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最后的晚会只有两天时间，礼堂舞台都没布置好，加上打扫排座位，人不多，任务还是很重。

“往左。”

“再上啊！手别动！”

“啊不，是右边，偏了偏了。”

盛乐和夏从南的身高相近，所以他们两个去系条幅，江米站在后面指挥。

可是，效果并不太好，都快半个小时了，条幅不是歪就是低，两个男生举的手臂都发酸。

“江米，你到底能不能行啊！”盛乐抹了一把脑门的汗，语气已经不耐烦起来。

“你行你来啊，要不是你老是偏又动，早就能系好了，还不是都怪你。”江米脖子也抬的很累了，被盛乐那么一抱怨，一肚子的火气也就涌上来了。

就在两人又要吵起来之际，夏染放下手中的抹布揉了揉腰，“江米，你来和我换一换吧，我腰都快断了。”

江米最在乎面子，盛乐脾气又倔，谁也不肯让谁，夏染就只好站出来当这个和事佬了。

事实证明，江米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冷哼了一声就去拿抹布擦桌子了。

夏从南还在调条幅的角度，夏染看了一会，让盛乐固定好下来，留夏从南一个人调整。

“往左边一点，一只手掌的距离。”

“对，往上一厘米的样子。”

“好了，可以钉上了。”

整个过程不过一分钟的样子，在场的人都一脸惊讶。

“默契那么好啊……”齐翩翩推了推眼镜，忍不住赞叹，语气里还有些羡慕。

江米捏着抹布朝盛乐得意道，“你看，没有你一切就那么美好！”

盛乐一边拖着地一边低声嘀咕，“没有你的指挥，一切才能顺利。”幸好，江米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然一定又是一阵唇枪舌剑。

条幅钉好，其他的收尾工作也都差不多，虽然有些累，但看到礼堂整洁一新，心里就少不了有成就感。

“这次晚会打算怎么办？”夏染接过夏从南递过来的锤子，一只手扶着梯子让他下来。

在上面手臂举了很久，夏从南活动活动肩膀，却对夏染的问题视而不见。

夏染以为他是没听见，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夏从南抬了抬头，“你关心晚会比关心我还要多？”

夏染愣了愣，发现他额头出了很多汗，头发凌乱沾着，胸前的衣服也湿了，感觉夏从南就像个没有吃到糖的小孩，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嗯，我就是比较关心晚会。”夏染索性也顺着他的话接，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夏从南踏到地上，却仍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她，沉默了很久，却是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一旁的江米早已累的顾不得形象，席地而坐，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副扑克牌，“休息时间，来打牌。”

齐翩翩两姐妹早已两眼发晕，倒在凳子上，听见江米的话，用最后的力气摆了摆手，“我们不玩了，你们玩吧……”

“我当仲裁，那正好三个人，斗地主吧。”语罢，江米一拍手就开始发牌。

盛乐听见斗地主早已两眼发亮，夏染虽面露难色，但这是难得的娱乐活动，也就从容坐下了。

夏从南好像也有些兴致，用毛巾擦干了汗后笑道，“行啊。”目光又一转，似不经意落在看似收拾东西的，实则十分紧张的夏染身上，“不过，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夏染的牌技之差，已经到了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地步，长到成年，她还没弄明白顺子到底是哪几张牌。偶尔赢牌也是靠着无敌的好运气。

不过，这次好运气显然没有光顾她。

江米从她身后偷瞄了几眼，清一色的散牌，不过好在夏染对好坏根本无知无觉，这才没有挫自己一队的威风。

盛乐的牌稍微好些，不过比起“地主老爷”夏从南的牌，也只能甘拜下风。

礼堂的灯光很亮，夏染盘腿坐着，虽然戴着眼镜却仍眯着眼，她把手中的牌理了又理，一会儿又拽了拽裤腿，摸了摸额头装作思考。

在夏从南面前打牌，多少有点别扭，要是像以前那样输的那么难看，就太丢脸了……

“出牌。”盛乐凭借手中的牌推测着，虽然牌不太好，但是只要夏染配合的好，反转也是没问题的。

况且夏染看起来像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附和他。

然而，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远远低估了夏从南这一次的好运气。

盛乐和夏染甚至还没几一张牌，这一局就在夏从南的狂轰乱炸下结束了……

“好了，我刚才说赢的人可以提条件，你们还记得吧？”夏从南整理好纸牌丢给江米，不动声色，十分从容的接受了胜利。

“这，这……夏从南你这牌也太好了吧。”盛乐仍在瞠目结舌，甚至对结局的公正产生了疑问，“江米，你发牌没作弊吧。”

