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小五义》未破铜网阵,看书之人纷纷议论,辱承到本铺购买下部者,不下数百人。上部自白玉堂、颜按院起首,为是先安放破铜网根基。前部篇首业已叙过,必须将摆阵源流,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 相生相克,细细叙出,先埋伏下破铜网阵之根,不然铜网焉能破哉!有买上部者,全要贪看破铜网之故,乃是书中一大节目,又是英雄聚会之处,四杰出世之期,何等的热闹,何等的忠烈!当另有一种笔墨。若草草叙过,有何意味?因上部《小五义》,原原本本,已将铜网阵详细叙明。今三续开篇,即由破铜网阵单刀直入,不必另生枝叶,以免节目絮繁,且以快阅者之心。近有无耻之徒,街市粘单,胆敢凭空添破铜网、增补全图之说。至问及铜网如何破法,全图如何增添,彼竟茫然不知,是乃惑乱 人心之意也。故此,本坊急续刊刻,以快人心。闲言少叙。
眼前得失与存亡,富贵凭天所降;
乐枯高下不寻常,何必谆谆较量。
且说黑妖狐智化与小诸葛沈仲元,二人暗地商议,独出己见,要去王府盗取盟单。背着大众,换了夜行衣靠,智爷百宝囊中多带拨门撬户铜铁的家伙,进王府至冲霄楼。受了金枪将王善、银枪将王保两枪扎在百宝皮囊之上,智爷假说扎破了肚腹,肠子露出,满楼乱滚,诓王善、王保出来,沈仲元同智化结果了两个人性命,二番上悬龛 ,拉盟单合子。幸好百宝囊扎了两上窟窿,预先解下来,放在下面凳子之上,就只背后背着一口刀,爬伏在悬龛之上,晃千里火照明。下面是一个大方盒子,沈仲元说过是兵符 印信。上头有一个长方的硬木盒子,两边有个如意金环,伸手揪住两个金环往怀中一带,只听见上面“咔嚓”一声,下来了一口月牙式铡刀。智爷把双眼一闭,也不敢往前蹿 ,也不敢往后缩,正在腰脊骨上“当啷”一声,智爷以为他腰断两截,慢慢的睁眼一看,不觉着疼痛,就是不能动转。列公,这是什么缘故?皆因它是个月牙式样,若要是铡草的铡刀,那可就把人铡为两段。此刀当中有个过龙儿,也不甚大,正对着智爷的腰细,又遇着解了百宝囊,底下没有东西垫着,又有背后背着这一口刀,连皮鞘带刀尖,正把腰节骨护住。两旁边的抄包,尽教铡刀刃子铡破,伤着少许的皮肉,也是鲜血直流。智爷连吓带气助着,不觉疼痛。总而言之,智化命不当绝,可把沈仲元吓了个胆裂魂飞。急晃千里火,只见里边尘土暴起,赶紧纵上佛柜,蹿上悬龛,以为智爷废命,原来未死。智爷说:“沈兄,我叫刀压住了。”沈爷说:“可曾伤着筋骨皮肉?”智爷回答:“少许伤着点皮肤,不大要紧。”沈爷道:“这边倒有个铁立柱,我抱着往上一提,你就出来了。”智爷连说:“不可!不可!我听白五弟说过,每遇这样消息,里头必还套着消息。”沈爷说:“难道你就这样压着不成?”智爷说:“你先下楼去找你师兄的宝剑,或欧阳兄的宝刀,拿来我自有道理。”沈爷说:“你在这里压着,我一走,倘若上来外人,你不能动转,岂不是有性命之忧,我如何走得?”智爷说:“我要该死,刚才这两次就没有命了。再说生死是个定数,你不要管我,你取刀剑去为是。”沈爷无可奈何下了悬龛,只得依着智爷的言语,出了楼外往正南一看,方才见那楼下之人,也有出来的,也有进去的,口中乱喊:“拿人!千万不可走脱了他们。”沈爷不知什么缘故,不顾细看下面,一直扑奔正西。正要将软梯放下,忽然见西北来了一条黑影,渐渐临近,见那人闯入五行栏杆,细看原来是艾虎。
