白色的床单上。
她哽咽着,艰难地说:
“我的脾气这么坏,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一个人会真正的明白我。”
小雨哭得不能自已,小雨哭得抽噎,她艰难地说:
“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告诉我的一切都是真的……”
“……”
“那么……,求求……你!”
“……”
“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