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蒙蒙亮的时候,蒂普被南瓜人叫醒了。他睡意蒙 眬 地揉了揉眼睛,跑到小溪里去洗了个澡,这才精神起来。然后,他吃了些带来的面包和奶酪。在为新的一天做好准备以后,蒂普说: “我们即刻动身吧,九公里的路程可不短。不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中午的时候我们应该就能到达翡翠城了。”
于是南瓜人再一次骑到了锯木马背上,一行人动身上路了。
蒂普发现,沿途那些紫色的树和草,逐渐褪为了淡紫色。走了不一会儿,淡紫色又似乎带上了一层绿茵茵的色彩,而且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稻草人统治的翡翠城,这种绿色就越来越显眼、越来越鲜亮了。
这支小队伍沿着黄砖路一路前行,但是只走了短短的两公里,路就被一条湍急的河流隔断了。蒂普不知道怎么才能过河到对岸,不过他没发愁多久,就看见有一个人坐着渡船从河的对岸划了过来。
等那人到达岸边时,蒂普就问:“请问您能帮忙把我们渡到对岸吗?”
“可以,只要你有钱。”摆渡人脸色难看地回答道,他的语气中满是愠怒。
“可是我没有钱。”蒂普说。
“一毛钱也没有?”摆渡人问。
“一毛钱也没有。”男孩回答道。
“那我可不乐意白白把你们渡过去,还不累断了我的腰。”摆渡人坚决地说。
“这人真不错!”南瓜人笑眯眯地说。
摆渡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蒂普想到旅途就要这样突然结束,十分失望,他试图想个什么办法。
“我肯定得去翡翠城,”他对摆渡人说,“可是你要是不渡我过河,那我怎么去呢?”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听着就让人不痛快。
“木马是可以浮在水上的,”他说,“你大可以骑在他背上过河。至于你那个笨蛋南瓜人伙伴,他或者沉下去,或者游过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要担心我,”杰克说着,兴致勃勃地朝着那位乖戾的摆渡人微笑,“我想我可以浮得很好。”
蒂普考虑了一下,认为这个试验还是值得尝试的。锯木马并不懂得危险的含义,所以他也没有表示任何反对的意见。于是,男孩带着他下到齐膝深的浅水中,然后爬到他的背上。杰克也走下来,在马身后抓住了马尾巴,以保证他的南瓜脑袋不会淹入水中。
“好了,”蒂普指导着锯木马,“你只要摆动你的腿,应该就可以往前游起来了;只要你能游起来,我们就能到达对岸。”
于是锯木马就像划动船桨那样划动起他的四条腿,慢慢地往前游着,要把这两位冒险家送向对岸。这次航行十分顺利,没过多久,他们就湿漉漉地爬上了长满青草的河岸。
锯木马浮得很成功,所以蒂普尽管裤脚和鞋子都湿透了,膝盖以上却还完全是干的。不过南瓜人嘛,他一直泡在水里,以致他那漂亮衣服上的每一个针脚都在往下滴水。
“我们很快就会被太阳晒干的,”蒂普说,“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安全过来了,哪怕没有那个摆渡人的帮助。现在我们又可以继续我们的旅行了。”
“我压根儿就不怕游泳。”锯木马说。
“我也是。”杰克补充道。
他们很快就重新踏上了黄砖路,要继续之前被阻隔的路程。蒂普再一次帮助南瓜人骑上了锯木马。
“马要是跑得快,风就能吹干你的衣服。”他说,“我会抓住马尾巴,跟在你们后面跑。这样,用不了多大一会儿,我们大家的衣服就都干了。”
“那马就应当走得快一些了。”杰克说。
“我会竭尽全力的。”锯木马愉快地回答道。
蒂普抓住了锯木马身后的那根树枝——也就是他的尾巴,大声喝道:“起步走!”
马开始跑起来,一开始速度正合适,蒂普就跟在他后面。过了一会儿,蒂普觉得大家还可以走得更快一些,因此就喊道:“跑!”
锯木马立刻想起来,这个字的意思就是让他有多快就跑多快,所以他就开始沿着马路左一摇右一晃地飞奔起来。蒂普这会儿要想跟上就困难多了,于是他只好以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速度尽快地向前跑着。
然而很快他就感觉喘不上来气了,他当然很想对着马大喊一声“吁”,可是他发现嗓子眼儿里又干又堵,根本就没办法出声。他拽着马尾巴,越来越艰难地跟在马身后,直到马尾巴突然断了——那只是一根枯树枝嘛——这孩子一下子就滚到了尘土飞扬的地上,而锯木马和南瓜人骑手却还在向前飞奔,而且快速地越去越远了。
等到蒂普从地上爬起来,清了清嗓子中的尘土,能够喊出“吁”时,已经再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锯木马驮着南瓜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蒂普只好采取自己所能做的唯一明智的方法:坐下来好好儿休息一阵子,然后沿着马路,开始朝前走去。
“我早晚能追上他们,”他想,“因为这条路是通往翡翠城的,城门就是它的尽头——他们不可能再往远处走了。”
而这时候,杰克正紧紧握着木桩,锯木马则像正在比赛的马儿那样沿路狂奔。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蒂普被落在了后面,因为南瓜人顾不上往后看,而锯木马没有脖子,他的脑袋是无法转动的。
杰克发现,路旁草木的颜色慢慢变成了晶莹的翡翠绿,尽管还没有看到翡翠城里高耸的尖顶和圆顶,他也猜到他们就快到达这座城市了。
最终一堵用绿石砌成、上面嵌满了翡翠的高大城墙屹立在他们面前。杰克担心锯木马不懂得停下,会连人带马全撞到墙上去,只好壮着胆子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吁!”