你道艾虎从何而至?皆因他在西院内解手,暗地里听见智化、沈仲元商量的主意,等着他们换好夜行衣靠,容他们走后,自己背插单刀,也就蹿出了上院衙,施展夜行术,直奔王府而来。来至王府,不敢由正北进去,知道沙老员外他们埋伏在树林之内,若教遇见,岂肯教自己进去。也不敢由东面进去,知道也有巡逻之人。倒是由顺城街马道上城,自西边城墙而下。脚踏实地,一直地奔木板连环,由西北乾为天而入,进得天地否,脚踏字式,当中跳黄瓜架,直奔冲霄楼而来。渐渐临近,一看全是朱红斜字式栏杆,一层一层,好几个斜马吊角,好几个门,不分东西南北。他焉能知晓,按五行相生相克,全是两根立柱,上有大莲花头,这就算个门户。栏杆全是披麻挂灰朱红的颜色,莲花头儿可是分出五色:青、黄、赤、白、黑。行家若是进来,由白莲花头而入,就是西方庚辛金,再走黑莲花头的门,不管门户冲什么方向,再找绿莲花头的门,然后是红莲花、黄莲花。白莲花正到里面即是金,金能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如若走错一门,白莲花奔了绿莲花,就是相克 。金能克木,走三天也进不来。艾虎如何能晓得相生相克?进了西方庚辛金,走的东方甲乙木,绕的中央戊己土。绕了半天,心中急躁,他也有个主意,用手一扶栏杆,“蹭”往上一纵,竟自跃在五行栏杆里边去了。恨得他咒骂起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随手背后拉刀,把栏杆“咔嚓”乱砍了一回,赌气把刀插入背后,回手掏出飞爪百练索,搭住栏杆,往上就导。导上约有七八尺高,上面有人叫他说:“下面可是艾虎?”他就紧握飞爪百练索,眼看上面栏杆,往上问道:“沈大哥呀?”沈仲元说:“不错。”你道艾虎怎么管他叫大哥?先前叫大叔,此时是打甘妈妈、兰娘他们论起。沈仲元说:“艾虎,你这孩子怎么来了?”艾虎说:“你们的主意,我早听见了,我见一面分一半,我师父不要功劳,那功劳算我的。”沈仲元说:“你师父都叫铡刀铡了。”艾虎说:“你说什么?”沈仲元说:“你师父都叫铡刀铡了。”艾虎一声哎哟,一撒手,咕咚一声,躺在地下,四肢直挺,死过去了。沈仲元吓了个胆裂魂飞,赶紧放软梯到二层。放二层的软梯到了平地,把艾虎往上一抽,朝脊背拍了几掌,又在耳边呼唤,艾虎才悠悠气转。艾虎睁开二目,坐于地上放声大哭。沈仲元说:“师父又没死,你为什么如此?”艾虎说:“你不是说我师父叫铡刀铡了么?”沈仲元说:“原是个月牙铡刀,把他压在底下,不能动转。”艾虎说:“你为什么不说明白了,叫我哭得死去活来?”沈仲元说:“你没等我说完,你就死过去了。你这孩子,造化不小,不是遇见我,你性命休矣。”艾虎问:“怎么?”沈仲元说:“你拿绒绳挂住栏杆,必然拿胳膊肘撑住,跳身上去,那上头有冲天弩 ,定射在你胳膊之上。那弩箭全是毒药煨 成,遇上一枝,准死无疑。”艾虎说:“我师父现在那里?”沈仲元说:“就在冲霄楼上。你来的甚巧,你师父打发我取宝刀宝剑,我正怕走后上来王府之人,你师父有性命之忧。你去找宝刀宝剑,我回去看着你师父。”艾虎说:“我得先去看看我师父,然后去取。”