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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染和众人打过招呼，在夏从南身边落座，心不在焉地把包挂在椅背上，满心都是疑惑。
明明应该在外地出差的人，此刻却带着笑意，端端正正坐在她身边。另一个和无竞八杆子打不着的也凑一起了。夏染轻咳了一声，面色纠结。
忍了半天还是向夏从南凑过去，“ 不是要走一个礼拜么，怎么在这里？”
夏从南的目光淡淡扫过沈时行，嘴角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却迟迟没有说话。
“大家久等了。主角过来了，我们点菜吧。”
姝姝错过两人，笑着在夏染身边的另一把空椅坐下，顺手把有些分量的菜单递给她，“这菜那就主角来挑了。欢迎加入无竞。”
夏染接过仿古的大本菜单，看得眼花缭乱，不好意思地递回去，站起来微微致歉，“给大家道个歉，今天迟到了。”看着众人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慢慢松了口气，“今天来的都是前辈，希望大家多多关照。我也不了解这里的菜色，还是大家一起点吧。”
搜肠刮肚寻找着以往的社交礼仪，却发现多个人吃饭的经历都少的可怜，夏染暗暗愁恼，以前怎么就没读几本关于交际的书呢……
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姝姝眨眨眼微微一笑，眼中有满意的神色，也不客气，“那我们也不客气啦，反正有柳老报销买单。”说完，便就着菜单和边上的人谈论起菜色。
夏从南看着夏染紧张的模样，指尖轻轻点了点鼻梁，隐去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虽然还有些笨拙，倒也不失礼。她努力的样子，认真得可爱。
把面前的碗筷用热水冲了一遍，他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夏染刚才的问题，“吃完这顿饭就去了，既然人家请了我，也不好推辞。”
一边低着头玩魔方的沈时行忽然没头没脑地嗤笑了一声。不好推辞？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如果自己不在，他还会来么。
夏染却是当真了，毕竟夏从南和无竞有合作关系。又有些心疼，看他这一身西服，多半吃完饭就得去赶飞机，晚上肯定又没得睡了。
“飞机上你也睡会儿。”
夏从南低声答应，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他拧了拧眉，拉开椅子朝外走。
夏染顿了顿，看着他的背影。
修长挺拔的身躯包裹在剪裁合体的西服里，干净利落，墨色的黑尽显成熟，又隐隐带着深沉与棱角。
她慢慢眯眼，心底的甜蜜一丝丝弥漫开。这样的夏从南，脱去从前的青涩，像是一个个真正的男人了。
幸而，她能够在他身边，亲历他一点一滴的变化。
走廊的背阴面，夏从南半靠着墙，平整的西服皱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指节滞住，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一种忍耐却又无力的表情。
修长的手指终于还是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手机那头传来局促的女声，“从南……你爸爸他……”
听到意外中的声音，夏从南怔了怔，把到嘴边的生硬话语柔软了几分。
却仍带着似乎是习惯性的疏离。
“阿姨，我会回去一趟。拜托您照顾好他。”他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目光却没有焦点，嘴角慢慢噙起笑容，“但是，我不会让步的。”
那头的声音顿了顿，轻叹一口气，显得苍老又疲惫，“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爸爸心高气傲，这一病，又从校长位子上退了下来。你和那姑娘的事……怕是一时间拐不过弯的。”
夏从南打断她，平静地理了理衣摆，“阿姨，我有的是时间，哪怕是死磕到底。”用上这样的词语，他有一瞬想笑。
但想想又不觉默认，他的确已经做好了死磕到底的准备，哪怕再久，哪怕再难。
长廊上，藤蔓的枯枝落在平静的水面，激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包厢里一派热闹，姝姝成熟老练，懂得识人脸色，是朵靓丽的外交花，早就和一桌人打的火热，一群人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大笑。
夏染低头喝着杯子里的白开水。刚开始上的是龙井，姝姝看她闷头直喝，连忙叫了服务员换上白水。如果杯子里装的是茶水，照着她这样一顿猛灌，晚上非得失眠不可。
