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是中国的敬老日,也是一些地方上的祭祖之日。南方人叫作“拜太公山”或“拜龙山”。这一天对于家族中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跟清明节一样,所有家族成员都要回来拜山,特别是男丁,更不可缺席,否则会被视为不孝子孙。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跟随家人一大早赶回乡下拜太公山。我原来的名字叫作金七星,因为我们老家有一个叫七星岩的旅游景点,我爸想我长大后也像七星岩一样有名气。上小学时,七星岩变成了我的外号。我听着老大不高兴,因为我们这边的方言,“岩”和“癌”是同音,所以很不吉利。于是,在我的坚决要求下,父亲去问了族里最有威望的二叔公,他老人家说,“七星”组成的不就是“北斗”吗,就叫金北斗好了。于是我就用了这个名字。我这个人,从小方向感就很好,七星岩景区所在的七星山,方圆数十里,原始森林保护得很好,我读小学的时候就经常带着一拨同学进去探险,杳无人迹的地方,他们都不敢去,只有我去了,而且从来没有迷过路。大家说,怪不得我叫金北斗,原来还有这个好处呢。我有时候跟二叔公夸耀这事,他只是笑笑,说:“你这娃娃,就是不安生!”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的父母到省城里做生意,全家也就都搬到了城里。
如今,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大学毕业后在省城一家私人企业里工作。公司给的待遇还可以,只是工作极其烦琐枯燥。我的性格属于那种不甘于现状、喜欢挑战的人,便打算跳槽。其实大学毕业五年来我已经换了六份工作了,亲戚朋友说我眼高手低,沉不住气,耐不得苦。我自己知道不是。我就是不喜欢那种每天过得大同小异,今年就知道明年会怎样的生活。
扯了些废话,抱歉。还是说我回老家的事儿吧。
那是在一个叫石龙村的地方,一个以金氏家族为主聚居的小村庄。石龙金家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五代了。虽然自小在城里长大,但我跟其他同龄人不同。我的思想比较传统,对这些古老节日比较感兴趣。因为只有到了这种节日,才有大团结的出现,才能够见到许多亲人亲戚,隆重的场面就像郊游一样。在广东民间有一句这样的俗语,叫作“有咩事留着拜山先说”,其中一层意思就是拜山的时候肯定会见面的,那时再慢慢聊。
相反,比我小几岁的妹妹一听见要回乡下就一百个不情愿,说什么乡下很脏,又不好玩,又说拜山很累,总之叫苦连天。前两年清明节回去拜山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踩到牛屎,至今心理阴影未消。不过再不情愿,她也得跟着我们回去。好在她对老家的乡亲族人倒不嫌弃,去了也能和村里的年轻妹子们玩到一起。
重阳拜太公山和清明祭祖差不多,都是要清除杂草、扫除垃圾、焚香秉烛、鞠躬或跪拜、奠酒烧纸元宝,最后放一挂大鞭炮才算礼成。唯一不同的是,清明祭祖要拜祭许多先人,什么三太公、四太婆,但重阳这天就只是拜祭金氏家族中最早定居到石龙的那位先祖。
拜祭完后,接下来就是要到祠堂进行所谓的“太公分猪肉”仪式了。我听说以前的确是由族中最老的太公来分那些拜祭食物,然后由各房辈分高者领取,到后来慢慢就变成在山上野餐。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全族人在祠堂里吃大锅饭,一直至今。
在吃饭的时候,原本的大好晴天突然暗了下来,天空开始乌云密布,不久便大雨倾盆。重阳节下暴雨,还是比较少见的。等雨变小的时候,我已经吃完了饭,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二叔公,找人打听下,才知道他已经被人送回家里去了。二叔公是金氏家族中年纪最大的,也是金氏家族的族长,听说过两年就成为百岁老人了。虽说年近期颐,但老人家身子不错,生活完全能自理,只是两腿患有风湿病,一下雨就酸痛。
二叔公的家在村尾,是座古老的青砖锅耳大屋,看上去有点残破。听我爸说,在他小的时候二叔公对他如亲儿子般,所以每次回到乡下,我们都会来二叔公家里坐坐的。我记得小时候一回来乡下,二叔公和二叔婆都会拿出一些自己种的新鲜水果给我和妹妹吃,待我们非常好。前几年二叔婆过世了,二叔公便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守住这间古屋。也许天意弄人,二老年轻的时候一心想要个儿子,却想不到生出来的八个都是女儿,而且还夭折了两个,如今六个女儿都嫁了人,只能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家看望一下老人家。
我刚推开虚掩的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我叫了几声“二叔公”,一头白发的二叔公拄着拐杖应声走出来,看见是我,忙叫道:“哦,我以为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北斗啊。吃过饭没啊?”
我点点头说吃过了。二叔公接着问我:“怎么只有你自己一个啊,你爸他们呢?”
我说:“估计还在吃饭吧。对了,您怎么那么快回来啊,吃过饭没?”