沈仲元说:“你先取来,然后再看不迟。”艾虎说:“我总得先看看师父,然后再去取。”沈仲元无奈,先帮着艾虎爬上软梯,自己也到了上面。卷上软梯,二人又上了三层软梯,把三层的卷起,同到楼门,晃千里火,艾虎先就蹿上去了。隔扇一响,智化连忙问道:“是谁?”艾虎答应:“师父,是我。”智化哼一声说:“怪不得圣人云‘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你这孩子,多般任性,连我在冲霄楼上,都受了两次大险。”沈仲元说:“他来的正巧,或者教他看着你,我去取刀剑,或者教我看着你,他去取。”智爷说:“既然这样,教他去取。”艾虎说:“师父还用取刀剑?我把这铁柱一抱,你老人家就出来了。”智爷说:“胡说!那能这么容易,快去取来。”艾虎说:“我可是见面分一半,师父你不要功劳,可算我的。”智爷说:“你把刀剑取来,横竖有你点功劳就是。”艾虎无言,飘身下来。沈仲元当路放下两道软梯,带他出五行栏杆,脚踏卍字式,艾虎就要跑,说:“我师父要有点舛错 ,冲着你说!”沈仲元说:“你放心,快去快来。”
艾虎出了南门,走火风鼎,出离为火,至木板连环以外。自己一愕,心里思忖:也不知义父与云中鹤他们现在那里,王府地面甚大,那里去找?忽然听见东南方杀声震耳,火光冲天。艾虎直奔前去,绕过前边一片太湖山石,只见搬山探海、千佛投降相似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艾虎就知道是大众在此动手,背后拉刀,杀将进去,叱嚓磕嚓乱砍。王府的兵丁闪开一条道路,艾虎闯了进去。
镇八方王官雷英、金鞭将盛子川、三手将曹德玉、赛玄坛崔平、小灵官周通、张宝、李虎、夏侯雄,迎面之上,是北侠欧阳春、云中鹤、南侠展熊飞、双侠丁兆蕙、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内中还有一人,说话唔呀唔呀的,手中提一杆没缨的枪,枪缨全叫火烧去了,此人名叫圣手秀士冯渊。这些人均陷在冲霄楼的下面、盆底坑的上头,被上面雷英用火攻烧得无处躲避。四条地沟,有一百弓弩手,早教雷英调将出去,盖上木板,还怕不坚固,又压上石头,派兵丁在上面坐定。里头的人,要想出去,比那登天还难。圣手秀士冯渊,带领众位闯了四面,正南正北正东正西都有木板盖着,干自着急,不能出去。卢爷叹道:“五弟呀,五弟,你活着是个聪明人,死后应当是个聪明鬼,我们大家与你报仇雪恨,你怎么不显一点灵?莫不是生有处,死有地,大家应当死在此地!”徐庆骂骂咧咧说:“你有灵有圣,应当下一场大雨才是。”二官人说:“就是下雨,怎能到得了这里!”云中鹤说:“无量佛!我有了主意。只要大家命不该绝,随我走,就可以闯将出去;若是大家命该如此,这回可不用打算出去。”北侠说:“计将安出?”云中鹤说:“随贫道来。”北侠跟在后面,大家鱼贯而行,扑奔正南。云中鹤在前直走,到了上面压木板之处,云中鹤回头叫道:“欧阳兄,助贫道一臂之力。”北侠点头,所苦者地道窄狭,不能并立二人。北侠从魏真肩头之上,伸过一只手去,云中鹤用手叭叭叭连拍木板,就听上边有人说:“老二你瞧,他们底下人拍这个板子呢,正在我坐的石头底下。”魏道爷又换了个地方,叭叭叭又拍几下,上面人言:“我这屁股底下,可没有石头,又挪在这里响呢。”