“你才作弊呢！你刚才可是看着我发的，自己运气不好怪谁啊！”说着把手中的牌狠狠摔过去。

夏染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夏从南的牌好，没轮到她出牌，才没做“猪一样的队友”，不然看盛乐耿耿于怀的样子，自己非得被怨死不可。

齐翩翩姐妹两个休息了一会儿又来了精神，眼神从镜片后都透出光来，“夏从南，你要提什么条件啊？”

其实她们对夏从南会让盛乐做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们好奇的是——夏染。甚至她们有种夏从南的条件就是为了夏染才提的。

“盛乐，剩下的工具都由你搬回去。”夏从南抬了抬头，一本正经道。

盛乐看了看横七竖八的梯子，不由感叹自作孽不可活，当时就不该让她们几个女生搬，结果站在夏从南现在是挟怨报复？

是为谁？

齐翩翩？齐珊珊？

不可能……看夏从南的反应，应该是因为差点砸伤人的事。

那就是夏染了……盛乐眯了眯眼，看着一脸无害的夏从南，背后身后渗出汗来，这家伙还真是护短且有异性没人性。

没有人顾得上盛乐的诽腹，江米很自觉地把头转向夏染，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期待夏从南会对夏染提什么条件。

察觉大家齐刷刷的目光，夏染脑袋有点晕，本来也没那么紧张的，这下心里倒是有点忐忑，她咽了口口水，“你说吧。”

夏从南把头转向夏染，他笑着，头顶是礼堂大灯射下的一束光，光影中竟看不大真切。

传到夏染耳边的声音有些哑，“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在舞台上拉小提琴给你听那天？”

灯光闪亮的礼堂像一座隽永存在的时光机，旧时的言语触动了开启它的按钮，透过光晕，时光仿佛在穿透倒转，停留在一闪而过的瞬间。

同样的礼堂中，空旷无人，男孩站在礼堂的中央，他站的笔挺，脖子上架着小提琴，修长的手指握着琴弓，舞动间，音乐倾泄而出。

没有灯光，他却是舞台最耀眼的存在。

角落处，女孩的眼眸亮如星辰。

“夏染，我想和你一起站在舞台，站在灯光下。”

“可是，我不会拉小提琴，也什么都不懂……”

“会有这一天的，你站在我的身边，我站在你的身边。”

“好……那么，约定好，拉钩。”

两只细弱的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最后按下一个约定。

夏从南站上这样的舞台已经很久了，可他每一次拿起琴弓，夏染都不在身边，如今，当年的约定却穿越了那么长的时间再次重现。

夏染从不知道，记忆是这样奇妙的东西，这样琐碎的片段，本以为早就像泡沫破碎后一样消失不见。

可只是轻微的触动，它们却又仿佛遇到了空气，升腾起美好的一层浮光，在脑海牢牢占据那一席之地。

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像昨天一样清晰，在阳光下暴露无疑，这样的清晰让她害怕，畏缩着不敢触及，怕破碎，怕再一次失去。

“夏从南，我不记得了……”夏染抬起头，光束照在她光洁的额头，把眉眼笼入微芒，模糊的看不清。

“你不记得我可以告诉你，你不想知道我也可以当做只是一场笑话。”夏从南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可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忘记，夏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但是我想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管。”

逆光之下，她看不清夏从南的表情，却见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像是裁剪出轮廓的岁月，不动声色地蔓延至她的世界。

离开前，他说，“夏染，你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撑着。”

夏染在礼堂坐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走了，灯也关掉，整个礼堂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她想着夏从南的话，只言片语却让她感到安心，她曾经羡慕过江米有她的家人，心酸过自己的孑然一身。

