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从旧金山开来的火车晚点了。本来到达赫格森侧线的时间应该是在午夜时分，可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这列小火车才慢慢腾腾地停在简陋的车站跟前。天光破晓，迎来一个灰色的黎明。
“赫格森侧线到了！”列车员走进车厢内大声宣布道。
一个小女孩听到喊声，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把小阳伞夹在腋下，右手拎起一只小柳条箱，左手提着用报纸盖着的鸟笼，朝车门走去。列车员扶她走下车后，火车便又一边艰难地喘息着，一边轰轰隆隆地开走了。
火车之所以晚点，是因为这一整夜里地面发生了好几次震颤抖动。如果地面裂开的话，铁轨势必也会跟着断开，那样的话火车恐怕就会翻倒，车毁人亡。司机就是顾虑到这一点儿，一路上才放慢了速度，小心谨慎地驾驶着。
看到火车慢慢离去，最后消失在拐角处，女孩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想确定一下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敞篷车站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只有几条破旧的长凳寂寞地躺在那里。女孩又把视线转向更远一点儿的地方，附近居然连一间房子都没有，当然更不可能有人了。但是很快，女孩就有了新的发现，在熹微的曙光下，可以看见离车站不远处的几棵大树旁停着一辆轻便马车。
她便朝那边走过去，那辆马车是由一匹老马拉着的，那匹马正拴在一棵树上，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他脑袋低垂，几乎挨到了地面。看得出来，这是一匹大马，个头很高，却瘦骨伶仃，膝关节显得特别突出。他的肋骨非常明显地凸出身体，一根根棱角分明。他的脑袋出奇的大，看上去跟身体不太协调。他的尾巴却非常小，还乱蓬蓬的。
套马的挽具看样子磨断过，有几处用绳子和铁丝连接着。马车还很新，车身上的油漆乌黑发亮，车两边垂着挂帘。女孩走到马车前边往车内望去，看到一个男孩正缩在车座上熟睡。
女孩把左手上的鸟笼放在地上，用阳伞尖轻轻碰了碰那个男孩，男孩扑棱一下坐起来，快速地揉了下眼睛。
“我没猜错的话，”他看着她大声说道，“你就是桃乐丝·盖尔吧？”
“对。”盯着顶着一头乱发的男孩的灰色眼睛，女孩沉着地说，“你是来接我到赫格森大牧场去的人？”
“是呀，”他说，“火车到了？”
“火车要是没到的话，我是从哪里来的呢？”她反问道。
“哈哈哈……”听到女孩的话，男孩开怀大笑。紧接着他跳下马车，接过桃乐丝的柳条箱，塞到座位底下，把鸟笼放到座位前面的底板上。
“是金丝雀吗？”男孩问道。
“不是，是我的小猫咪尤里卡。我觉得把猫咪放在笼子里出远门，应该是最好的携带方法。”
男孩慢慢地点了点头，说：“尤里卡，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因为这只猫咪是我捡到的，”她解释说，“亨利叔叔说，‘尤里卡’的意思就是‘她是我捡到的’，所以我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果然很绝妙，快上车吧。”
女孩吃力地爬上马车，男孩随后也上了车。他扯着缰绳抖了抖，大声吆喝道：“跑起来！”
马没动，只是耳朵稍微摆了一下——桃乐丝是这么觉得的。
“跑啊！”男孩再次喊道。
马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在想，”桃乐丝说，“要是你不解开绳子，他恐怕永远都不会跑。”
男孩又爆发出一阵热情洋溢的大笑，然后跳下车子。
“哦，天哪，我想我还在梦里呢，”说着，他动手解开了系在树上的绳子，“但是吉姆可是再清醒不过了，我说得没错儿吧，吉姆？”他亲热地拍了拍马的长鼻子。
他再次迈上马车，抖动起缰绳，那匹马倒着走了几步，然后掉转身体，迈着小步踏上了路面，在晨曦微光里奔跑起来。
“我还以为永远也等不到那辆火车了呢，”男孩一边赶着车，一边对桃乐丝说，“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五个钟头。”
“我们一路上遭遇了好几次地震，”桃乐丝说，“你没感觉到吗？”
“有啊，我也感觉到了。可在加利福尼亚，我们早就习惯了，”他回答说，“这吓不倒我们。”
“但是这一次地震，列车员说是他所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一次。”
“是这样啊，”他想了想，说，“地震的时候我一定在呼呼大睡。”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马蹄在路面上有节奏地嘚嘚奔跑着。突然，桃乐丝又问道：“亨利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还不错。他在赫格森叔叔那儿正四处游览哩，状态很好。”男孩回答。
“赫格森先生是你叔叔？”她接着问。
“是的。比尔·赫格森娶的是你婶婶的妹妹，所以算起来的话，咱们两个应该是表兄妹。”男孩用滑稽的语气说，“我在比尔叔叔的牧场上帮忙，在他家吃饭，每月他还会给我六块钱作为报酬。”
“钱好像不是很多啊？”她疑惑地问道。
“哦，赫格森叔叔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已经给得够多了；当然对我来说，这点儿工钱并不够。我工作起来可是相当卖力，当然睡起觉来也毫不逊色。”说完，他又愉快地大笑起来。
桃乐丝开始有点儿喜欢这个男孩风趣、愉快的个性了，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全名叫泽布代赫，但大家习惯叫我‘泽布’。听说你去过澳大利亚？”
“是的，跟亨利叔叔一起。”她回答说，“一个星期前我们又到了旧金山，我跟亨利叔叔就分开行动了，亨利叔叔去了赫格森大牧场，我和几个朋友在城里待了几天。”
“你准备在我们那儿待多长时间？”他问。
“我们只能待一天，我和亨利叔叔出来得太久了，所以我们明天就得赶回堪萨斯去，不能再耽搁了。”
男孩沉默了，偶尔用鞭子极轻地抽打一下那匹瘦骨嶙峋的大马。就在他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前面不远处的地面突然鼓了起来。桃乐丝看到离马车不远的地面咔嚓嚓地裂开了很宽的一道地缝，不过很快又合上了。
“哦，不，发生了什么？”桃乐丝紧紧抓着旁边的扶手，惊惧地大叫道。
“地震，一场可怕的大地震，”泽布也吓得脸色刷白，“真悬哪！桃乐丝，我们离地震的位置只差了一小步。”
那匹马突然站住了，一动不动。泽布空甩了几下马鞭，大声吆喝，可吉姆完全不听调遣。泽布有点儿急躁，往吉姆的肋骨上狠狠抽了一下，吉姆把头用力往外挣了挣，脚步原地徘徊了几下，才磨磨蹭蹭地继续沿大路向前走去。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因为大地每隔一会儿就会剧烈地抖动几下。吉姆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耳朵始终直直地向上竖着，尽管跑得并不快，但他身上已经开始渗出汗水，并不时伴随着几下颤抖。
刚刚放亮的天空又变回了灰黑色，风呼呼地刮过山谷，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突然，一阵天崩地裂的声响从下面传来，地面瞬间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就在桃乐丝他们的马车下面，他们连人带马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叫，就整个儿向深渊中跌去。
桃乐丝和泽布此刻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马车的顶部，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做任何思考。
四周一片黑暗，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马车下落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呼呼声。看来他们的命运只能有两个结果：如果这样直落下去，会跌个粉身碎骨；如果裂缝重新合拢，会永远葬身地下深渊。
就这样坠落着接近死亡的终局，让桃乐丝的精神实在难以承受，她晕了过去。泽布虽然也被吓坏了，但他依然保持着清醒，并紧紧抓住车顶不放，眼睁睁地看着离死亡越来越近却束手无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