魏道爷用宝剑尖认定了这个地方,用力往上一扎。列位请想,这口宝剑能切金断玉,何况是二三寸厚的木板,焉有扎不透的道理。就听见哎呀一声叫唤,噗咚一声响动,正扎在那人屁股尖上。道爷把宝剑抽回,北侠也用力朝上一推,上面那块木板一起,云中鹤纵上来,用宝剑乱砍众人。北侠等也就蹿上来,一阵削瓜切菜相似,把那些弓弩手砍的东倒西歪。也有漏网之人,飞奔八封连环堡之内,将信息传于搬柴运草之人,又报于雷英。雷英一闻此言,气冲两肋,大吼一声,率领众人出冲霄楼,杀奔前来,正遇北侠,大家杀在一处。
王府各处兵丁,尽行来到,各举长短的单刀,点着火把灯笼,喊杀连天。正在杀得难解难分的时节,正北上一声大喊,只见那人手中刀上下翻飞乱砍众兵丁。原来是艾虎取宝刀宝剑来到,见北侠众人与王府人正在交手,宝刀宝剑乱削长短家伙,就是金铁锏 、四条鞭不敢削,因它甚粗,怕伤了自己的宝物,其余兵刃,挨着就折,逢着就伤。正在动手之间,艾虎由正北闯进来了。北侠是夜眼,早就看见艾虎杀将进来,遮前挡后,手中一口刀,闪砍劈剁,乱砍众人,好似生龙活虎。北侠又是恨又是爱,恨的是他没见过大阵,倘有疏忽,那还了得;爱的是初经大敌就是这般骁勇 。只见他杀奔前来,用左手将北侠一拉,杀奔正北去了。北侠暗暗纳闷,也就杀将出来。离动手处甚远,艾虎方才说道:“义父,我师父现在冲霄楼,被月牙式铡刀压在底下,教我前来寻找义父,将你老人家的刀,拿去解救我师父。”北侠一闻此言,吃一大惊,说:“你说此话可真?”艾虎说:“孩儿焉敢撒谎。”北侠说:“既然如此,将我刀拿去。但有一件,你也知道,我全仗这一口刀。你救了你师父,赶紧回来,倘若来迟,我使你这刀不顺手,我要死在他们手里,如同死在你手里一样。”艾虎连连点头,将自己的刀交与北侠,把七宝刀换将过来。北侠二番又杀将进去。艾虎得了七宝刀,暗暗欢喜,心中思忖:“久后义父出家,此刀落在自己手内,走遍天下那有对手!今日我先试它一试。”复又奔到兵丁的身后,一声大叫说:“反叛看刀!”众兵丁回头拿长短兵刃一迎,艾虎就这么一过,叱嚓磕嚓削了不少兵器,洋洋得意,救师父去了。艾虎正要扑奔木板连环,迎面上来了两个人,挡住去路。艾虎细看,却是翻江鼠蒋平、白面判官柳青。若问两个人怎样出得地沟,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蒋四爷、柳青,本是在地道之中,四马倒攒蹄,寒鸭浮水式,被四个王官捆了个结实。皆因蒋爷通出自己的名姓,说姓蒋名平字泽长,小小外号人称“翻江鼠”,又说:“这位是常州府武进县玉杰村人氏,姓展名昭字熊飞,人称南侠,御前带刀四品护卫,万岁爷亲赐御号,叫‘御猫’的就是此公。我们今天奉大人之谕来破铜网,冲霄楼是拆了,我们连官带兵并侠义来了好几百万人。我们两个人虽然误中诡计,我们伙计此时也就把王爷拿住了,要知时务,随将我们放了,保住你们全家性命,连祖上骨殖 都不致抛弃坟外。”王官闻听,哈哈一笑,说:“我当你们是无名小辈,原来是现任的护卫,拿你们报功去罢。”说着举刀就砍。那个王官急急拦住说:“且慢!你看这个瘦鬼,咱们将他的小脑袋砍下来报与王爷,雷王官他们岂肯深信;不如拿住活的,报与王爷,倒是一件美差。”众人都说:“正该如此。”这二人说:“你们看着,我们去报。”