“人老啰,吃不多。这不,刚吃点饭腿就犯疼了,就要回来搞点药油搽搽。唉,这老风湿,一到这种天气就受罪。”二叔公拍拍大腿道,忽然想起什么,“是了,你来的刚好,屋里漏水,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弄湿了,你来帮我弄弄。”
“好啊。”
我扶着二叔公,走进他睡的房里。里面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油味,几个木抽屉被拿了出来放在地上,里面还有一包包不知什么东西。
二叔公用拐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大柜子说道:“这场重阳雨可害惨我了,腿酸痛不说,偏偏把我这些重要的东西弄湿。你看,那里的瓦破了个洞,雨水把整个柜子都弄湿了。”
我说:“二叔公,这洞那么大,我也不会弄啊,得叫村里的人来修一下,要不然今晚又下大雨的话就不好了。”
二叔公摆摆手,道:“先不急,不是叫你捡雨漏(修瓦面的意思),最重要是这东西。”说着,二叔公拿起抽屉里的一包东西。
我一看,这包东西用几层油布包着,看上去有点神秘的样子。一个孤寡老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如此包裹呢?难道是宝物?想到这里,我立即紧张了起来。因为二叔公一直把我当作他的亲孙子一样,要是这真的是宝物,传给我的话……我不敢想象下去,赶紧问道:“二叔公,这是什么?”
“这是族谱。”二叔公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一层层油布打开。
原来只是族谱,我不免有点失望。但很快,我瞪大了眼睛,收紧了呼吸。因为在我们石龙村这里,族谱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够接触到的,只有村中父老才有资格。而且,村里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说,说金氏族谱上面记载了一件先祖藏宝的事。但传说究竟是真是假,也没谁能确定。因为族谱神圣的原因,所以大家一直以来都只是把这传说当作故事来听,并没有哪个人很认真地去追查真伪。
二叔公心痛地叹息道:“幸好我腿痛回来搽油,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啰。你看,这几本都湿了大半了,唉……”
我拿起一本族谱说:“不怕,我来帮你弄干它,二叔公,你这里有没有电吹风?”
“啥电吹风?”二叔公好像听不明白的样子。
“吹头发那种啊。”我比画一下。
二叔公笑道:“哎呀,你二叔公我一个乡下老头,哪有这些新鲜玩意儿啊!”
“这个……”我挠挠脑袋,“没吹风机也不怕,用柴火烤一烤,很快就干了。我立即去生火。”
说干就干,但烧柴生火对我这个大多数时间在城市生活的人来说,真的是一项技术活。搞了半天,火还是没弄好,最后还得由二叔公亲自上阵才搞定。
第一次接触族里最神圣的东西,我的心情真的难以形容。趁着这个机会,我仔细翻阅起来。族谱一共有五本,统一用麻线装订,纸张已经有点泛黄,但质感相当的好,而且里面的内容全部都是用毛笔字记载下来的。不过,毛笔字最大的缺点就是遇水即化,有些地方已经变成黑乎乎一坨了,幸亏不是湿得很严重,还能辨别清楚,要不然真的毁了这族里的宝物了。
在翻到最旧的一本族谱时,我突然发现前面几页缺了,看样子好像被人硬生生撕去一样。我连忙问二叔公这是怎么回事,二叔公说,这的确是被人撕去的,而这个人的目的,就是冲着族谱藏宝传说而来的。
我惊讶起来:“难道传说是真的?”
二叔公点点头,说道:“真有此事。不过……”他把烟斗伸向火苗里点着,“不过由于族谱被人撕去最重要的那几页,所以宝藏究竟藏在哪里,这个谁也不知道。至于族谱藏宝一事,我还是听我爷爷那一辈说的。”
“二叔公,那这故事到底是怎样的?给我说说呗。”我央求道。
“你这娃儿,不会使啥坏心计来打祖先的主意吧?”二叔公笑着吧嗒两下烟斗,“你呀,小时候一回乡下,就缠着要二叔公讲故事给你听,到现在还是一样没变……”接下来,二叔公就跟我说了族谱藏宝这个传说的由来。
话说清朝嘉庆年间,金氏家族的祖先金同焕是贵州大定府一位赫赫有名的富商。他十五岁开始跟父亲学经商,经常走南闯北,到他五十岁的时候,已经拥有万贯家财,富甲一方。金同焕膝下一共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大叫金天宏,老二叫金天明,老三叫金天罡,小女儿叫金宝珠。俗语说得好:不肖子孙多败家。老大金天宏染上了赌瘾,而且又是个酒鬼,不仅挥金如土,还经常醉酒调戏妇女惹上是非,被当地人称为“花花公子”。一个金天宏就已经把金家搞得乱糟糟,整天不得安宁了,没想到老二金天明更加厉害,终日不务正业,只喜欢舞刀弄枪,还偷偷结交一些什么绿林好汉,实质上就是土匪。这些土匪哪里是什么好人,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目的是金家的财产。但金天明屡教不听,最终被一帮土匪引诱上山并强行监禁起来,一旦反抗,便会遭到一顿毒打。金同焕救儿心切,又怕报官后土匪狠起来撕票,只好私底下同意了土匪提出的条件,花了一大笔钱作为赎金换回金天明。经历过这次惊吓后,金天明一蹶不振,慢慢还染上了抽福寿膏的瘾,花钱如流水,身子也越来越差,如同废人一般。
