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界上的各个民族来说,传宗接代都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因为只有通过传宗接代,民族才能存在,人类才能延续。中国古代社会宣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是把传宗接代提到无以复加的高度。不过,中国古代社会提倡男尊女卑,认为只有男子才能承担起传承家族血统的使命,加上中国古代以农业立国,男子的作用明显要大于女子,因此,在生育后代的问题上,人们重男轻女,把生下儿子称为弄璋之喜,把生下女儿则称为弄瓦。如《诗经·小雅·斯干》中说:“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意思是:生下一个小男孩,给他睡的是炕床,给他包的是衣裳,给他玩的是玉璋。生下一个小女孩,给她睡的是地坎,给她包的是破褂,给她玩的是纺线瓦。在这种观念的指导下,人们总想生男孩,不想生女孩。虽然大家都知道,生育后代必须男女两性结合才行,但是人们总希望自己生的是男孩,而把生女孩的责任推给别人。为达此种目的,人们不遗余力地探寻生男生女的奥秘,研究只生男孩不生女孩的方法,从而形成了中国古代独特的生育文化。
弄璋图.清代任颐绘
要确保自己怀上男孩而不是女孩,前提是要弄清为什么怀孕时有的会怀男孩,有的会怀女孩,然后才能采取相应的对策。中国古代医家经过深入的研究,提出了他们关于生男生女原因的看法,主要有以下三种。
这里的阴血,指的应是女性在性交达到极度兴奋时分泌的液体,也叫阴精。南北朝时期的齐吴郡太守褚澄说:
男女之合,二情交和,阴血先至,阳精后冲,血开裹精,精入为骨,而男形成矣。阳精先入,阴血后参,精开裹血,血实居本,而女形成矣。(褚澄:《褚氏遗书》)
意思是:男女交合,当两情融和时,如果女子的阴精先泄,男子的阳精后到,则阴精便会把阳精包裹起来,阳精在里面变为骨,所结的便为男胎;如果阳精先泄,阴精后到,那么阳精便会把阴精包裹起来,阴精在里面起主导作用,所结的便是女胎。
褚澄的观点,对生男生女的原因提出了似乎十分合理的解释,因此,在社会上有较大的影响,很多人都以之为指导。然而,在实践过程中,人们发现这种说法存在明显的问题:有的人严格按照褚氏所说的去做,结果怀的却是女儿而不是儿子,如南宋时期的愚谷老人说:
医书载求男法,多引用《褚氏遗书》之说,误人多矣。吾乡一贵公子连得二女,其后妾又怀妊,贵公子喜而告予曰:“今必得男,吾用褚氏法也。”予笑曰:“若用褚氏法,当拱听足下更弄一瓦。”他日果又生女。予告以邱三谷、储华谷之说,越一载遂生一男。(愚谷老人:《延寿第一绅言》)
愚谷老人认为,生男生女的真实原因与褚氏所说恰好相反:“阳精先至,阴血从而包之,阳在内则男形成矣”,而不是“阳精先入……而女形成矣”:
近会澄江郭伯英,问语中原前辈胡子山、温以霄、郝吉甫,因论《褚氏遗书》之说,伯英怃然曰:“吾为此书所误矣。”伯英盖斥用褚氏法者也,连生六女而不悟,后以语松江张士龙之子,可谓以迷指迷矣。因告之曰:“速宜改正之可也。”伯英曰:“改正之法当如何?”予曰:“阳精先至,阴血从而包之,阳在内则男形成矣,此乾道索坤而成男之谓也。阴血先至,阳精从而包之,阴在内而女形成矣,此坤道索乾而成女之谓也。”伯英闻之,笑谢而去。(同上)
明代著名医学家张介宾也对褚澄的说法提出了质疑。他指出,褚氏认为女子怀孕必须泄阴精,然而有的处女在初次性交后也会怀孕,处女在初次性交时对性交充满恐惧,很难泄阴精,因此褚澄的说法是靠不住的:
此一说,余初见之,甚若有味有理,及久察之,则大有不然。盖相合之顷,岂堪动血?惟既结之后,则精以肇基,血以滋育,而胎渐成也。即或以血字改为精字,曰阴精先至,似无不可,然常见初笄女子有一合即孕者,彼于此时畏避无暇,何云精泄?但其时情动则气至,气至则阴辟,阴辟则吸受,吸受则无不成孕。此自然之理也。若褚氏之说,似穿凿矣。(张介宾:《宜麟策》)
对于生子而言,褚澄的观点的实质在于:夫妻性交时,应让妻子先达到性高潮,等到妻子因性高潮而泄阴精后,男子再射精,这样结成的胎必是阴精在外而阳精在内,故所结必是男胎;否则,若男子先射精,所结的必是女胎。这样的观点,强调了女性达到性高潮对于生子的重要性,有一定的意义,但与事实肯定有出入,因为女子不泄阴精照样有可能怀孕,而且有可能怀男胎。依此看来,愚谷老人对褚澄的批评也有问题,他认为夫妻性交时男子先射精,女子后泄阴精便可怀男胎,同样是没有认识到女子怀孕与女子泄阴精没有必然的联系。中国古人因没有认识到怀孕是精子与卵子结合的结果,故才会在对此问题的认识上存在模糊与混乱。
元代著名医家朱震亨(世称丹溪先生)认为,女子的子宫分为左右两室,夫妻交媾时,若阳精的力量超过阴精,便在左子宫结男胎;若阴精的力量超过了阳精,便在右子宫结女胎:
阴阳交媾,胎孕乃凝,所藏之处,名曰子宫。一系在下,上有两歧,一达于左,一达于右。精胜其血则阳为之主,受气于左子宫而男形成;精不胜血则阴为之主,受气于右子宫而女形成。(朱震亨:《格致余论》)
尽管朱震亨在论述自己的观点时有“精胜其血”、“精不胜血”的前提,但在实际的操作中,人们往往只采其“受气于左子宫而男形成”、“受气于右子宫而女形成”的说法,在夫妻性交时,努力把精液往阴道的左侧射,以为这样做就能生子。这种做法,无疑是很荒唐的,明代的岳甫嘉在《种子编》中对此作了有力的批驳。他举例说,那些私下偷情的男女,往往能生儿子,难道他们在偷情时都是努力把精液往左侧射吗:
乃说者谓阴血先至,阳精后冲而成男;阳精先入,阴血后参而成女。世无有精先泄而生男,精后泄而生女者乎?又或谓子宫有二穴,男穴在左,女穴在右,施精时,偏于左则男,偏于右则女。彼奔偷私窃者,往往得男,仓卒交合,岂必其皆偏于左而无右乎?
张介宾也对朱震亨的说法提出了两点质疑:一是子宫虽可分左右,但射精时能否射入左子宫并非人力所能掌控;二是究竟是精胜血还是血胜精也不是人力可为的,因此,他认为朱震亨的说法并无实际的意义:
此乃与《圣济经》“左动成男,右动成女”之说同。第以子粒验之,无不皆有两辨。故在男子,亦有二丸。而子宫之义,谅亦如此,信非谬也。惟左受成男,右受成女之说,则成非事后,莫测其然。即复有左射右射之法,第恐阴中阖辟自有其机,即欲左未必左,欲右未必右。而阴阳相胜之理,则在天时人事之间似仍别有一道。虽知此说,终无益也。(张介宾:《宜麟策》)
由此可见,试图用射精于左子宫或右子宫来解释生男生女的原因,其可靠性仍然值得怀疑。
在唐代的《玉房秘诀》中,提出了生男生女原因的另一种解释:之所以生男,是因为夫妻性交时所泄的阳精比阴精多;之所以生女,则是因为夫妻性交时所泄的阴精比阳精多:
年轻夫妇与他们的儿子
阳精多则生男,阴精多则生女。阳精为骨,阴精为肉。
《玉房秘诀》的这种观点,亦为明代的岳甫嘉所继承。岳甫嘉认为,生男生女的原因,不在于精先还是血先,也不在于父强还是母强,而在于究竟是精胜血还是血胜精,精胜血则生男,血胜精则生女:
若男女之辨,又不以精血先后为拘,不以经尽几日为拘,不以夜半前后交感为拘,不以父强母弱、母强父弱为拘,只以精血各由百脉之齐到者别胜负耳。是故精之百脉齐到,有以胜乎血,则成男矣;血之百脉齐到,有以胜乎精,则成女矣。(岳甫嘉:《种子编》)
虽然岳甫嘉并没有说精胜血就是精比血多,血胜精就是血比精多,但数量的多少无疑是胜负的重要标志。但问题亦由此产生:我们依据什么来判断女子所结之胎究竟是精多还是血多呢?