那两个人说:“你们报功是个美差,那可不行,你们看着,我们去报。”那个人说:“不用争论,大家一同上去。且把他们放在一处,两个人头对着头。”四个王官扑奔东南,拉着一根铁链。那人说:“先把消息上好,不然咱们一蹬翻板,也掉下去了。”众人说有理有理。只听见吱喽喽一阵铁滑子响,各处翻板的插管俱都插好,王官拉铁链推翻板而上。蒋爷听见四个人上去,扑通扑通的四声,蒋爷冲着柳青哈哈一笑,说:“老柳,你可好哇!”柳青怒道:“病夫,瘦鬼!我这条命断送在你手内!我要同着大众前来破铜网,杀王府一人,我就算与五弟报仇,你偏邀我盗王爷盟书,立这宗丧气功劳。如今被捉,顷刻就死,难道你还乐得上来?”蒋平又大笑,说:“老柳,你大喜。”柳青说:“对,出大差就是喜。”蒋平说:“咱们绝处逢生,岂不是一喜?”柳青说:“还有活路呢!据我说要想活命,除非是认母投胎,另世转来。人家常说,‘宁死在阵前,不死在阵后’。同着大众破铜网,总然死了也有人把尸首背回去;死在这个地窨子 内,谁人知晓?”蒋平说:“你是吓糊涂了?这明摆着就要出去,怎么说是死呢?我听见四个王官上去一个一扑通,上去四个四扑通,准是熏香香烟未尽,四个人上去闻见躺下了。”柳青说:“就是熏过这四个人去,你我捆着,也是出不去的。”蒋平道:“只要四个人躺下不去送信,你我如同没捆着一样。”柳青问:“我倒要领教领教。”蒋平道:“亏你还是九头狮子的徒弟那!若是一个人倒翦 二臂捆着,有个金蝉脱壳之法可以解得开绳子,若是四马倒攒蹄捆着,那可没有法子。这是两个人四马倒攒蹄,一个人滚过来给那一个咬绳子,只要咬断了一人,这个再给那个解开,岂不是与没捆着一样么?”蒋平说毕,柳青哈哈一笑,说:“病夫,真有你的!”蒋平道:“既然这样,你滚过来罢。”柳青说:“还是你滚过来。”蒋平道:“你连这么点亏都不吃?你滚过来咬绳子。”柳青说:“不能!偏叫你滚过来给我咬绳子。”蒋平说:“你太不吃亏了,我就滚过去。”说毕,一翻一滚,就到了柳青身旁。柳青把身子一歪,蒋平的嘴拗 着柳青的膀子,用牙咬断绳子。柳青双手一伸,翻身站起,说:“哈哈,好病鬼!我这条命几乎断送在你手,活该我命不当绝。哥哥,你在此等着我,我破铜网阵去了。”说毕就走。蒋平喊道:“老柳,柳兄弟,好柳兄弟,千万别走,你给我解开罢!你一走,我可就苦了。”柳青回头说:“我要与你解开,你又要出主意。”蒋平连声说:“我再不出主意了。”柳青这才与蒋平解开。蒋平伸双手纵身起来,直奔东南,要捯铁链而上。柳青先把铁链揪住说:“你先等一会,你上去把盖儿一盖,把我闷在里头,你为的好报前仇,你先让我上去罢。”蒋平说:“那样行事岂不是匹夫!”说罢,二人一笑。柳青在先,蒋平在后,捯铁链而上。柳青低头一看,说:“四哥,真有你的,四个王官果然叫熏香熏将过去。”蒋平说:“如何?我听见四个人上来俱都躺下了。”二人亮出兵刃,噗哧噗哧,尽都结果性命,然后出来。就听见正东上杀声震耳,二人杀奔前来。看看临近,尽是王府的兵丁,执定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里头是北侠、南侠等,有王官雷英、胜子川、曹德玉、崔平、周通,使的是金银铜铁四条鞭,张保、李虎、夏侯雄,各拿兵刃乱杀一阵。蒋、柳二人,由正西杀奔前来,正遇艾虎。蒋平问:“你从何处来?”艾虎就将他师父压在铡刀底下,教他取宝刀来的话,说了一遍。蒋平催他快救师父去,艾虎点头,直奔正北去了。蒋、柳二人大喊一声:“叛贼,四老爷来了!近前则死,退后则生!”叱嚓磕嚓一阵乱砍。王府的兵丁,焉能是蒋、柳二人的对手,也有把军刀磕飞的,也有带了重伤的,也有死于非命的。北侠等看见蒋、柳二人杀将进来,暗暗欢喜,会在一处一同与王府人交手,暂且不表。