两个儿子如此不争气,金同焕只好把全部心血寄托在第三个儿子金天罡身上,指望他能继承衣钵。俗语有言:龙生九子,各不成龙。金天罡虽然不像大哥、二哥那般不争气,性格又敦厚老实,但却不是块经商的料,交给他的几间店铺经营不到一年就全部做不下去,关门大吉了。恨铁不成钢,金同焕真的是又气又心痛,如此下去,金家就算是败了。连遭打击的金同焕得了病,身体开始逐渐消瘦。金夫人建议他将生意交给已经嫁了人的小女儿来打理,也好过被几个儿子败光,但金同焕跟过去所有的大户人家一样,家业传男不传女。儿子再差也是自家人,女儿再好嫁出去就好比泼出去的水,不是自己的了。把家业交给女儿,那就等于把自己一生的心血送给了外姓人,这如何使得!便始终没有同意夫人的建议。
金家显赫一时的家境架不住老大、老二的胡折腾,日渐没落,金同焕不得不想办法保存实力,于是便想将家财藏起来,以免被两个败家子败光。但藏到哪里呢?这是个问题。藏宝不同于其他,不能随便了事,既要藏得实,也要藏得有意义。终于,金同焕想到一个人可以帮他,这个人就是灵虚道人。金同焕在年轻的时候经常走南闯北做生意,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碰到了这个灵虚道人,从此结下不解之缘。灵虚道人乃是世外高人,有了他的帮助,金同焕对藏宝一事再无后顾之忧。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大马车静悄悄地从金家后院驶了出来,至于驶向哪里,只有金同焕和两个家丁知道。而过了不久,两个家丁先后意外身亡,这事跟金同焕有没有关系,就没有人知道了。
二叔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往烟斗里塞了点烟丝,继续点着吧嗒起来。我翻着族谱,有点不明白,便问道:“二叔公,为什么这族谱没有金同焕这个人的记载呢?”
二叔公说:“被人撕去那几页就有他的记载啰,记载他生前的成就都用了一页纸呢。”
我说:“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同焕老太公当时那么富贵,那我们的家乡为什么会在这个山旮旯的村里?”
二叔公说:“其实啊,我们这一支的直系老太公就是那个老三金天罡。”
原来,当年金同焕藏宝之后,没过几年就病逝了。在临终之前,他把三个儿子叫到床前,每人给了一块玉佩,说这就是分给他们的家产,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命呜呼了。老大和老二不相信万贯家财就只剩下这几块玉佩,开始大吵大闹,但两人找遍了整个金宅也没找到金银珠宝,一气之下还拿出锄头对着空地乱挖一通,最后不得已才放弃。这边才刚安定下来,那边金同焕生前做生意结下的仇人便上门闹事来了。这还不止,两个败家子在外面欠下了不少债,隔三差五便有人上门讨债,那些讨债的人把金家的门槛都踩烂了,就连门前的一对石狮子也被抬走了。面对如此窘境,金夫人终日以泪洗面,有一天,她把全部家丁打发走后,就在房里悬梁自尽了。草草料理完金夫人的身后事,金天罡便含泪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家,带着家眷逃到山里,最后在石龙村这个地方落脚,开荒垦地,开枝散叶,逐渐形成现在人丁兴旺的金氏家族。
我问:“那老大和老二呢?”
二叔公咳嗽两声,说道:“据说啊,金天罡在这里安家后,也曾经回去过金家大宅,但那里已经变成人家的了,一打听,才知道是大哥金天宏因欠债没钱还,就半买半送将大宅让给了别人,估计就连那块玉佩也给卖了。金天罡再三打听两个哥哥的下落,有人告诉他,一年前金天宏因醉酒调戏别人的妻子,被活生生打死了。二哥金天明经常烟瘾发作,有人说他死了,但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失踪了,并没有死。究竟死了还是失踪了,至今还是个谜。”
听完之后,我对自己的祖先感到非常悲哀,一个显赫的金家最终被搞得家破人亡,真是作孽。但悲哀归悲哀,我最关心的还是那批宝藏,于是我问二叔公:“那撕掉这几页族谱的人是谁?他有没有寻到宝?”
二叔公说,这事就发生在他小时候,偷撕族谱的那个人是住在村东头的金大头。这人就像金天宏一样不务正业,整天沉迷赌博,家业输了不少,最后几乎闹到卖妻卖儿的地步。大家见是同宗,又见他信誓旦旦要戒赌,重新做人,于是筹钱帮他还了债。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开始重操旧业,后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族谱藏宝的事,于是打起了主意。当时族谱是放在祠堂里面的,金大头偷偷撬开木柜子,把记载金同焕和他藏宝的那几页撕了去。后来东窗事发,他被大家追拿,在逃跑的过程中失足掉进山沟里跌死了。大家搜遍了他全身,却不见那几页族谱,回去后搜他的家里,依然没有发现。有人猜他把这族谱给了赌场的人,但族里的人去找过,也都没有人承认。
听到这里,我打断问道:“那他的家人呢?”
