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ERT MAPPLETHORPE 原作

摄影收藏家 / 靳宏伟

二十四年前深秋的一天，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家伙出现在美国马里兰艺术学院摄影系的教室里，正在教世界摄影史的系主任杰克彬彬有礼地跟同学们介绍：“这是我们学院一百六十三年历史上第一个从中国大陆来的学生。”当同学们惊诧的目光稍稍地得到点平息，杰克就开始问话了：“你知道除中国以外的世界摄影家吗？”“知道一点点。”他用蹩脚的英语回答。

“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吗？”“Ansel Adams（亚当斯）、Cartier-Bressons（布勒松），”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还有呢？”“没了。”“在你们的国家里，这二位就是世界上最最伟大的摄影家了？”他肯定地回答：“应该是的。”大家笑了……杰克是他所见过的最有人品和风格的美国人。

一天，正在摄影暗房里打工的他被一只强壮的臂膀给按住了肩。“嗨，小伙子，周末有空来我家坐坐。”他转身一看，原来是系主任杰克。“这在中国就是书记请咱去他家啊”，他心想，这不是在做梦娶媳妇吧？到了杰克家，他彻底傻了。简直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原来杰克跟他太太芭芭拉，从一九六〇年代起就大范围地进行了摄影收藏，那时，他跟他的太太还都是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学生。生活并不富裕，他们把每一块节省下来的铜板都用于收藏的“革命事业”。

见到了眼前的那一切，他的脑子豁然开朗。“噢，原来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走向世界啊。”杰克那时的收藏已经相当了得，据当时《巴尔的摩太阳报》报道，杰克收藏的很多摄影作品的价值都超过了巴尔的摩博物馆的收藏。杰克曾是大师哈里·卡拉汗的学生，不但是一个精于技术的摄影专家，还是一个为人师表到几乎很少见到任何私心的男人。学生没钱买胶卷，他花钱买了给你，没钱买饭吃，他把手里的三明治掰一半给别人。

杰克还跟他的导师威廉·拉森是曾经的硕士同学，威廉又跟大师艾伦·希斯金德、温·布洛克学过摄影。后来，他知道威廉也很早就收藏摄影作品，跟杰克不同的是，他只收藏莫霍利·纳吉一人的作品。多少年以后，威廉大概出于两次离婚的原因，将他手里绝大多数的作品卖给了休斯敦博物馆。人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要是米多了呢？五万、五十万、五百万以至五千万斗米呢？那时恐怕有太多的人难以顶住了。

有人说爱好收藏的人，不论男女或多或少都具有一番野心。他从杰克跟威廉的身上却得到了相反的结论。一个人书读多了，你会干些什么呢？你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写。一个人见过顶级的收藏就未必能做成同样的事。大师林语堂好像说过：“男人不能没有癖。”静下来的时候，他在那里持久地发呆，问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吃的有了，喝的也有了，多出来的钱，能干些啥呢？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爱好，为什么偏要费时费力地玩摄影收藏呢？

二十二年后，那个当年的“他”变成了今天的我。因为我已不再年轻。也许是曾经有过的年轻，见识并经历过了西方的世界，也许是相机成为了我认识世界的又一只眼睛，才有可能带来那些人生不可多得的财富。所以“挟摄影，伴孤寂，携良友，会大师”，成了我后半生的嗜好。八年下来，我收藏的二十世纪的摄影大师作品也渐成气候，到目前为止已有一千二百多幅。

一个真正好的摄影家，他的心一定是个流浪者。真正有天赋的摄影家更多的时候是在消遣中创造出杰作的。事实上，伟大的摄影家跟任何一个艺术家一样，首先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他们从未想过用摄影来改变世界，却用他们的作品改变了人们对世界的看法。这是我学摄影到今天悟出的一点点道理……假如思想是一种艺术，思考是一门哲学，那么摄影就该是一种用相机来延伸思考的艺术。我多么企盼自己有着这样的能力。

（撰文：靳宏伟｜供图：靳宏伟） YoFaDR7Q4gu08SE0PrxF3jrZGymTZrN7gNbapMRZohfSgo3IjPyadrcrNHcArK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