单提小义士艾虎,得了宝刀,一直的奔连环木板而来,仍进离为火,走山水蒙,脚踏卍字式当中,直奔冲霄楼而来。至冲霄楼下,在五行栏杆之外,早有沈仲元在那里等候,见着艾虎,忙问:“可曾将宝刀借来?”艾虎说:“已将宝刀借来。”沈仲元说:“好!快跟我上去。”将艾虎带进五行栏杆,由楼柱子上放下软梯,二人爬软梯而上,上一层卷一层,来到三层上面,把软梯卷起,直到正当中隔扇。进了里面,晃千里火筒,艾虎先就上了佛柜,蹿上悬龛 ,手拿着七宝刀,说:“师父,我把义父的刀借来了,是怎样的砍法?依我的主意,这不是立着一根铁柱子么,横着一剁,把这个铁柱子剁折,师父就好出来了。”智化连忙说:“不可!不可!若要那样剁法,不如先即往起一扳,省许多事情,又借宝刀何用?”艾虎说:“你老人家说怎么办法?”智化说:“你把刀尖贴着我的腰,从铡刀的刃子里头插将进去,七宝刀的刃子冲上,一点一点的削他那个铡刀。削到铁柱子上,可就别削了,我打这半边就可以爬出来了。总是别动这根铁柱子才好。”艾虎依了这个主意。沈仲元站在佛柜之上,晃着千里火筒,照着亮子。艾虎将宝刀贴着智化的右胯,刀刃冲上,插将进去,又怕伤着师父的皮肉,问道:“师父,伤着你老人家无有?”智化咬着牙说:“不要紧。”眼看着鲜血淋漓,焉有不痛之理!艾虎用力往上一挑,“呛”的一声,铡刀下来了一半。又削来削去,削在当中铁柱子那里,艾虎不敢往下再削,就告诉师父已然到了铁柱子那里。智化叫艾虎躲闪开,智化爬伏身躯,牙关一咬,往东一蹭,仍把皮肉划了一下,往下一纵,站在佛柜之上,仰面一声长叹,说:“厉害呀!”连艾虎与沈仲元都有些凄惨。艾虎就问:“师父,把这铁柱子扳起来,你老人家出来,省多大事,不叫扳,是什么缘故?”智化笑道:“当初有老五之时,影绰绰听他说过,每遇消息里头,若有立柱铡刀落将下来,上面必定套着消息。此事也不可深信,也不可不信,总是防范着好。”沈仲元点头道:“贤弟言之有理,古语说‘君子防未然’。”智化问艾虎取刀的经历,艾虎就将取刀之事细说一遍。艾虎又问:“师父,怎么叫‘消息’,里头套着什么消息?”智化说:“你把刀交与我,咱们试验试验。”遂用力将七宝刀对着铁铡刀的立柱儿一剁,“呛啷”一声,将铁柱砍为两段,就见上面黑洞洞一宗物件坠落下来,“当啷”一声响亮,地裂山崩相似。三位爷早吓得由佛柜上蹿将下来,直奔门口,尘土暴烟,迷人双目,千里火都全无光。艾虎、沈仲元倒吸一口凉气,智化说:“如何?方才一扳这个柱子,这个横梁岂不把人压个骨断筋折。”沈仲元点头道:“幸亏你听五老爷说过。”智化又问沈仲元:“这里还有什么消息?”沈仲元皱眉言道:“我原是王府的人,知道这上头什么消息也没有,想不到这里头消息层见叠出,我往下也不敢说了,除非是我上去拼我这条性命。”艾虎说:“师父,他净藏私,不肯说。”沈仲元说:“我若知道不说,教我死无葬身之地!”智化说:“不可起誓,知礼者不怪。