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我们都可以用双手，给所有的粗糙和无趣下禁令；转头拥抱，认真搭建起来的，一毫一厘的美好。
1
上海八月中旬的一场大雨后，我驱车去徐汇区找阿沁。阿沁住在上世纪90年代的旧式小区，水泥墙皮楼道，声控的廊灯挂满灰尘，窗台外悬着逼仄的黑夜。
阿沁的房子只有六十来平米，但精致。宜家的柔软麻布沙发，据说是反复挑选一月有余的织花地毯，睫毛蕾丝边的桌布，斑驳错落的照片墙。这很阿沁——因为这个女人，不仅痴迷化妆品和护肤品，崇尚于拗各式各样的美好造型，就连下楼倒垃圾，也要讲究一下上衣和鞋子搭不搭的程度。
吃吃聊聊间，我说，好多人租房子根本不会买这么多装饰的，反正都是会到期的东西，还要经第二个人的手，干嘛费大力气。
阿沁说，可是我不行，我不想因为房子是租的，就随随便便摊一堆杂物，好像我的人生是被排放出来的尾气，将就又无用。
她去厨房给我做沙拉，这个女人，连餐具都选得美。新鲜的蔬果配浓稠的沙拉酱，亮澄澄的一盘端上来，叫人心情往上扬了几分。
我太佩服阿沁。她在媒体工作，工作日忙得恨不能三头六臂，晚上搭地铁回到家大概都快十点了，但她从不允许自己进门就瘫床上—她还有很多工序，护肤、看书、做瑜伽，一道道都要落实。
周末呢，她就四处看展，逛街吃饭，立志把最有特色的店，都要吃一遍。她有很多好朋友，把她们约出来做美甲、Spa，或者一起往返商场专柜。上次她一高兴，买了一瓶Dior的男士香水。
噢，对了，阿沁单身。
但她说，自己买着就是图高兴，“等哪天有男朋友了，随手送给他。”
2
阿沁差点让我觉得，女生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其实一点都不辛苦。
但不是的。阿沁也很累。在高压的部门工作，人事倾轧一定不少，一定也有满心疲惫的时刻。
我之前写书压力太大，会因为一点琐事生气，会因为洗澡水温太低而号啕大哭。我有过很多个不卸妆就躺下的夜晚。因为头脑和身体几乎被透支，整个人像一吹就倒的木偶，还要用什么眼霜、面膜？
经历过这种灰头土脸的日子，才真的觉得，精致是一种能力，热爱生活，更是一种能力。
看上海名媛，对郭婉莹印象最深。作为永安百货的大小姐，前半生富足优渥，从小伦敦长大，就读燕京大学，闲暇时跟兄弟们开小轿车在大马路上兜风，日子过得金光闪闪。
陈丹燕写《上海的金枝玉叶》，里面讲到郭婉莹的家：“清一色的福州红木，擦得雪亮，银器和水晶器械是一大柜一大柜的，沙发又大又软，坐进去好像掉进了云端里。圣诞树高到了天花板，厨子做的福州菜最好吃，她做的冰淇淋，上面有核桃屑。”
但这些器具的玲珑剔透，雪白的冰淇淋上细碎的核桃屑，并不是真正精致的代言。
天地不仁，后半生郭婉莹的命运急转直下，家族破产，与丈夫长久分离，被发配至贫苦农村。那得是多么难熬的一段时间啊，但她没把心气儿全数埋进泥土里，而是坚持穿着旗袍清洗马桶，去嘈杂逼仄的市场卖菜，也刻意穿上最心爱的皮鞋，鞋尖干净到发亮。
有时候，优雅哪怕是“拗”出来的，也比不修饰的丧气要好看得多。
3
《小团圆》里有一句，“在最坏的时候懂得吃，舍得穿，不会乱。”
我想到阿沁，觉得她一定也挨过很多很多的心碎坎坷，只是她都消化了下去，还更高昂着头去生活。
精致背后，其实是一股子热爱。
是有一颗从容不乱的心，或者说，哪怕真的胆怯，想要退缩，但总也能给自己鼓好了劲，继续战斗。人人都要穿越荆棘丛，但姿态各有千秋；摆出如丧考妣的脸，可生活对你下手并不会轻一些。
索性就抓住稍纵即逝的小确幸，多给未来留点笑容和期待。
《月童度河》里说，有些人变老，像果实阴干，收缩、有皱纹，但依然结实有形。有些则像要腐烂般地膨胀起来，且面目身形失去轮廓。前者显然跟克制、安静、持续发力的生活状态有关；后者则是沉溺于食物、世俗娱乐、懈怠、自我放弃。
就像我特别欣赏阿沁这样的姑娘，活得像一顿饱满好看的餐饭，坚信，房子是租来的，可生活不是。
无论在哪种境况下的生活，只要用心经营一番，都可以比现在的更迷人一些。我们都可以用双手，给所有的粗糙和无趣下禁令；转头拥抱，认真搭建起来的，一毫一厘的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