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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下午的两节课上完,张三疯又把六月份英语六级考试的注意事项叮嘱了一番。

江米笔尖在便签上划着,心不在焉看着窗外。

“怎么了?”夏染原本在整理试卷,听到江米手中笔尖钝钝的敲击声,遂转过头。

“没怎么……”忽然又把笔指向窗外,“你看,这窗外,是不是绿树成荫,每一棵都高大笔挺!每一棵都比之前看到的好看!”江米越说越激动,又看着边上没什么人,站到凳子上挥舞着手里的笔。

夏染一边拉她一边往外看。

窗外路上的树木,经历了一个寒冬,如今入了春,长势确实很喜人,但也没到江米所说的一棵赛过一棵的程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显是话里有话。

江米撩了撩肩头披散的卷发,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纤细指尖称着那双风情万种的细长桃花眼,尽显妩媚娇俏。

夏染看得正有些心动。

没想到江米下一个动作却把粉红色的气氛完全打破。

她抬着一条腿踏在椅子上,手肘撑在膝盖,手抚额头摆了个沉思者的动作。

蓦地又一抬头,看起帅气地屈指擦了擦鼻子,这才切入正题。

“想我江米,不说国色天香,也算个娇媚可人儿。能文能武又虚怀若谷,十九年来闯荡江湖阅人无数,何种绝世公子未曾见过?”

夏染半撑着脸笑得身子都颤起来,江米这段话让她无端联想起卷公子。

江米没留意夏染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哀叹,“你说我怎么就吊死在一棵树上了呢?”她把腿放下来,一脸哀怨,“我就为了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丢掉了整个大好森林……”

夏染这算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发盛乐的牢骚呢。

她抬头看着江米的下巴笑,“你可以去和卷公子组个组合了,保证红遍大江南北。”

“卷公子是谁?”江米瞪大眼睛。

“没有……你这是又见到哪家优质帅哥了?”夏染歪着头,看见江米听到“帅哥”二字后明显眼前一亮,这就知道有故事听了。

果不其然,江米顿下脚,把椅子拉到她身边。

“我上午不是和球队的去庆祝嘛……然后刚好遇到了盛乐的表弟,那一张娃娃脸长得真好看,文质彬彬的。往后当医生穿白大褂多好看。”江米一边说一边又摇头晃脑感慨,“盛乐就没有那种气质。”

心里一动,夏染捻了捻手里的试卷,盛乐表弟,娃娃脸,医生……这形容,也只能是他了。

“他是不是叫祁尧?”

“对啊,你怎么知道?”江米一脸惊诧。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去快餐店打工,那个经常闯祸的男生。”

“嗯记得,笨手笨脚的。”

“他就是祁尧。”夏染挑眉。

江米愣愣坐了一会儿,嘟囔着,“那我们家盛乐还是很坚实可靠的,长得也很阳光帅气。”

夏染笑着把书上的重点用红笔勾画了一番,终于停笔舒了口气,准备收拾好回宿舍。

宿舍旁仍是在施工,不过大都是里面的收尾工作,外边的杂物也没那么多,两个人就没再绕远路。

一路上,江米出奇安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皱着个脸,时不时还望一望天。

终于在夏染掏出钥匙的时候,一击掌,“我终于想起来了。祁尧说他打工的地方关门转让了,那你怎么办?”

“嗯,我准备再找工作呢……最好是和专业有关的。

被江米这么一提醒,夏染恍然想起随手夹在书里的那张招聘启示。

晚饭是江米从食堂带回来的,不过直到饭菜没了一丝热气,夏染仍是没动一下筷子。

江米看着她一副“请勿打扰”的模样,只好自己吃过,再去洗澡。

虽然浴室的水声不断,但夏染却是心无旁骛,那张A4纸上的内容,一下攥住了她的眼球。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从窗帘缝透过的天色显得有些压抑,书桌上台灯亮着微光,把笔尖的影子投到手背。

夏染对照着应聘条件,咬着下唇,想的入神,表情有些木讷。

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才会把这张招聘启示带回来,没想到误打误撞,运气也真是好,捡都能捡到专业对口的招聘启示。

浴室门打开,江米叫了夏染几声,让她赶紧去洗澡,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于是只好凑过去,也好奇夏染为什么看那么入神。

“到底是什么啊?”江米踢着棉拖鞋走过来。

夏染回神,手指把那张带着些许油污的纸晃得微微作响。

她把纸递给江米,接着心不在焉地按着手里的圆珠笔,“他们招聘双语翻译,在读大学生也可以。”

不仅如此,实习生时间很宽松,月薪也有两千多,地点就在大二校区附近。

只是……

“那不是挺好的。”江米接过,有些诧异。居然有这么好的事?