二叔公吧嗒着烟斗说:“俗话说,祸不及妻儿。金大头死后,他的妻子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回了娘家,我们也没再追究,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族谱的下落也成了谜了。”
我问:“那么说,宝藏还没被挖?”
二叔公说:“别说挖,估计在哪个地方都不知道呢。”
我又问:“刚才说金老太公在临终之前交给每个儿子一块玉佩,那藏宝地点会不会就藏在玉佩里?”
二叔公笑了笑,说道:“你这娃儿啊,真是聪明,这也被你猜到。”
我追问道:“那留给我们老太公那块玉佩呢?现在在谁手里?”
二叔公说:“当年老三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在一封遗书上得知了父亲藏宝一事。金同焕老太公知道自己一死,金家一定会破落。他希望两个不肖儿子能在经历这番变故后重新做人,三兄弟齐心协力,利用藏起来的钱财来重振家门。可是遗书上却没有任何关于藏宝的信息,看来死去的母亲也仅知道有藏宝一事,而不知道藏宝在哪儿。老爷子真是深思熟虑啊,怕老太太一时心软,告知三兄弟藏宝的地点。可老爷子去得太快,死前根本没来得及说出藏宝的事儿。难道这些宝藏就永远不见天日了吗?老三怨艾叹息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父亲临死的时候分给兄弟三人的玉佩。玉佩虽然都是上好的古董货色,称得上名贵,但跟金家曾拥有过的庞大财富来比,只能算九牛一毛。莫非藏宝的线索就在这玉佩上?老三想找两个哥哥一起商量商量此事,可仇家债主纷纷上门闹事,尤其是两个哥哥,以前惹的事、欠的债更是多不胜举,一大帮子人坐在家里天天盯着他们俩,东西搬空了不说,还说还不了钱就拿金家人的命来抵。老三被迫逃走,等他回去再找两个兄弟的时候,得知他们已经死了,而两人的玉佩也不知所踪。老三只好回到石龙村,只字不提金家宝藏的事,但妻儿经常能看见他拿着一块玉佩摩挲。直到他快要去世的时候,才向儿子提起了有关金同焕藏宝的事,但这块玉佩,是不是跟藏宝有关,自己也无法确定。他很严肃地对自己的儿子说,从来财货害人,当年自己的两个哥哥就是例子,而自己在石龙村虽然粗茶淡饭,却保了一辈子平安。因此告诫儿子不得妄兴贪念,把心思都花在寻宝之上,以耕读传家才是正道。再说玉佩即便跟宝藏有关,也只有一块,那两块早就不知所踪,不必再动念了。老三的儿子是个孝子,谨遵父亲之训,于是将玉佩当作陪葬品一起下葬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叹息:“哎呀,真可惜啊……”
二叔公看了看我,脸色忽然变得异常凝重,他说:“阿斗啊,靠双手劳动赚回去的钱才是正道,别年纪轻轻就想不劳而获,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看着二叔公的表情,再听他的语气,我知道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于是我试探着道:“二叔公,我只是好奇而已啦,没什么其他想法。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
二叔公叹息一声,说道:“唉,以前也有人想寻得这宝藏,但不知道为啥,去寻宝的人都是一去不复返,最后派人去找,找到的都是被火烧焦的尸体。至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去寻宝了。”
虽然听起来感觉害怕,但我还是接着问:“他们为什么都是被火烧死的?”
二叔公摇摇头道:“这个谁也不知道,有人说是被害的,有人说是意外,也有人说这是祖先显灵,他们得到的报应。我觉得啊,这真的是祖先显灵,不让后人动邪念。”
对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我是不相信什么祖先显灵这样的迷信的。但一时半会儿,我还猜不出他们的死因。每个人都是被火烧死,这听起来真的有点诡异。
二叔公将烟斗里的烟渣子抖出,又往里面塞进一撮烟丝,吧嗒两下继续说:“其实嘛,我听老一辈说,虽然当年金家老三没有从玉佩中找到跟金同焕老太公藏宝有关的线索,但却找到了关于我们族人的一个秘密。”
我连忙问道:“啥秘密?”