夏从南出去了挺久，刚才看他的脸色，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电话？夏染下意识往门口望，一闪而过的目光却被沈时行捕捉到。
他晃了晃手中的魔方，旋过最后一个色块，复原了六个面，随手把魔方丢在桌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夏染一恍神，目光落在沈时行身上，忽的想起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他这样子，虽然多半是装睡，但也不好去问——万一上来就给她个闭门羹，平时习惯了倒也没关系，今天那么多人在呢，下不来台多尴尬啊……
正在夏染发愣的时候，沈时行忽然睁开了眼睛，和夏染四目相对一会儿后，慢慢扯了扯嘴角，起身朝外走。
他的动作不大，转身时衣角却还是被风掀动起来。丝绸唐装飞扬的弧度配着他隐隐显露出来的，修长清瘦的骨骼，倒有些仙气飘飘的味道。
夏染吞了口口水，恍然觉得，这样柔和的颜色，柔和的衣料，或许很适合沈时行。
姝姝慢慢抿了口茶，循着夏染的目光看去，笑着开口，眼里亮闪闪的，似乎有花痴的神色要溢出来。“好奇他吧，长的那么好看，还记得以前偶尔会来听讲座的，我还和他说过几句话呢。”说着又叹了口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柳老的关门弟子。柳老的保密工作做得也是够好的，我在无竞来来往往见那么多人，也没看出点端倪。”
因为是柳老的弟子，她也没胆子肖想了。心中郁结，姝姝又低头喝了口茶。
夏染费了好大劲才把口中的水吞下去，却仍质疑着自己的耳朵。
柳老的徒弟？世界冠军柳执九段的徒弟？柳老和沈时行，这两个人居然联系到了一起。
沈时行这闷不作声的，莫名就成了他老板的徒弟。这一下信息量太大，夏染觉得脑袋搅得嗡嗡作响。
避过一群上菜的服务生，夏从南挂掉电话准备往回走，却正赶上迎面而来的沈时行，对方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有这么多人呢，你吃个饭也要跟来。未免对她太没有信心了吧？”
夏从南低头转了一圈腕上的腕表，微扬起嘴角，目不斜视往前走。
隐含着戏谑的声音飘到沈时行耳边，“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陪女朋友吃个饭。”
他把女朋友三字念的很重，声音不大，却让沈时行猛的一震。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是啊，她不仅仅是夏染，还是别人的女朋友。
食肴小馔的菜色虽赞誉颇多，上菜的速度却相当慢，当然也吃客有遇到美食等不及的原因。待到包间里的菜上得差不多了，刚才离开的两个人才悠悠落座。
这一算，离开了也有半个小时。
夏从南面色无异，沈时行却阴沉着脸。
“刚才的电话，有事吗？”夏染转头。
“嗯，公司那边有事。过会儿我要早点走。”夏从南顿了顿，移开目光，并没有把刚才的电话内容告诉她。
当季，食肴小馔的热推菜品是鱼鲜。姝姝点了一桌子的海鲜。为了照顾不爱吃海鲜的人的胃口，还有几道特色河鱼和时令蔬菜。
但是海鲜所占的数量还是相当可观，过敏体质的夏从南根本没几道能吃的。
夏染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却被夏从南打断，他侧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没事，我过一会儿就走了。只是陪你一会儿，乖乖坐着。”
他在圆桌下紧紧握着她的手，夏染能感觉到，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却好像在寻找某种安慰，紧紧攥着。
夏染一愣，用力回握。
不起眼的小动作却仍有人眼尖的发现。
“看看，真是般配。”说话的是人事部的负责人老陆，当初夏染面试也遇到过他。
姝姝附和着笑，“等他们大学毕业说不定我们还能吃到喜糖，我们也算个见证人！。”
“快别说了，夏染都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
夏染窘得面色发红，脑袋像喝了酒似的晕乎乎，忙把手从夏从南手心里抽回去，低头喝水，恨不得把整个人埋在杯子里。
夏从南看了一眼手表，缓缓推开了椅子，“抱歉，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一步。改天一定请大家吃饭。夏染就拜托大家照顾了。”在众人的调侃声中，他微笑着从容起身。
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他悄悄向夏染对了个口型：等我。
夏染点头。
挽留声中，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却恍惚觉得，下一次他们再见面，要过很久很久。