经过以上的讨论,我们发现,因为生子问题对中国古人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古代医家为此绞尽了脑汁。然而,囿于当时的条件和水平,中国古代医家并未能真正解决此问题。不过,对于中国人来说,这并非坏事,而是百分百的好事,因为,如果中国古代医家真的搞清了生男生女的奥秘,那么现代的中国该是一个什么样子?要么渐渐变成了一个男人国;要么早已不复存在;要么人们痛定思痛,认识到女孩的重要性,而鼓励人们多生女孩。
现代医学已经发现,生男生女与人们身上的染色体有关,男性的身体里有X和Y两条染色体,女性的身体里只有X染色体,当精子与卵子结合时,若是X与X相遇,则为女孩;若是Y与X相遇,则为男孩。至于如何才能在怀孕时只让X与Y相遇,在自然状态下,现代医学也没有办法。
中国古人重实用,在生子问题上尤其如此。普通百姓对深奥的道理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想知道:我怎么做才能生儿子?正是为了适应这一需要,中国古代的一些医家明确指出:妇女月经结束后一、三、五日性交,必生男孩;妇女月经结束后二、四、六日性交,必生女孩;妇女月经结束的第六日后性交,不会怀孕:
若欲求子,待女人月经绝后一日、三日、五日,择中王相日,以气生时,夜半之后乃施精,有子皆男,必有寿贤明。(陶弘景:《御女损益篇》)
若欲求子者,但待妇人月经绝后一日、三日、五日,择其王相日及月宿在贵宿日,以生气时夜半后乃施泄,有子皆男,必寿而贤明、高爵也。以月经绝后二日、四日、六日施泄,有子必女。过六日后,勿得施泄,即不得子,亦不成人。(孙思邈:《房中补益》)
明代的《修真演义》和清代的《紫闺秘书》中也有类似的观点:
男女交媾,采取则益寿延年,施泄则安胎种子。传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则种子又人生之要务也。男子先须补精益肾,使阳气壮盛;女人宜调经养血,使子宫和暖。再候月事已过,红脉方尽,子宫正开,正宜交合。一日成男,二日成女,阳奇阴偶之义也。依法则生子禀厚德明,无疾病而易养。越五日后,则阴户闭,为虚交矣。(邓希贤:《修真演义》)
如月候一、三、五日子宫开,交则有子,过六日则闭而无子。
又经后一、三、五日受胎者皆男,二、四、六日受胎者皆女,六日后则胎不成矣。
(《紫闺秘书·种子秘诀神方》)
在中国古代,关于生男生女与怀孕日子的关系,还有另外一些说法,如唐代的《洞玄子》主张女子月经结束后一日三日性交怀孕为男,四日五日为女:
洞玄子云:凡欲求子,候女之月经断后则交接之,一日三日为男,四日五日为女。五日以后徒损精力,终无益也。
金代著名医家李东垣认为,女子月经结束后一二日性交怀孕为男,四五日后为女:
李东垣之方有曰,经水断后一二日,血海始净,精胜其血,感者成男;四五日后,血脉已旺,精不胜血,感者成女。此确论也。(见朱震亨:《格致余论》)
明代医家万全则认为,女子月经结束后一日、二日、三日性交怀孕多为男,四日、五日、六日多为女:
此盖言经水尚未行之时,血海正满,子宫未开,不能受其精矣。然亦自经初行之时,计算至三十个时辰,足恰二日半,欲种子贵当其时。故一日、二日、三日与之交,则多生男;四日、五日、六日与之交,则多生女。七日后,子宫复闭,不必再交矣。(万全:《万密斋医学全书·妇人科·种子章》)