二叔公道:“其实我们金氏族人,是夜郎古国的后裔。”
我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我早就觉得我们金氏家族是有点来头的,因为我们这里有两个比较古怪的节日,那就是“斗牛节”和“竹王节”。前者还没什么,其他地方都有斗猪斗狗这些节日,但后者就真的很奇怪,竹这种植物到处都有,不知为何如此崇拜。而这些节的由来,也有多个版本,不知谁真谁假。我曾上网查过,发现“竹王节”跟古代一个神秘消失的古国有关,也就是夜郎国。
提起这个神秘的古国,大家必然会想起一个耳熟能详的成语——“夜郎自大”。这个成语首见于司马迁的《史记》,说的是公元前122年,汉武帝为寻找通往身毒(今印度)的通道,曾遣使者到达今云南的滇国。其间,滇王问汉使:“汉与我谁大?”后来汉使途经夜郎,夜郎国君也提出同样问题。这段很平常的故事后来便演变成家喻户晓的成语。以此喻指狂妄无知、自负自大的人。其实,据历史学家考证,夜郎并非自大,历史上的夜郎国曾是一个国富兵强的泱泱大国。
夜郎国,根据历史记载,大约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是在我国西南地区由少数民族建立的一个国家。而夜郎国被中原政权记述的历史,大致起于战国时期,楚襄王(前298年—前263年在位)派将军庄跃溯沉水,出且兰(今贵州福泉市),以伐夜郎王。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方知西南有一夜郎国。至西汉成帝河平年间,夜郎王兴同胁迫周边二十二邑反叛汉王朝,被汉使金立所杀,夜郎也随之被灭。
对于这个夜郎古国,我虽有听闻,但这个古老的文明在中原史籍中留下的记载太少,且语焉不详之处甚多,因此也就只是觉得很神秘罢了,并没有觉得跟我有什么关系。如今听二叔公这番话,顿时觉得我们金氏族人非常神秘。我即刻向二叔公问道:“我知道夜郎古国是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但为什么我们是它的后裔,我们不是汉族吗?”
二叔公笑笑道:“其实我们最初确实是少数民族,跟现在的彝族是近支。但日子久了,也不知道在哪朝哪代成了汉人,除了一些重要的风俗传下来,其他可都被汉化啰。”
我又问道:“那三块玉佩难道不是金同焕老祖宗叫人打造,留给三个儿子的吗?如果里面记载的是夜郎国的秘密,那么他为何不明说呢?”
二叔公点点头,喷了个烟圈道:“唉,这个很难说。也许老祖宗没来得及说,也许他自己也并不知道,也许这不过是我们金家上辈人以讹传讹。那玉佩究竟为何人何时所造,其实也是个谜,这代代相传下来,估计也传偏了,有人把金同焕藏宝和玉佩关联在一起,也就成了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但宝藏一说传得有鼻子有眼,还记录到了族谱里,大家也都相信了。”
我心想,不管是夜郎国的秘密,还是金同焕那个宝藏传说,都值得为此去冒一次险。何况,要是前者的话,找到夜郎国的秘密,就能证实金氏族人是夜郎国后裔的话,那将会是历史大事件,足以震惊整个考古界。而且,距今两千多年的神秘古国,多少都会藏有惊世之宝吧,要是寻得一两件,恐怕够吃一辈子了。
正想得入神,二叔公突然一记烟斗敲在我脑壳上,笑道:“你这娃儿,又在想啥子啰,是想打宝藏的主意吗?”
我慌忙摇头道:“不不不,我只是在想,要是把那玉佩给我看看,我肯定能判断出是何时之物。”
二叔公一脸怀疑的表情道:“你这娃子真有这本事?”
我拍了拍胸口,一副自信的表情对二叔公说:“二叔公,您老人家别小瞧我哦。我爸是做玉器生意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多多少少对玉器的质地、年份也有研究,只不过可惜呀,玉佩被埋进了老祖宗的坟墓里,要不然给我掌掌眼,肯定能给您老人家说个清楚明白。嘿,说不定呀,还能破解其中的奥秘哦!”
二叔公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这娃子打小就聪明。不过嘛,宝藏传说你就当故事听完就算了,千万别有歪念头,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平安健康过日子,比啥宝藏都珍贵。”
我对二叔公的话只能敷衍点头,不过二叔公说的话是真理,一个人到了某个年纪,才会懂什么是生活。正如孔子所说:“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而二叔公这种百岁人仙更甚,但求安定,不求激情。但是,我金北斗正值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之期,二叔公说的这些大道理自然无法领会,听过就算。相反,既然身为夜郎国的后裔,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揭开那个埋藏千年的秘密。
从乡下回来后,我一直在想着那个夜郎国秘密和藏宝的事,搞得我上班都不怎么专心了,还出了好几次错,被上司逮到挨了一通骂。但我依旧对宝藏不死心,只是那块隐藏着宝藏信息的玉佩被埋在老祖宗的坟墓里,这的确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如果没有这玉佩,寻宝也只是空谈。而且,要找到三块玉佩,才能知道宝藏藏在哪里。这第一块都无法得到,找全三块谈何容易?但我是个不服输的人,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尝试过我是不会死心的。
我回忆起二叔公给我说的有关族谱藏宝的话,然后全部记在一个本子上,尽量做到一字不漏。每天睡觉前,我都拿出本子看一看,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蛛丝马迹,但连续两个星期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头绪。
这一天,我的大学同学马骝突然给我电话,说有一单生意想和我谈谈。说起这个马骝,不得不提一提,因为在日后的寻宝中,他不单成为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给予我很大的帮助,而且还奋不顾身救过我一条命,说句老套话,他就是我金北斗的救命恩人。
马骝真名叫作孙泽米,因为身体瘦削,长得有点像猴子,又姓孙,还是广东人,所以同寝室同学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马骝”,很快就叫开了。马骝是广东方言,意思是猴子,但他经常称自己是老孙、猴爷。这个马骝身体灵活,头脑也非常灵活,他大学毕业像我一样,在省城胡乱上了两年班,跳槽比我还频繁。后来干脆辞了职,说要自己创业,做起了生意,现在混得很不错。马骝唯一不好的就是出口成脏,说不到两句就肯定妈的、奶的开始粗口连篇,令人反感。
平时我们都有联系,他还不时介绍些外快给我赚。这次听他的语气,似乎这单生意挺大的,所以一下班,我就赶往约好的一家饭馆见面。等我见到马骝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两瓶啤酒,吃了三碟花生米。
马骝给我倒了杯啤酒:“屌,你总算来了啊,来,先罚你自饮三杯。”
我佯装生气,擂了这家伙一拳,骂道:“你这个死马骝,还好意思说,我一下班就赶来了,本来今晚跟同事约好去泡妞的,这不,又让美女们失望了。”
马骝的两只眼睛眯起一条线,笑嘻嘻道:“夜蒲多了,伤身啊!”