沈时行看着夏染，眼中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半晌，缓缓开口，“喂，我把云朵丢了。”
话音刚落，夏染就猛的转过头，语气有些发抖，“什么！”
似乎是得到了预想的效果，沈时行反倒笑起来。
一边的姝姝听到只言片语，忙道，“那只叫云朵的猫啊，放心，没丢。我让养猫的朋友照顾着呢。”
听到云朵没事，夏染心中一松，深吸一口气，瞪着沈时行，“好好的你吓我干什么！”
“因为你刚才的样子太蠢了。”沈时行又低头摆弄起他的魔方。
夏染一愣，刚才的样子……刚才，她好像是在看着夏从南的背影愣神。伸手揉了揉脸，她不禁疑惑。
很蠢吗？难道她刚才的样子很花痴？
菜上了没多久，夏染就觉得膀胱发涨，显然是刚才喝过的水在作怪。大约是身处不熟悉的空间，她一出门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通手忙脚乱后才找到卫生间。
也许是解决完生理问题，又或是离开了喧闹的包厢，夏染站在洗手池边，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颇有些懒洋洋。
看着镜中倒影的不远处的池中亭，她顿住了身子，反倒不那么想回去了。食肴小馔的装修总有一种闹中取静的闲适味道，一个人待着时，不由自主就慢了下来。
这大概就是它吸引人的地方吧。
夏染叹了口气，尽管知道自己以后可能要面对比这大得多，难得多的社交场合。更避免不了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可此刻的她，仍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或者说，内心排斥着这样的场合。
曾经让自己一个人寂寞了太久，要走出去，学会接纳，应该也要很久吧。
用冰冷的水拍了拍脸，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片上还挂着水珠，模糊一片，镜中的人蒙着淡淡的一层雾。
看不清……那是我吗？夏染自问，甚至有些还怕，好像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她低吟一声，飞快摘下眼镜，下一刻却看着手心中的镜框愣住。
江米曾说过很多次，让她把眼镜摘了。她也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可以摘下放下了。可是，心中却依旧迟疑。
不是因为习惯，只是……欠缺一个契机，欠缺一个让她完全放下的契机。
分别的四年，一起长大的九年。十三年的时光，那样漫长的光阴，她和夏从南却都对此闭口不提。
过往的柔软，是他们的软肋，所以用一层厚厚的壳包裹着封闭着，强迫自己着眼于现在和将来。
但是，夏染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提起就不存在的，而这一点，夏从南一定也心知肚明。
也许，他们现在仍在逃避……那么，如何放下呢……
她抬头，镜中的人仍是一头及腰的长发，顿时恍惚。夏从南说过的，让她剪了头发。
“要挑个时候去理发店了。”她歪着头，手中不断转动着眼镜，意味不明的喃喃。
边上的男士洗手间有人走出来，她下意识往边上让，手里的眼镜却滑脱出去。
轻微的落地声后，夏染清楚的看见一只穿着皮鞋的脚，避之不及，正正踏了上去。
“啊！”夏染的惊呼声中，那只脚迟疑着抬了起来，脚尖依稀粘着几粒有机玻璃的碎片。
碎了！碎成渣渣了！
夏染的额角蹦出几根青筋，一年里，两副眼镜都逃不过碎掉的命运，难道这是天意？
心潮澎湃时，耳边却传来清冽的声音，“抱歉，把你的眼镜踩碎了。”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顺着声音抬头，夏染愣了愣。
是个很儒雅的男人，二十多岁的模样，长相温和稳重，和夏从南和沈时行比起来，虽然不出众但也不逊色。他身上带着一种干净的亲和力，像是邻家哥哥一般。
应该……没有人会好意思对他发脾气。
“我也有责任，很抱歉。”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神色有些着急，“我有些急事要处理，这是我的名片，晚些请联系我赔偿。”
夏染还没接话，那人便带着一阵风走远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隐隐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医院里特有的味道。
夏染猜的不错，那张白色的卡片上印着手写的瘦金体——第一人民医院。骨科副主任：盛清谷。
下面还附有他的联系方式。
夏染张了张嘴，第一人民医院……又是那里，最近好像经常听到。
说不定祁尧会认识。不过，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科室副主任，真是相当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