可是夏从南告诉她，她还有他，她的身后还有他在，她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那一刻，夏染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无声的泪水流了满面，她抹了一把脸，继而把脸掩在手掌中低声抽泣，当眼泪流干时，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四年中她时刻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因为夏从南还在身边，渐渐松了下来。

夏从南站在黑暗中的角落，看着哭的像个孩子的夏染，虚握了握拳头，她落下的每一滴泪水，都让他对四年中对她的怨产生怀疑。

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把自己压抑到快崩溃，他不敢想像，在他没有经历的，她的四年中，是否都是她遗留的泪水。

夏染的四年是他的未知，但他现在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并没有像离开时所说的那样，幸福。

半夜时，雨小了很多，夏染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雨水落在窗外遮雨篷的声音。

上床的江米好像没睡熟，不断翻着身，夏染觉得有些奇怪，平常江米都是很好睡的，睡着了也不会多动。

正想爬起来看看，上床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江米一跃而起爬下来冲向厕所。

不算小的动静惊醒了齐翩翩，齐珊珊大概是因为太累，睡得还很死，只是微微翻了个身。

夏染打开了手电，戴上眼镜，看见对面的齐翩翩一脸呆滞地望着厕所方向。

“怎么了？”齐翩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

夏染话音刚落，江米就从厕所冲出来，劈头倒在床上，夏染刚想开口问她怎么了，江米却又冲进了厕所。

“吃坏东西了吧……”齐翩翩支起身，一下清醒了。

看这样子，江米多半就是闹肚子了。

夏染把手电光调到最亮，爬了起来，敲了敲厕所门，“江米，感觉怎么样？”

门内传来江米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快不行了……”

“这样怎么行呢……夏染你带药了吗？”

“没有。”

夏染皱了皱眉，借着手电光看了看时间，才过半夜十二点，外边天又黑还在下雨。

“翩翩，你把珊珊叫起来照顾一下江米。你和我去找一下教官吧。”

闹肚子也不算小事，要是脱水了也是很危险的，又是晚上，还不知道校医在不在，早点去也比较安心。

“江米，你有事就叫珊珊。”夏染扣了扣门，刚说完就听见江米闷闷答应了声。

齐翩翩爬下床，推醒了齐珊珊，一边穿衣服一边交代了一番，一转头却见门口已经没了人，匆匆提了件外套追出去。

雨下的不算大，两人走的着急也忘了拿伞，只是借着手电微弱的光在黑漆漆的雨幕里跑。

雨水很快就浸湿了鞋子，就算是夏天，这样的天气里也是冰凉透骨，夏染忍不住打了哆嗦。

穿过空旷的操场，夏染凭借印象摸索着教官宿舍，然后着急忙慌敲响了门。

宿舍的灯很快就亮了，片刻就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

“教官……”夏染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傻傻愣在了当场，身后的齐翩翩更是瞠目结舌，嘴巴都合不拢了。

手电的光闪了几下，终于因为电量不足灭掉。

夏从南就站在她的面前，一只手还在套T恤，露出一片劲瘦的腰腹。

夏染是傻眼的，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可还是本能的咽了口口水，也没忘记飞快地伸手挡住了齐翩翩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手电灯光，让夏从南眼前模糊了一阵，不过好在灯光很快就灭了，看清楚后就有些愣。

虽然刚才听到的是女生的声音，可也没料到敲门的会是夏染，他的目光中露出些许惊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从容地穿好衣服。

“你们，有事？”

夏染仍未回过神来，耳朵发烫，脑海里还是夏从南裸露的腰腹。

被夏染捂着眼睛的齐翩翩猛的想起此行的目的，刚想开口，隔壁就传来开门声。

门后探出老红一张通红的脸，“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

教官宿舍恰好和夏从南的宿舍相临，夏染因为天黑又走的急，一下认错了门，才发生了刚才尴尬的一幕。

老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马上给校医打了个电话，可是并没有接通，沉思片刻后，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雨水淅淅沥沥的就是不停下。

“我这里也走不开，这样吧，我给门卫打个招呼，你们带着江米去附近的医院挂个号看看。”他又转头看了看还没进门的夏从南，“男生去帮忙把人背出来。” JM3Jkd0aEa2+MkGrqj5kLTtqA5AOCljzNglAgxu6PMwUX2yEv5iS6wHJklbfhAQ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