我坐下来喝了口啤酒说:“少啰唆,赶快进入正题,是不是有什么大生意介绍给我?”
听我这样一问,马骝立即收回笑容,一本正经说道:“这单可真是大生意,不过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我挺直身板说:“呵,除了杀人放火,我金北斗什么不敢做?”
马骝笑嘻嘻道:“我就知道斗爷胆大,所以才找你嘛。这单生意,准确地说,不是生意,交易那方面我已经做了,你要做的就是和我来一次探险之旅。”
我有点不明白:“探险之旅?我们?”
马骝点点头:“没错,我们要去寻宝。”
一听“寻宝”两个字,我感觉全身的神经都抽搐了一下,看来不止我会发“宝藏梦”啊。我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假装镇定地问:“去哪里?寻什么宝?”
马骝摇摇头:“具体的寻宝地点在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宝物也不清楚。”
这不是废话吗?我刚想开骂,但细心一想,虽然马骝这个人脸无三两肉,长得就一瘦骨仙的样子,但他头脑一向灵活,不至于会说出这般废话,其中必定有原因,但我还是忍不住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清楚,还寻什么宝?”
马骝一本正经地说:“屌,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我们可以查啊。盗墓都要先寻穴,寻宝也是一个样嘛。我有可靠的资料,只要我们查一下,必定有收获。”
我问他是什么可靠资料,马骝没有即刻回答我,而是从放在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和一个档案袋。他把档案袋递给我,一脸古怪的表情说:“这就是我说的可靠资料。话说,他可能跟你还有点渊源呢。”说完,诡笑了一下。
我半信半疑地打开档案袋,取出里面的几张A4纸,复印在纸上的字不是很清晰,不过一眼就认得是毛笔字。我拿起第一张纸,才看了第一行字,就差点惊叫出声。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揉双眼,但看到的字并没有改变,上面清清楚楚写有“金同焕”三个字。不过,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可能这么巧撞名而已吧?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但看完全部资料后,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没错,这几页复印纸就是记载了我的先祖金同焕的生平事迹以及他藏宝一事。
马骝焦急地问道:“喂,没事吧?怎么了?”
我兴奋道:“我真要叫你声猴大人,猴爷,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马骝得意起来:“屌,我以为你发神经了。怎样?你也觉得这事可行吧?”
我说:“何止可行,这还关乎到我的家族呢。快说,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马骝说:“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他说他家里收藏了很多旧书,无意中从书里面发现这些东西,于是就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你说关系到你的家族,怎么回事?”
我一摇手:“那个一会儿再说。”迫不及待地问:“这只是复印件,原件呢?”
马骝把盒子推到我面前说:“就在这盒子里面。”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立即闻到一股霉味,里面果然放着几张泛黄的纸,边角的地方还有些烂了,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年头的东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我激动地叫道。
马骝喝了两口啤酒说:“确实不费功夫,但可费了我一笔钱。我花了两千块才把这几页烂纸买回来。”
我说:“什么烂纸,这可是我金家的宝物——金氏族谱。”于是,我将从二叔公那里听回来的金氏族谱藏宝说了出来。
马骝听完,一脸惊喜道:“真是不谋而合啊!哈哈!”
无巧不成书,我日思夜想的族谱藏宝事件竟然会这般出现在我面前,真的不可思议。既然丢失多年的族谱能被找到,那真的是天意难违。我和马骝斟酌一番后,决定当晚就动身前往我的家乡石龙村。
马骝开着他那辆捷豹,载着我在城区买了一些工具,有手电筒、锄头、铲子、口罩等。看着那辆捷豹小车,真的让我感到非常羡慕。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并不比马骝差,但至今我还是一个月光族,而马骝却已经开小车了。大家都是学同样的专业,都是一起毕业出来打工,但几年下来,却有如此天渊之别!真是应了我们家乡那句老话——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农村可不比城市,大野外的黑灯瞎火,也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让你参照。可我是金北斗啊,下了车之后,我稍稍辨别了一下方位,就指着左边的一座山说:“就是那里。”
马骝四处扫望一下说:“不会有人看见吧?”