夏染把台灯关了,摘了眼镜,在书桌上趴了下来,用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这个围棋道场的工作的确十分诱人。

只是……需要有一定的围棋基础,要拿到业余至少二段的证书。因为这一点,她依旧是犹豫不决。

江米浏览过以后却是兴趣缺缺,从抽屉里拿了面小镜子,对着灯光开始修眉毛,“本来我还想凑一脚……可是要了解围棋,我完全不会,五子棋倒是能下一下。”忽然一下又转头看夏染,“咦,你不是有业余段位证书嘛!好像正好是二段。”

夏染的确是有业余段位证书的。

一直以来理科不好,听说围棋好的人数学也好,高一的时候就报了个围棋社,因为小时候有过接触,学下来也不错。

当时又是听说有些特长可以给高考加分,于是去参加了业余定段考。

只是对围棋,远没有弗朗明戈来得有兴趣和天赋,在业余二段便停滞不前了。

夏染的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就暗了下去,“有是有……但是……”

“又有什么顾虑?”江米打断她。

望着微掀的窗帘,夏染叹了口气,“你想啊,这么好的条件。去的人肯定很多啊,单单我们学校,比我符合条件的人就不知多多少。业余二段只是底线……”要是再加上外校的,自己怎么可能有机会。

江米打开了电脑,快去在文档里找了个简历模板,随后把电脑放在夏染面前,一句话都没有说,又去看自己的眉毛。

夏染看着面前亮着的屏幕,愣住了。

自己的蜗牛心理又开始作祟了,明明说过要努力证明自己,结果还没开始又想打退堂鼓了。

她看了一眼江米,重又戴上眼镜,江米应该也是察觉到她想退缩,才会一句话不说让她写简历的吧……

“也好,至少该试试看。”夏染揉了揉脸,微扬嘴角,开始找简历的范本。

还没开始就自己选择结束,这样的话,一定会错失很多。

看着一鼓作气的夏染,江米哼起歌来,她知道夏染心里是明白的,就是得有个人再给她点信心来推动罢了。

半晌,她突然问了句,“你这招聘启示哪里来的啊?”

