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以后,行进的路途越来越难走,变得坑坑洼洼的。凸出的砖块经常将稻草人绊倒在地。有时候,砖头碎掉了,甚至完全不见了,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小坑。托托会一跃而过,桃乐丝则从旁边绕开。但是稻草人没有脑子,只会笔直地朝前走,因此他总是一脚踩进坑里,继而摔倒在坚硬的砖路上。好在稻草人感觉不到疼,每当桃乐丝提他起来,帮助他在地面上站直时,他反而会哈哈大笑起来。
这里的农田杂草丛生,农舍和果树也寥寥无几。越往前走,景物越显得萧条破败。
到了中午,他们在靠近溪流的路边坐下休息,桃乐丝打开篮子,拿出一些面包,先递给稻草人一片,但是他拒绝了。
“我永远感觉不到饿,”稻草人说,“这是一种幸运,因为我的嘴巴只不过是画出来的。要是我在那里割出一个洞,也许能够吃东西,但就得把里面塞的稻草掏出来,这会破坏我的头型的。”
桃乐丝立刻看出他说的是真的,她只好点点头,自己吃起面包。
等她吃完了午饭,稻草人问:“你愿意讲一些你的事情吗?比如你来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
桃乐丝就将关于堪萨斯的事情告诉了他,讲那里的一切都是怎样灰蒙蒙的,她又是怎样被龙卷风带到了这个神奇的国度。
稻草人听得很认真,并且在最后发出疑问:“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回到那个干燥、灰蒙蒙的堪萨斯去?”
“这是因为你没脑子。”小姑娘说,“哪怕家乡再荒凉,再灰蒙蒙,我们有血有肉的人,也不会愿意住到别的地方,哪怕那地方再美丽。任何地方都不会比家更好。”
稻草人叹了一口气。
“我反正无法理解,”他说,“如果你们脑袋里塞的也是草,也许就愿意住在这个美丽的地方了。那样的话,堪萨斯就没有人去住了。我得说,堪萨斯多亏了你们有脑子。”
桃乐丝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而是请求道:“趁着现在休息,你能讲个故事给我听吗?”
稻草人有些责备地看着她,回答道:“我的生命这么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前天才做成的。在那以前,这个世上发生过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农夫在做我的头时,第一件事就是画了我的耳朵,这使我很幸运地听到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那时有另一个芒奇金人跟他在一起,我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农夫问:‘你觉得这两个耳朵怎么样?’
“‘画得不直。’另一个回答。
“‘没关系,’农夫说,‘好歹算是耳朵。’这话倒是真的。
“‘现在我要画眼睛了。’农夫说。于是他开始画我的右眼。等他画完,我发现自己正用极大的好奇心看着他和周围的一切。这还是我第一次打量这个世界。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眼睛。’另一个芒奇金人对农夫说,‘蓝色十分适合眼睛。’
“‘我想要把另外一只眼睛画得大点儿。’农夫说。第二只眼睛画好了,我发现我比之前看得更清楚了。接下来他又画了我的鼻子和嘴巴,不过我没有说话,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嘴巴起什么作用。我只是好奇地观看他做我的身体、手和脚,等到他把我的头安上去的时候,我骄傲极了,以为我像所有的人一样健全了。
“‘这家伙足以吓退乌鸦了。’农夫说,‘它看起来像极了真人。’
“‘哈,他就是个人嘛!’另外一个说。这话我赞同极了。农夫就将我挟在他的胳膊下,带到稻田里,插在了一根杆子上,就像你看见的那样。后来农夫和他的朋友就离开了,剩下我一个人在那儿。
“我不想这样孤零零的,于是我就想跟上他们。但由于脚够不着地,我动不了,只能被迫挂在上面。我寂寞极了,因为我才刚刚被造出来,也没有事情可想。许多乌鸦和别的鸟飞进稻田,但它们一看见我就赶紧飞走了。它们大概以为我是个芒奇金人吧。这倒令我十分高兴,认为自己也算是个重要人物。可是后来有一只老乌鸦飞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我一番后,就落在了我的肩头上。
“‘我就说嘛,那个农夫居然想出这么个笨办法来糊弄我。无论哪只稍微有些见识的乌鸦,都能看出你不过是个稻草人!’乌鸦说完,就跳到我脚边,放心大胆地吃起了谷子。别的鸟儿看见它并没有被我怎么样,也都飞了下来。不多一会儿,我四周就围了一大群乌鸦和鸟啄谷粒了。
“我很伤心,因为这说明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稻草人。但是老乌鸦这时反倒来安慰我,它说:‘如果你脑袋里能有一副脑子,你一定会像真正的人一样,甚至比某些人还要好。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对于乌鸦还是人来说,脑子都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乌鸦飞走后,我考虑了很久,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一副脑子。走运的是,你来了,把我从杆子上放了下来。你说过的话让我相信,我们一到翡翠城,伟大的奥芝就会给我一副脑子。”
“我也希望是这样,”桃乐丝诚心诚意地说,“因为你是这么迫切地需要它。”
“是啊,我迫切需要,”稻草人回答,“再也没有比知道自己是个傻瓜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桃乐丝说着把篮子递给稻草人。
再往前走,路两边已经没有栅栏了,甚至土地都没有耕种过。黄昏的时候,他们到达了一片大森林。这里的树木高耸入云,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罩住了黄砖路,林下一片昏暗。但是桃乐丝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而是照旧踏着黄砖铺砌的道路走进了森林。
“沿着这条路,肯定能够走出去,”稻草人说,“既然这条是通往翡翠城的路,那我们就得随着道路的指引往前走,不管它将经过哪里。”
“这是谁都知道的。”桃乐丝说。
“当然,所以我才能知道,”稻草人回答说,“如果这事需要动脑子,我就说不出来了。”
大约一小时以后,太阳完全落下去了。他们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前进。桃乐丝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托托能看见;稻草人说他也能看见,就和大白天一样。于是桃乐丝紧紧拽住稻草人的胳膊,继续向前走。
“你要是看见有什么屋子,或是不论什么能过夜的地方,”桃乐丝说,“那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在黑暗中走路觉得很不舒服。”
又走了一会儿,稻草人突然停了下来。
“在我们右边有间小木屋,是用木头和树枝搭建的,我们要过去吗?”
“当然去,我累极了。”桃乐丝回答。
于是稻草人领着她穿过树林,走进了那间木屋。桃乐丝在角落里发现一张铺着干树叶的床,她立刻躺了上去,不多一会儿就睡熟了。托托躺到她旁边。只有不知疲倦的稻草人站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耐心地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