以上说法,虽然在具体时间上存在差异,但认为生男生女与女子月经结束后性交的日子密切相关,则是相同的。那么,这些说法有没有道理呢?或者哪一种说法更有道理呢?具体地考察这些说法,我们发现,产生较早的、影响较大的是女子月经结束后一、三、五日性交怀孕为男,二、四、六日为女的说法,但是,这种说法太具体了,因此,在具体的实践中,很快就被证明为不可靠,从而受到不少医家的批驳。如明代医家李时珍批驳说,若认为一、三、五日为男,二、四、六日为女,那么又如何解释那些双胞胎中的龙凤胎、多胞胎中的有男有女呢:
夫独男独女则可以日数论,而骈胎品胎之感,亦可以日数论乎?稽之诸史,载一产三子、四子者甚多,其子有半男半女,或男多女少,男少女多。《西樵野记》载国朝天顺时,扬州民家一产五男皆育成。观此,则一、三、五日为男,二、四、六日为女之说,岂其然哉?焉有一日受男而二日复受女之理乎?(李时珍:《本草纲目·人部·人傀》)
明代医家张介宾也认为,若果真如此,那么人人都可以这么做,生子岂不太容易了:
此以单数属阳故成男,偶数属阴而成女。果若然,则谁不知之,得子何难也?总未必然。(张介宾:《宜麟策》)
正是因为看到一、三、五日生男,二、四、六日生女的说法与事实不符,才有医家提出了修正性的看法,或认为一、二两日生男,或认为一、三两日生男,或认为一、二、三这三日生男。但这些说法同样是靠不住的。如张介宾对李东垣的观点也明确提出了批评:
东垣曰:经水断后一二日血海始净,精胜其血,感者成男,四五日后,血脉已旺,精不胜血,感者成女。
按:此说亦非确论。今见多生女者,每加功于月经初净,而必不免于女者,岂亦其血胜而然乎?(同上)
因此,上述关于生男生女与女子月经结束日子的关系的观点,仅仅代表了人们对生男生女的简捷方法的渴望,并无多少理据。
需要说明的是,上述观点认为女子月经结束六日或七日后性交就不会怀孕,则是一个明显的错误,因为女子月经结束六日或七日后照样可以怀孕,这方面的例子比比皆是。对此,张介宾也作了明确的批评:
《广嗣诀》云:“三十时辰两日半,二十八九君须算,落红满地是佳期,金水过时徒霍乱。霍乱之时枉费功,树头树底觅残红,但解开花能结子,何愁丹桂不成丛。”
按:此言妇人经期方止,其时子宫正开,便是布种之时,过此佳期,则子宫闭而不受胎矣。然有十日半月及二十日之后受胎者,又何为其然也?又一哲妇曰:“若依此说,则凡有不端者,但于后半月为之,自可无他虑矣。”善哉言也。此言果可信否?(张介宾:《宜麟策》)
生下儿子,并让儿子能够富贵长寿,这是中国古人的最大愿望之一。中国古代性学认为,夫妻性交时的外部环境,夫妻的身体状况、心态,性交时动作和姿势的把握,都会直接影响到子女的健康、寿命及将来的命运,因此,古代性学家对上述内容提出了各种具体要求。
所谓“九殃”,指可能给子女造成的九种祸殃。大约成书于六朝时期的《素女经》指出,“九殃”包括“日中”、“夜半”、“日食”、“雷电”、“月食”、“虹霓”、“冬至和夏至”、“月亮弦望”、“醉饱”、“疽痔”等,在上述情况下怀孕生下来的孩子,不是聋盲,就是病癫,甚至还会伤害父母:
黄帝曰:人之始生,本在于胎合阴阳也。夫合阴阳之时,必避九殃。九殃者,日中之子,生则欧逆,一也;夜半之子,天地闭塞,不瘖则聋盲,二也;日食之子,体戚毁伤,三也;雷电之子,天怒兴威,必易服狂,四也;月食之子,与母俱凶,五也;虹霓之子,若作不祥,六也;冬夏日至之子,生害父母,七也;弦望之子,必为乱兵风盲,八也;醉饱之子,必为病癫,疽痔有疮,九也。