“夏从南顺手给我夹在塑料袋上隔热的,我看到招聘就拿回来了。”夏染没抬头。

江米点点头。却越想越觉得奇怪,都网络时代了,这招聘启示还有像传单似的到处发的吗?这种优质条件的工作,不发招聘都有人抢破头吧……

……

四月末的微风骤起,将路边一株八重樱的花瓣吹落,若有若无的清淡颜色,在空中回旋飞舞,像春日一张载着灵犀的信纸,像风和日丽中清雅的少女。

她轻巧移着步子,迈过风,迈过云,最后从那扇窗隙悠然探入,在窗口只剩清水的鱼缸里点起一丝涟漪。

沈时行旋开钥匙,只身走进这间只有他住着的宿舍。

日光没有照进来,昏暗似黎明破晓前那一刻。

他没有开灯,只是睁着那双凤眼,没有一丝笑意地,看着整个空荡荡的宿舍,空洞漠然。

浴室的龙头没有拧紧,滴答声顿在心间。

他迈开步子,伸出手拧动龙头,直到青筋爆起也再动不了一点。

抬头看着镜子,也许是光线太暗,里面的人苍白阴郁,嘴唇平抿,没什么表情,血丝密布的双眼却尽显疲惫。

回头的那一瞬,看见在水面敛着光的那一瓣八重樱瓣,愣住了。

透过窗户的缝隙,依旧是满地满树的粉红。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处何处。

不远处的一棵樱花树下,夏染停着步子好像在包里找什么东西,她半低头,黑发垂肩,露出一点如玉的下巴,风吹落的花瓣就停在她的发丝间。

今天……应该是去图书馆整理旧书的日子。

沈时行拉上窗帘,瞳仁里倒影着樱花盛开又开败的样子,还有夏染清减的背影,蓦地莞尔。

这个季节,桃花节已经过了,日本的樱花应该也快落了吧,倒是奈良山上的寒绯樱,应该如同云霞般开满了山坡。

这时候应该有许多少女结伴,撑一柄纸伞,木屐轻扣在石阶上,在寒绯樱下驻步,掩面轻笑。

笑意渐褪,记忆一下流转到很多年前的一天。

奈良。

石块堆砌的山峦,砂石铺就湖海,灌木和苔草零星依偎,枯山枯水。从白砂铺成的小径延伸目光,木质推拉门开着,里头仍是枯山水的景色。

天目盏盛茶,男人手边一纸折扇,样子不算年轻,神色严肃,甚至有些严厉。

他的面前跪坐着一个小男孩,五六岁模样,神色微怯,肩膀轻轻抖着。

男人拿起折扇,轻轻点在面前的棋枰上正中那一点,声音和表情严厉却又不乏温柔。

天元てんげん。围棋棋盘中心的那一点,天元。

沈时行终于记起来,那是他在日本奈良的家。

面前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而他,那时候的名字,是,井上时行。

他垂着头,关上了浴室的门,目光却落在床底露出的一角。

跪坐下来,突然觉得很不习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了吧。目光突然放远,又很快收回来。

他伸手把床底的东西拿出来。

窗帘透过的光线把东西照亮。

一块榧木棋盘,两只装着黑白棋子的棋篓……还有一个破旧的盒子。

他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眼底并没有什么波澜。

沈时行思索着……这里所埋葬的是什么呢。

指尖轻轻碰过,好像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因为恨,因为不甘,所以偏执地藏起他从前最美好的东西。但是现在,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打开布满灰尘的盒子。

借着光线,里面的东西很零碎。

一张泛黄的纸,几枝断头的铅笔,半块破碎的贝壳和一朵风干的八重樱。

纸上的字迹,一笔一画,解开了他人生的第一道死活题。

他最初最美好的记忆,也是现在难以跨越的障碍。

远处的钟声传来,沈时行舔了舔嘴唇,把盒子抱起来,愣着看,良久,终于掷下。

掷地有声,碎片飞溅。

沈时行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心头的巨石落下,终于可以大口呼吸。

他盘坐在碎片中,捻起一枚白子。

蛤碁石,被日本棋界称作梦幻之魂,每一条纹路都鲜明华丽,如同大树的年轮。

这一百八十枚白子,都是极品雪印,十分难得。

他摩挲着手中的棋子,看着面前这块有着太刻刀线条的的榧木棋盘,它的侧面还有榧树的条条年轮。

到如今,似乎它们都还有生命。活着,在呼吸。

这套棋具,就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最后的记忆……

沈时行的手颤着,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

捻一枚白子,向天元,落子有声。

好像许多年前,父亲攥着他的手,在天元落子,棋盘上砸出一个凹窝,松手后又恢复平整。

然后告诉他,那是围棋,那是天元。

一滴眼泪砸在十九道纵横线上,晕开。

终于,走出来了……终于走出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

还是早晨,图书馆自习的人不算多,座位空空荡荡。夏染径直往后走,用钥匙打开了侧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整理室里边很暗,有点像洗交卷照片的暗房,灯打开之后眼前便很清晰了,里面对摆着两张书桌,还有两盏台灯。

一张是夏染的,还有一张是沈时行的,这一周恰好轮到他们轮值。

从南的图书馆很大,因为不是什么轻省事,吃力又不讨好,所以图书管理员只有几个老师,外加几个自愿轮换的学生。

夏染留在这里也算是意外,被沈时行搅得稀里糊涂就填了名字。

刚开始来的时候很不习惯,只是把还回来的书籍放回去,就累的一个脑袋两个大,遇到高处的书架还得来回搬椅子爬上爬下。

后来熟悉了也发觉了好处——要找什么书比起平时速度不是快了一点半点,而且阅读量也提高不少。

桌上摆的都是有破损的旧书,夏染拧开台灯从容坐下,上周轮值的同学发现了不少有破损的旧书,这周刚好就补一补。

她的心情不错,对着泛着霉味的旧书也扬着嘴角,耳机里难得没有放听力内容,而是选了一首明快的歌曲循环播放。

看着手里一本围棋天地杂志,夏染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手下轻松了许多,仔细翻平皱起的书角。

围棋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已是意义不凡。 e+qq+JlFO3QfeYVxVfDrgJRQVq0VbMoH8ZsJLIMJ1M/XZJS5S1SGNzGlzLoty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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