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你,我的山,你那红光映照的峰顶!
祝福你,和蔼地照耀山峰的太阳!
祝福你,苏醒的原野,你们,沙沙的菩提树,
在树枝上面摇晃的快乐的鸣禽,
还有你,平静的蓝天,你倾泻无限的天光,
笼罩着褐色的群山、碧绿的森林,
也笼罩住我,我终于逃出书斋的牢笼、
狭隘的清谈,欣然逃到你这里。
你那四溢的香气沁入我的心脾,
强烈的明光使我眼目清新。
繁盛的原野闪耀着千变万化的色彩,
斗艳争妍,却融成优美的一体。
草原铺着辽阔的地毯爽气地欢迎我,
亲切的绿野蜿蜒着乡村的小路。
忙碌的蜜蜂绕着我嗡嘤,蛱蝶扇动着
犹豫的翅膀飞绕红艳的苜蓿。
太阳的金箭灼人地直射,没一点微风,
只有云雀的歌声在晴空飘荡。
忽然,附近的丛林飒飒作响;赤杨
低垂着树冠,银灰的野草在波动;
甘美的夜色围住我;成荫的榉树的华盖
把我迎接到芬芳的清凉世界。
景色突然消失在森林的隐秘之处,
一条蜿蜒的小路引导我上升。
只有从枝叶缝隙之间偷偷地露出
零落的光辉,蓝天向里面笑望,
可是,帷幕突然揭起。敞开的森林
出其不意地送回炫目的昼光。
在我的眼前,展开一望无边的远景,
雾霭的世界被一带青山阻断。
在我脚下,直削下去的山麓深处,
流过明镜一般的碧绿的山溪。
上上下下,都看到茫茫无尽的碧天 。
仰看要晕眩,俯视也战战兢兢。
可是,在这永恒的高空深谷之间,
有一条装着栏杆的安全的小路,
丰饶的河岸从我的身边含笑地溜过,
绚烂的山谷炫耀着愉快的勤劳。
瞧那些划分农民田产的一条条界线,
是五谷女神编织成原野的地毯。
是维护人类的女神 留下的亲切的典章,
自青铜时代 看不到爱情以后!
可是在整齐的田亩上面,蜿蜒交错着
通达各地的大道,像一条光带,
时而没入森林里,时而攀上了山坡;
平坦的河上驶过一排排木筏。
繁茂的原野里传来各样的羊铃之声,
孤寂的牧人的歌唱唤起了回响。
河岸边点缀着可爱的村庄,有的隐没在
林中,有的高踞在山脊上面。
人类还跟田亩和睦地聚居在一起,
宁静的田野围着朴实的农舍。
葡萄藤亲密地爬上他们的低矮的窗户,
树木的环枝拥抱着他们的茅屋。
幸福的乡民!你们还不懂争取自由 ,
还欣然跟田野共守狭隘的旧规。
循环的安稳的收获限制你们的愿望,
在日常工作中消磨平静的浮生!
可是,谁突然劫走这种美景 ?异样的
精神迅速弥漫于异样的原野。
刚才亲密结合的,又在脆弱地分离,
只有同类的,跟同类并列在一起 。
我看到等级的形成 ,高傲的白杨氏族
显现出整齐的壮观,雍容华贵。
一切有规则,有淘汰,一切都具有意义;
一长列仆从预示出它们的支配者 。
辉煌的圆屋顶远远地炫耀着主人的存在,
从岩石中心兴起了巍然的城市。
林中的羊人受排挤,被赶进荒野 ,宗教
虔诚却赋予石头更高的生命 。
人与人越来越接近。外界越来越狭,
活动更频繁,内心世界更不宁。
瞧那儿,火热的斗争发挥出钢铁的力量,
竞争的成效很大,团结更生效。
千万双手受一种精神鼓舞,千万人
胸中燃烧着一种感情,跳动着
同一颗心,为祖国跳动,为宗法鼓舞;
在这儿地下长眠着尊敬的祖先。
幸福的群神从天而降,他们都在
奉祀的地区获得庄严的住所;
他们来赠送高贵的礼物:刻瑞斯 首先
赠送耕犁,赫耳墨斯送铁锚 ,
巴库斯 送葡萄,密涅娃 赠送橄榄树嫩枝,
波塞冬 也把威武的骏马牵来,
大神母库柏勒 驾着狮子拉的车子
以市民身分进入好客的城门。
神圣的石城!从你处涌出人类的移民,
到海外诸岛传授道德和技艺,
在拥挤的城门前,贤士们进行审判 ;
英雄们 为了保卫家乡而出征。
怀抱婴儿的母亲们登到城墙上面,
她们目送着征人消逝在远方。
然后,俯伏在天神的祭坛之前祈祷,
为你们祈祷荣誉、胜利和凯旋。
你们光荣了,胜利了,但只有荣誉归国;
感人的石碑记载你们的战功:
“行人啊,你如去斯巴达,请传告,你曾目睹
我们在这里安息,没违背法令 。”
亲爱的人们,安息吧!你们用鲜血灌溉的