大约成书于唐代的《玉房秘诀》也认为,在腊月末怀孕,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是聋子;打雷时怀孕,生下来的孩子一定疯癫;服丧时怀孕,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会被虎狼吃掉:
人生瘖聋者,是腊月暮之子。腊暮百鬼聚会,终夜不息,君子斋戒,小人私合阴阳,其子必瘖聋。
人生伤死者,名曰火子。燃烛未灭而合阴阳,有子必伤,死市中。
人生癫狂,是雷电之子。四月、五月,大雨霹雳,君子斋戒,小人私合阴阳,生子必癫狂。
人生为虎狼所食者,重服之子。孝子戴麻不食肉,君子羸顿,小人私合阴阳,有子必为虎狼所食。
人生溺死者,父母过胞藏于铜器中,覆以铜器埋于阴垣下,入地七尺,名曰童子里溺死水中。
大风之子多病,雷电之子癫狂,大醉之子必痴狂,劳倦之子必夭伤,月经之子兵亡,黄昏之子多变,人定之子不暗则聋,日入之子口舌不祥,日中之子癫病,晡时之子自毁伤。
明代的张介宾则从人受气成形的角度来论述怀孕与客观环境的关系。张介宾认为,每一种不同的天象,都会产生不同的气,如天地晦冥时,会产生愚蠢迷蒙之气;雷霆风雨时,会产生狠恶惊狂之气;天气乍暖乍冷时,会产生奸险诡诈之气。在上述情况下怀孕,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愚蠢,就是奸诈。相反,在风和日丽、光风霁月时,会产生祥和之气,此时怀孕,生下来的孩子必然聪慧贤明:
凡交会下种之时,古云宜择吉日良时,天德月德及干支旺相,当避丙丁之说,顾以仓猝之顷,亦安得择而后行?似属迂远,不足凭也。然惟天日晴明、光风霁月、时和气爽,及情思清宁、精神闲裕之况,则随行随止,不待择而人人可辨。于斯得子,非惟少疾,而必且聪慧贤明。胎元禀赋,实基于此。
至有不知避忌者,犯天地之晦冥,则受愚蠢迷蒙之气;犯日月星辰之薄蚀,则受残缺刑克之气;犯雷霆风雨之惨暴,则受狠恶惊狂之气;犯不阴不阳、倏热倏寒之变幻,则受奸险诡诈之气。故气盈则盈,秉之则多寿;气缩则缩,犯之则多夭。顾人生六合之内,凡生、长、壮、老、已,何非受气于生成?而知(智)愚贤不肖,又孰非禀质于天地?此感兆元始之大本,苟思造命而赞化育,则当以此为首务。(张介宾:《宜麟策》)
中国古代性学家的上述观点,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思想的具体运用。天人合一思想认为,人是天的产物,因此人自然禀有天的特性。在天支配下的自然与人具有同一性,当自然发生变化时,人的生活就要作相应的调整,以适应这种变化;否则,就是逆天而行,必会遭到天谴。这种思想对于人顺应自然规律、避免盲目行动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如性交要尽量避免在打雷、刮大风等时进行,因为此种天象容易使人受到惊吓,人在恐惧的状态下怀孕,必然会对胎儿不利。但是,它认为自然的变化必会直接影响人的寿命甚至富贵吉凶,如认为打雷时怀孕所生之子必癫狂、半夜时怀孕所生之子必聋盲、月食时怀孕所生之子必与母俱凶,等等,则无疑是过于夸大了,而且也大多与事实不符。