我说:“这个时候,哪会有人跑来这里?看,那边有灯火的地方就是我们石龙村。”我指了指远处,那里灯火稀疏,有几声懒懒的狗吠声传来。
马骝瞪大眼睛盯了一会儿,问:“这应该是个古老的乡村吧?”
我点点头:“好几百年历史啰。别看了,赶紧动手吧!”
我们从车上取下工具,然后带着手电筒静悄悄地摸上山去。今晚夜色很浓,山风吹在身上有股不同寻常的寒意,偶尔还传来几声不知名动物的鸣叫,真叫人毛骨悚然。虽然平时我和马骝都是属于那种“胆生毛”的人,但平生第一次干这种事,不免都感到有点害怕。不过,只要想一下那个宝藏,我们又继续硬着头皮往上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我们走了差不多一半路都没说话,静悄悄的气氛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为了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我忍不住把之前忘记问的问题说出来:“喂,马骝,你说那族谱是从你一个朋友那里买来的,他叫什么名字?”
马骝说:“这个人叫张大牛。”
我说:“姓张的啊?我开始还以为这个人会是跟我一样姓金呢。他怎么会有金氏的族谱的?”
马骝摇摇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家里收藏的那些旧书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说不定他的祖先和你的祖先有什么关系呢。”
听马骝这样一说,我不禁想到那个偷撕族谱的金大头。这个张大牛会是他的后人吗?不,金大头是姓金,张大牛是姓张,两个不同姓的人怎么会牵扯上关系呢……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张大牛为什么不自己去寻宝,而把这么重要的资料卖给马骝呢?
我将这个问题说出来,马骝就说这个张大牛并非等闲之辈,他不只是把资料卖出去那么简单,还要跟我们一起去寻宝。也就是说,找到宝藏,他也会分到一杯羹。
我愤愤不平:“搞什么嘛,我祖先的宝藏岂不是要被瓜分了!”
马骝笑笑道:“多个人多份力量啊。”
我哼了声说:“照我说,是多个香炉多只鬼。”
马骝说:“不管怎样啦,说不定我们有需要他的时候呢。反正那么重要的族谱都是在他那里发现的,证明他跟宝藏有点缘分嘛。”
我想了想,觉得马骝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寻宝并不是越多人越好,但有一两人加入,也算有个照应,毕竟寻宝之路有多少危险还是个未知数。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到达了半山腰。在一棵大松树前,我停了下来。
马骝问:“到了吗?”
我点点头:“没错,是这里了。”
马骝用手电筒照了下四周,果然在大松树右边有一处山坟。这个坟墓就像普通的山坟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坟墓周围的杂草都被清理过,显得光秃秃的,上面挂的挂白被光一照,显得格外诡异,在墓的中间,还有一堆被烧过的元宝蜡烛。
马骝不禁疑惑道:“你确定就是这里?”因为在他眼里,金氏祖先的坟墓就算不是什么大墓,也应该是那些青砖堆砌的古墓。而眼前这个极其普通的山坟,除了一堆比较显眼的祭品之外,真的不像会藏有什么宝物。
我知道马骝在想什么,我自己当初也有这种疑问,但眼前的坟墓的的确确就是石龙金氏祖先金天罡的坟墓,几百年传下来,不可能会假。我小时候听村中的老人说,由于金天罡死的时候家里并不是很有钱,所以就跟普通人一样,采取最简单的土葬仪式。但也有第二个传说,相传金天罡在临死前曾经留下遗嘱,凡金氏后人,不得帮他修建高坟大墓,原因可能是怕招来盗墓贼的光顾,从而偷走那块玉佩。至于这些传说是真是假,现在也无从考究。不过,只要把墓挖开,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既然有缘被我得到失去的族谱,那么接下来顺理成章的就是找到含有宝藏信息的玉佩。而想要得到玉佩,唯一的方法就是挖祖坟。当初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马骝吃了一惊,认为挖祖坟有损阴德。我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妥,要是被人发现,不止我一个人受罪,就连整个家庭都会牵涉进来。但除了这个办法,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一直诡计多端的马骝在碰到这样一个棘手难题时也无计可施,最后不得不同意我这个方案。
马骝问道:“怎么,斗爷,开挖不?”
我先跪下,给金天罡老祖宗的坟磕了三个头,请求他的原谅,说明我只是想找到金同焕老太公埋藏的宝藏,重振金氏家门,这也是他老人家的遗愿。我倒不是怕什么祖先的魂灵对我惩罚,怪力乱神的东西我向来不信。但咱中国人都讲究尊敬祖先,尊敬祖先就是尊敬自己。因此,虽然不得已需要挖开祖坟,但内心中我也不敢对祖先造次。
马骝看我跪下,也慌忙扔掉家伙,跪下跟我一起磕了三个响头。这家伙嘴里喃喃自语地也不知道在叨叨什么。
站起来,我深呼吸了一下,说:“好,动手吧。”然后戴上手套,有模有样地抡起锄头,对准坟头,眼看就要一锄头下去,马骝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我一个踉跄,横了他一眼:“鬼叫什么?差点闪着老子的腰!”