繁茂的橄榄树 已欣然结出佳果。
自由的贸易盛行,人人各享其所得,
蓝发的海神在芦苇丛中招手 。
树干上响起丁丁的斧声,树精在长叹 。
伐倒的大树轰轰地从山顶滚落。
石坑的石块,被杠杆举起,摇摇晃晃;
矿工钻到山下的深谷之中。
锻冶神 的铁砧跟铁锤合拍地齐鸣,
在铁拳之下飞迸出钢铁的火花。
金色的麻线绕着跳动的纺锤闪光,
织布梭弹着棉线弦唧唧作响。
领港人远在泊船处叫喊,载着本国
货物的船舶正等着开往外国;
也有远洋货船洋洋得意地开来,
高耸的桅杆上飘着华丽的花环。
市场上熙熙攘攘,起重机忙个不停,
惊奇的耳朵听到稀奇的语言。
商人的货栈堆满了世界各地的产品,
烈日照射的非洲土地的出产,
阿拉伯食品、极远的图勒 供应的土产,
阿玛尔忒阿把羊角装满了珍爱品 。
于是幸福配才能,生下神圣的子女 ,
欢乐的艺术吸吮自由之乳成长。
雕刻家以栩栩如生的作品使人悦目,
石头被凿出生命,通灵而能言。
爱奥尼亚式纤巧的圆柱 支撑住屋顶,
万神殿包括了整个奥林波斯。
桥架横越过汹涌的大河,像虹霓女神
跳过太空,又像离弦的羽箭。
而在沉静的书斋里,哲人在沉思,设计
奥妙的图形 ,探究创造的精神,
试验物质的强力 ,观察磁铁的爱憎 ,
研究空气的传声,大气的透光,
通过偶然的奇迹探寻可靠的规律,
透过现象探寻静止的终极。
文字给沉默的思想赋予血肉和音响,
立说的纸张 使它耐得住时劫。
于是,惊讶的眼前,消散了妄想的迷雾,
黑夜的形象 在白日之前隐退。
人类粉碎了枷锁 。幸福者!恐怖的枷锁
断了,可别也扯断羞耻的缰绳!
理性要自由,无限的欲望也高呼要自由,
他们放纵地挣脱神圣的自然。
在岸边叫他们警惕的锚索被暴风吹断,
汹涌的狂涛猛烈地攫住他们 ;
他们被卷入无底的深渊,看不到海岸,
无桅杆的船漂在波峰之上;
不变的北极星在云后消隐 ,无一幸存,
甚至胸中的神灵 也茫然若失。
谈话没真话,生活没有信仰和忠诚,
甚至在发誓之时也口吐谎言。
契友的心中,秘密的爱情,也被谗佞
钻进,使朋友跟朋友互相猜忌。
背叛露出贪婪的眼光睨视着纯洁,
诽谤者用他有毒的牙齿咬人。
无耻的胸中的思想可以被收买,爱情
抛去了自由感情的神圣的高贵。
真实啊,你的神圣的标志 已被欺诈
霸占,自然的高贵的声音被亵渎,
贫乏的心在欢乐冲动时将它虚构;
沉默也难以表示真正的感情。
讲坛 上侈谈权利,和睦却躲在茅屋里,
法律的幽灵侍立在王座之旁。
这种木乃伊 可以保持千百年之久,
栩栩如生的假象可经久不变,
直到本性苏醒,直到危急的时代
伸出铁手,摇撼这空心的建筑,
像一只雌老虎,冲出铁格子牢笼,突然
恐怖地想起努米底亚 的森林,
人类燃烧着犯罪、苦难的怒火站起来,
在城市废墟中寻找失去的自然。
啊,城墙,打开吧,让这些囚徒获得自由!
让他们逃生,回到被弃的原野!
可是,我在哪里?路断了。险峻的谿谷
张开大口,阻拦住进退的道路。
花园、绿篱,这些密友,都抛在身后,
人类活动的痕迹也背离了我。
只看到堆积着素材,这是生命的胚胎,
粗坯的玄武岩等着雕刻的妙手。
急湍穿过岩石的裂缝哗啦啦冲下,
在树根下面愤怒地打开了出路。
这儿荒凉而凄寂。漠漠的空中只有
苍鹰在飘浮,将天地结合在一起 。
没有鼓翼的轻风载着人间苦乐的
远隔的音响传送到我的高处 。
我真是孤独?自然啊,我又投入你怀抱,
靠在你心头,刚才只是个幻梦,
它以人生的恐怖形象 凄然攫住我,
这噩梦已沿着陡峭的深谷沉坠。
我从你纯洁的祭坛上收回更纯的生命,
收回青春有为的快活的勇气。
意志的目标和规律虽永远在变,
行动的形式却永远反复循环。
可是,虔敬的自然,你总是恪遵古法,
永远年轻,你的美不断变化!
孩提时代、青年时代对你的信任,
你都替成人保持在可靠的手里,
不同的年龄,都受到你同样的哺育;
在同样的碧空下,同样的绿野上,
远远近近的世代的人们都联袂同游,
荷马的太阳,也对着我们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