男女构精后,胎结女子腹中,仿佛把种子种于田地中,此田地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在清代叶桂的《秘本种子金丹》中,对于什么样的女子适合生育,男子应选择什么样的女子来怀孕,作了十分详细的介绍:
求子者,必先择女,犹种植必先择地。盖沙砾之场,难期稻黍;而薄福之妇,安望熊罴?故为后嗣计,不可不选择也。大都妇人之质,贵静而贱动,贵重而贱轻,贵厚而贱薄,贵苍而贱嫩。故唇短嘴小者不堪,此子嗣之部位也;耳小轮薄者不堪,此肾气之外候也;声细而不振者不堪,此丹田之气本也;形体薄弱者不堪,此藏蓄之宫城也;饮食纤细者不堪,此仓廪血海之源也;发焦而齿豁者不堪,肝亏血而肾亏精也;睛露臀削者不堪,藏不藏而后无后也;山根唇口多青气者不堪,阳不胜阴,必多肝脾之滞逆也;脉见紧数弦涩者不堪,必真阴亏弱,经候不调,而乏生生之气也。他如未笄之女,阴气未完;欲盛之妇,所生多女。性情和者,调经自易;性情妊者,月水不匀;相貌恶者,形重;颜容美者,福薄;肉肥胜骨者,脂满子宫;骨瘦如柴者,子宫无血。又有虎头、熊颈、蜂目、豺声、横面、竖眉者,必多刑克;泼悍奸险、阴恶刻薄者,均不利于子嗣,求嗣者不可不急讲也。
在以上论述中,值得我们注意的有以下三点:
一是“妇人之质,贵静而贱动,贵重而贱轻,贵厚而贱薄,贵苍而贱嫩”。这里的“静”、“重”、“厚”都是中国古代对好女的要求,说明只有贞静、厚重、内敛的女子,才能生出好的子女来。这里的“贵苍而贱嫩”,指的是女子的年龄不能太小,当然也不能太老,但与其年龄太小,则不妨年龄大一些。这些论述,无疑是很有见地的。
二是对女子外形的要求,排斥“唇短嘴小”、“耳小轮薄”、“声细不振”、“形体薄弱”、“发焦齿豁”等长相的女子,认为这些外形长相与人的健康状况有关,如“声细不振”说明丹田之气不足,“发焦齿豁”说明“肝亏血而肾亏精”,等等,这无疑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有的地方亦有夸大之嫌,如认为耳朵小耳轮薄的女子肾气不足,长得漂亮的女子福薄,横面竖眉的女子必多刑克,等等。因此,对于这方面的论述,我们要做具体分析。
三是“未笄之女,阴气未完”的观点。笄是中国古代男女别头发等用的簪子,根据《礼记》规定,女子十五岁时行插笄之礼,表示已经成年。因此,“未笄之女”就是指未满十五岁的女子。叶桂认为,女子未满十五岁时,阴气没有完足,此时与她交合怀孕,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太健康。这种观念,在中国古代早已有之。如南北朝时的褚澄认为,若未笄之女与男子性交,必然导致其阴气早泄,所以“交而不孕,孕而不育,育而子脆不寿”:
建平王妃姬等皆丽而无子,择良家女未笄者入御,又无子。问曰:“求男有道乎?”澄对之曰:“合男女必当其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娶。女虽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气完实而后交合,则交而孕,孕而育,育而为子,坚壮强寿。今未笄之女,天癸始至,已近男色,阴气早泄,未完而伤,未实而动,是以交而不孕,孕而不育,育而子脆不寿,此王之所以无子也。然妇人有所产皆女者,有所产皆男者。大王诚能访求多男妇人,谋置宫府,有男之道也。”王曰:“善。”未再期生六男。夫老阳遇少阴,老阴遇少阳,亦有子道也。(褚澄:《褚氏遗书》)