马骝说:“先别挖,我突然想到一个事。你看这个坟墓,这应该是属于他娘的二次葬的土葬方式啊。”
虽然我平时看的书比较多,但这些都是纸上谈兵没什么用处。而马骝是从农村考进大学的,对于什么土葬方式,他应该比我这个多见高楼少见树的城市人懂得多。
只见马骝像背教科书一样说:“二次土葬是在人死入土安葬几年,甚至更久以后,重新起死者遗骸之残骨于地下,另行改葬。做法是待尸体完全腐烂和分解后,再打开棺材捡骨,用白酒洗净,然后按人体结构,脚在下头在上,屈体装入一个罐里,也就是俗称的金塔。金塔盖内写上死者世系姓名,重新埋入地下。这种二次葬,也叫作‘洗骨葬’或‘捡骨葬’。听说以前的人这样做是为了死者的灵魂脱离尸身进入阴间,轮回转世。后来就有出现多种多样的原因,比如子孙发迹,再行厚葬;或者因朝廷追褒、追贬而改葬,还有客死他乡就地葬,过后移归故里迁葬;夫妻一方先亡,待另一方亡故,移骨合葬等。”
听完马骝的解释,我忍不住赞道:“哇,想不到你这个死马骝还真是博学多才啊!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用有损阴德自挖祖坟了。”
马骝笑着抱了抱拳:“过奖了,过奖了。”
我问:“照这么说,这坟墓里面只有一个金塔?”
马骝点点头:“没错,金塔里还有一堆骨头泥灰呢,应该不会有那个玉佩,我们挖了也是白挖。”说着,他从身上抽出支烟递给我,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支。
我们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开始吞云吐雾起来。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照马骝所说的二次葬,如果祖先金天罡死的时候带上了玉佩陪葬,那么在进行二次葬的时候,就一定会被后人发现,也就是说,如果玉佩没有被重新埋下,那应该是落在哪个金氏后人的手里了。但是,万一在二次葬的时候,玉佩没有被后人拿去,而是连同骨头一起放进金塔里了呢?但我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想。二叔公说过,以前有人去寻过宝,然后都莫名其妙而又诡异地被火烧死了。照这样说,他们应该知道去哪里寻宝,再往前推一推,也就是说,他们得到了玉佩里隐藏的信息。
想到这里,我一拍大腿激动地叫道:“原来如此!”我这一叫,把旁边坐着的马骝吓了一跳,手里的半截烟被吓得掉在地上。
马骝叫道:“屌,你个死阿斗搞什么啊,胆子都被你吓破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一边说,一边将地上的烟踩灭。
我把刚才的猜想说了出来,马骝听后思索了一会儿说:“按你这样说,那你二叔公为什么会说玉佩还藏在坟里?”
我说:“我估计他是怕我知道玉佩在哪里,然后就起歪念了。”
马骝揶揄道:“就算你不知道,现在还不是一样起了歪念。”
我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扛起锄头对马骝说:“走吧,你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
马骝笑嘻嘻说:“也行啊,就怕你祖先不喜欢我老孙,喜欢你这个小白脸呢。”
下山虽然比上山快很多,但周围草丛里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怪声,感觉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一样,我和马骝不禁加快了脚步。直到回到车上,关紧车门,我们这才松了口气。马骝拿出两瓶水,分给我一瓶,虽然不口渴,但我还是一口气饮了半瓶水。
马骝坐在驾驶位上问我:“现在去哪儿?回去吗?”
我摇摇头,说道:“不,我想回村子看看。”见马骝有点不明白,我接着说,“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你想想,如果玉佩不在任何人的手里,会在哪里?”
马骝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喝了一口水说:“你是想说,玉佩落在金氏后人手里的可能性不大,而是被收藏起来了?”
我点头道:“没错,如果每一个去寻宝的人都是拿着玉佩去的,那是不可能了。我估计,玉佩应该被收藏起来了,而且,玉佩所隐藏的信息应该还没有被人破解。去寻宝的人有可能是根据一些传说,或者听一些见过玉佩的人的描述,然后推测出了藏宝的地点,以至于变成大家口耳相传的藏宝图。还有一点,寻宝的人为什么都会离奇死亡?我绝不相信祖先显灵这些迷信之说,这应该是一种巧合或者遇到凶险之事,当然,不排除人为因素。”
马骝对我竖起大拇指:“你果然脑子聪明啊!竟然可以推测出这样一个结论来。”
我说:“你解决问题的能力厉害,我的推理能力也不差。”
马骝说:“我一直都没小看你的能力,要不然就不会找你来干这事了。这不,现在发挥作用了,哈哈哈。”马骝的笑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恐怖。
我连忙制止他:“喂,有什么好笑的,这周围都黑咕隆咚的,你这样一笑,多瘆人……”
马骝乖乖地收起笑声:“好好好,回归正题。那你推理出玉佩被藏在哪里吗?”
我摇摇头说:“还没。”
马骝想了想,忽然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最能收藏这些东西的,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