马十分顺从地停下了。但他停得这么突然,要不是杰克正牢牢抓着木桩,一准儿要给甩出去,把漂亮的脑袋摔个粉碎了。
“马跑得真快,亲爱的爸爸!”杰克惊呼道,但是没有听到回答,他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蒂普不在那里。
找不见蒂普,这令南瓜人感到莫名其妙,也令他很不安,男孩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出现这种情况,他又该怎么办?正当他在那儿捉摸不定的时候,绿墙上的城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又矮又胖,圆乎乎的脸看上去很和善。他身上穿的衣服全是绿色的,头上的高帽也是绿色的,眼睛上还戴着一副绿色的眼镜。他对南瓜人鞠了一躬,说:“我是翡翠城看守城门的人,请问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南瓜人杰克,”杰克笑眯眯地回答道,“至于来这儿做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守门人显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摇着头,似乎很难理解这样的回答。
“你是什么,是南瓜还是人?”他保持着礼貌问。
“我既是南瓜,也是人。”杰克回答道。
守门人愣了愣,又问:“那这匹木马呢——它是活的吗?”
锯木马立刻将一只圆鼓鼓的眼睛向上一翻,给杰克使了个眼色。然后他跳起来,一脚踩在了守门人的脚趾上。
“哎哟!”守门人疼得喊起来,“我很抱歉问了这么个问题,不过回答明显是令人信服的。先生,你到翡翠城来有什么事吗?”
“我认为是有事的,”南瓜人严肃地回答,“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爸爸倒是全知道,可他这会儿不在这儿。”
“这事儿真怪——特怪!”守门人说,“不过你看起来应该不是坏人,要做坏事的人不会笑得这么灿烂。”
“关于笑容,”杰克说,“这是我无法控制的,你瞧,这是用折叠刀刻在我脸上的。”
“好吧,请跟我到屋子里来。”守门人说,“让我想一想,看看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于是杰克骑在锯木马的背上穿过了门洞,来到修建在城墙中的一间小屋里。守门人拉了一下拴着铃铛的绳子,不一会儿,从另一边的房门里走进来一个高个儿士兵,身穿绿制服,肩上挎一支绿色的长枪,还蓄着一直垂到膝盖的漂亮的绿胡须。
守门人马上对他说:“这儿有一位奇怪的先生,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翡翠城,也不知道来这儿是要做什么,依你看来,我们应该怎么安置他?”
“我会带他去见稻草人陛下的。”士兵说。
“可是稻草人陛下会怎么处置他呢?”守门人问。
“那就是陛下的事了。”士兵回答道,“我自己的麻烦就够多的了,这些外来的麻烦理应交给陛下处理。请给他戴上眼镜吧,我这就带他到王宫去。”
守门人打开装眼镜的大箱子,想从里面找出一副能够匹配杰克那双大圆眼睛的眼镜。
“我储存的这些眼镜,没有哪一副能把这两只眼睛完全遮住。”矮胖的守门人叹了口气说,“你的脑袋又这么大,恐怕我只能把眼镜绑在你头上了。”
“可是为什么我要戴眼镜呢?”杰克问。
“这里讲究这个,”士兵说,“再说眼镜可以保护你的眼睛,要不然等你进到金碧辉煌的翡翠城里,说不定会被里面闪烁而耀眼的光芒晃成瞎子。”
“哎哟!”杰克喊道,“请务必把眼镜戴上,我可不愿意当个瞎子。”
“我也是!”锯木马插话说。于是在他那双鼓出的节疤眼上,也戴上了一副绿色的眼镜。
然后绿胡子士兵就领着他们,穿过了往城内去的门,很快就来到了华美的翡翠城街道上。
街道两旁那些精致的房舍墙上,全部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绿色宝石;尖塔和角塔的墙上,都铺满了翡翠;就连绿色的大理石路面,也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对于第一次到这里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十分壮观而又美妙的景象。
当然了,不管是美,还是财富,这都是南瓜人和锯木马所完全不懂的。他俩对于透过绿色镜片看到的这些奇妙的景象毫不在意,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绿胡子士兵身后,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正惊讶地注视着他们的绿色人群。当一只绿色的小狗跑过来对着他们吠叫时,锯木马迅速地伸出木腿,一脚就把那个号叫着的小动物踢回到一幢房子里去了。
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到足以阻挠他们行程的事件,所以他们顺利地来到了王宫。
本来南瓜人想就这样骑着马去见稻草人,但是在他们将要踏上绿色的大理石台阶时,绿胡子士兵阻止了他,告诉他这样是不被允许的。于是杰克只好艰难地爬下马背,任由王宫的仆人把锯木马拉到了后院,然后他自己则由绿胡子士兵从前门带进了宫殿。
这位陌生的旅客被留在了装饰得很豪华的等候室里,士兵则进了觐见室禀报。稻草人陛下这时候正闲得发慌,想找些事情来做,于是他吩咐下来要立刻接待到访的客人。
杰克被请进了觐见室。尽管即将要会见的是一位辉煌的城市的统治者,但南瓜人一点儿也不感到胆怯或是紧张,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懂得世上这一套风俗。不过当他走进房间,第一眼见到闪耀着光芒的宝座上端坐着的稻草人陛下时,他还是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