南宋的愚谷老人也认为,年纪太轻的女子怀孕,生下来的孩子多“体弱多病而亡”:
世降俗末,江南士大夫往往溺于声色,娶妻买妾,皆求其稚齿而妖嫩者,故生子皆体弱多病而亡。(愚谷老人:《延寿第一绅言》)
不过,古人认为,虽然在通常情况下,怀孕的女子年龄不能太小,然而,若是与年纪很大的男人性交,则女子年少些并无妨碍。如《玉房秘诀》中说:“八十男可御十五、十八女,则生子不犯禁忌,皆寿老。”此说有无道理呢?暂录于此,以待识者。
清代医家叶桂认为,年纪较轻的人生的孩子往往体弱,老年人生的孩子反而强壮,原因在于年轻人欲望多,性交频繁,所以精液稀薄;老年人欲望少,不经常性交,所以精液充足。言下之意,人在打算怀孕生育前,一定要节制欲望,以提高精液的质量:
盖少年生子,多有羸者,欲勤而精薄也;老年生子,反多强壮者,欲少而精全也。又交接时不可大肆出入,密密揉之可也。若大肆出入,胎风自不能免矣。故年老人得子多不受风者,为不能大肆出入故也。(叶桂:《秘本种子金丹》)
《性经验史》一书的作者持与叶桂相同的观点,也提倡准备生孩子的人要节欲,以使精液不断增加、汇集:
打算生孩子的人必须让身心处于最佳状态。换言之,灵魂必须是宁静的,完全摆脱了痛苦、疲惫的困扰和其他疾病,身体则必须是圣洁的,没有受到任何性交的损害。此外,还必须进行相应的准备工作:一是节制,其间精液不断增加、汇集,有了力量,而冲动则获得了必要的活力(过于频繁的性交会阻碍精子达到获得它所有力量的饱和程度);二是相当严格的食物养生法,即不要吃太烫或太潮湿的食物,一顿“简便的饭食就会给性交所必需的刺激做好准备,它不应该搞得很丰盛”。还有,不要消化不良,不要喝醉,总之,要净化身体,让它达到性交所必需的清静状态。因此,“庄稼汉在清除所有杂草之后才在田里播撒种子”。(福柯:《性经验史》,第442页)
然而,现代性学却持与此相反的观点。性学家们经过研究发现,男性每天射精不但不会降低精子的质量,反而会使受损精子的数量下降:
一项针对100多个男性进行的研究显示,一个男性可以在他的配偶达到生育峰值(排卵)之前7天,通过每天射精的方式来改进他的精子质量。这些参与研究的男性们每天射精,持续一个星期后,他们的受损精子数量从32%下降到24%。研究人员猜测,这可能是因为精子在输精管里停留的时间缩短,与氧气接触的机会减少造成的,因为氧气通常会对细胞造成一定的损坏。(《时尚健康》男士版,2010年第3期)
研究人员发现,在禁欲几天后,精子数量低的男子,其精液的确会增加,但较长时间的禁欲反而会使精子的质量逐步变坏,在第六天时达到最低点。长期没有性生活会让精子失去受精能力和运动力,最后在输精管内解体,衰老精子的比例也会不断扩大。这个时候再性交,男性前几次射出的精液中所含的老化精子就会非常多,如果受孕,就容易造成胎儿智力低下、畸形,甚至导致流产。想要提高自己精子的质量,合理膳食和多参加运动才是良方。(《男人装》,2011年第2期)