你不算算,你们王府的人,逃的逃,跑的跑,降了大宋的降了大宋,难道你们走了之后,人家没有准备不成?”沈仲元说:“是了!这都是我们走后,人家后来安的消息,我们怎么能知道?”艾虎说:“沈爷也不用上去,师父也不用上去,待我上去。”智化说:“住了,小孩子家老往前抢,那里用得着你呢。”艾虎不敢多言,诺诺而退。智化说:“还是我上去。”教艾虎急速将七宝刀送与义父。艾虎说:“等你老人家将盟单盗下来,我再走。”智化说:“不用!先去送刀,把刀交与你义父,赶紧回来,咱们会同着回上院衙。倘若你交刀工夫甚大,我们就不等你;若是你送刀急速回来,咱们仍在此会聚,盗盟单有你一半功劳。”艾虎一听,将眉头一皱说:“我前脚一走,你们后脚将盟单盒子一背,我如何赶得上?”沈仲元在旁说:“你只管放心,我们焉能做出那样事来?你师父无非怕你同王府的人尽自打仗,耽延工夫,教你疾去快来。”艾虎连连点头,回身便走。仍然是沈仲元前边带路,出了冲霄楼奔西北,一层层放软梯下来,带出五行栏杆。艾虎脚踏字式,直奔正南前去送刀。
沈仲元一人上来,智化晃千里火,仍然蹿上悬龛,把刀由背后抽将出来,戳上面天花板,并无别的声音。爬过铁梁,再把盟单匣子往起一抄,一点动静没有。原来这楼上,是镇八方王官雷英,由长沙府回来见他干老被蒋四爷盗去,雷震对他说明,教他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他不但不听,反绝了父子之情,把雷震气走,自己入山去了。雷英回到王府,各处多添许多消息。在卧龙居室假设王爷,在冲霄楼上安月牙铡刀、铁梁,全是后添的消息,沈仲元焉能知道。智化把盟单匣子拿住,下了佛柜,教沈仲元晃着千里火,智化将盟单匣子打开,说:“费了好大的事,舍死忘生,今番必要瞧看明白再走,不然再有点舛错,岂不是往返徒劳。”沈仲元点头称善。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块黄云缎子包袱,将包袱打开,内中若一本缘簿相似,皮面上贴着个签子,写的是“龙虎风云聚会”。沈仲元说:“不必看了,众人名字均在其中。”复又包好。智化将自己的刀背好,又将自己的百宝囊复又带上,用抄包把盟单匣子裹好背于背后,约会沈仲元一同下楼。沈仲元说:“何不等艾虎?”智化说:“话已对他说明,谁能紧自等他。”沈仲元也就同着智化出楼,直奔正西,放软梯下去,出五行栏杆仍奔正西,走泽水困小门,出兑为泽大门,直奔正北府墙而来。就见东南上火光冲天,智化就知是大家正在动手。忽见一条黑影赶奔前来,沈仲元细看,原来艾虎到了。艾虎自从离了冲霄楼,出了八卦连环堡,寻找义父前去交刀。来至动手的所在,自己拿着七宝刀,心满意足,要试试宝刀的好处,抖丹田 一声喊吓,说道:“贼人闪开了。”并不杀人,叱嚓磕嚓一阵乱削,就听见叮叮当当,把这些人的刀枪,削得乱纷纷东飞西折。王府的众人异口同音说:“厉害呀,他们那找的这个兵器呀?”艾虎杀了一条路进去,把北侠一拉,二番又杀将出来,找僻静所在,将师父的话对北侠说明,将刀交与义父。欧阳爷二番杀将进去。
艾虎追上师父说明交刀之事,三人一同蹿出府墙,将要奔上院衙,迎面来了一人,亮刀挡住走路,把三人吓了一跳。要问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