如何理解古今性学家的不同观点呢?我认为,中国古代性学家的观点并非没有道理,因为纵欲必会对人的身心造成很大的伤害,在纵欲时怀孕的胎儿常常不可能是健康的,因此,节欲是必要的,但是这种节欲不能过分,而要保持一定的度。现代性学家的观点当然没有错,因为它以严格的科学数据为依据,但是我们对现代性学家的观点也不能作过度解读,每天射精固然可以改进精子的质量,但是长期的每天一次甚至多次射精必然会对健康造成损害,而人在疾病状态下是不可能产生优质的精子的。
夫妻性交,丈夫施精,这是女子怀孕的必要条件。那么,丈夫在什么时候施精对妻子怀孕最为有利呢?中国古代性学家一致认为,在夫妻性交同时达到高潮时施精最为有利:
素女曰:求子法自有常体,清心远虑,安定其衿袍,垂虚斋戒,以妇人月经后三日,夜半之后,鸡鸣之前,嬉戏,令女盛动,乃往从之,适其道理,同其快乐,却身施写。勿过远,至麦齿,远则过子门,不入子户。若依道术,有子贤良而老寿也。(《素女经》)
洞玄子云:凡欲求子……交接泄精之时,候女快来,须与一时同泄,泄必须尽。先令女正面仰卧,端心一意,闭目,内想受精气。故老子曰:夜半得子为上寿,夜半前得子为中寿,夜半后得子为下寿。(《洞玄子》)
交合必两情俱感乃有应验。倘男情先动而精至,女尚未动,精虽至而不纳;或女情先动而兴至,男兴未已,精后至而亦不纳也。惟两情俱美,男深纳玉茎施泄,女耸腰收接入宫,合止片时然后退,令女正身仰卧,百试百效也。(邓希贤:《修真演义》)
由此可见,中国古代性学家对于怀孕时女子达到性高潮与否十分重视。当然,这种重视并不是古代性学家认为女子不达到性高潮就不能怀孕,而是认为女子达到性高潮时施精更容易怀孕,且所怀的孩子质量较高。关于女子性高潮与怀孕的关系,英国性学家霭理士有一段十分中肯的论述:
英国前辈中著名的妇科医师滕更(Matthews Duncan)认为为保障受孕起见,女子的性快感是万不可少的,后来别的专家如同克希(Kisch)等对于这个看法又曾经加以坐实。我们以为性交时快感的有无未必是受孕与否的一个万不可少的条件,因为世间大量的婴儿的孕育,总有一大部分是和这种快感之有无没有关系的;换言之,性交而有快感的女子既少,而婴儿之孕育却如是其多,足征两者之间不会有很大的关联。不过克希也发现性感不快的症候(克希认为这是和性交的不得满足是一回事)和女子不生育的现象有很密切的连带关系,他发现百分之三十八的不生育女子有这个症候。(霭理士:《性心理学》,第457页)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古代性学家关于生男孩与女子达到性高潮有关的观点,已被现代性学所证实:
男性的身体里有X和Y两条染色体,女性只有X染色体。当XX染色体相遇,胎儿为女性;XY染色体相遇,胎儿为男性。在这里,我们可以告诉你一些秘密。女性高潮越剧烈,分泌物呈碱性越明显,Y精子就越容易生存,胎儿是男婴的可能性越大。如果你想生女儿,请做爱时将精液射到阴道浅部,有意增加Y精子长距离穿越困难,X精子遥遥领先,就可以抢先和卵子大力拥抱。(《时尚健康》男士版,2011年第2期)
除了以上所述,中国古代的生育理论还有其他丰富的内容,诸如一些生子“妙法”、判断胎儿是男是女的方法、转胎中女婴为男婴的方法,等等,因或涉迷信,或所述观点似是而非,在此就不一一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