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的双腿倒还能行走如常,但心里早就滚作一团。那只一度成为猎猎战旗的红包,又跟着他一道,重新回到了林氏词坛,蔫头蔫脑躺回到电脑旁边,林昱也蔫头蔫脑地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一个人心里正窝着火的时候,如果还能够和颜悦色地对待突然来访者,那可称得上是涵养高深了,林昱离那高深的境界还差了点儿,所以他这会儿的嗓门儿特别高,跟狼嗥似的:
“谁呀?”
但外面的声音比他还高,跟一匹久经风雨的老狼似的:
“我!”
老狼的声音,一下子把小狼震住了。林昱一下子听出,来的可不是别人,是他曾经的顶头上司,区文物管理局文物稽查大队队长老宫。老宫一推门,直接进了屋。
“干吗呢?声音那么高,吊嗓子准备参加男高音比赛哪?”
老宫手中还提着一只塑料袋。林昱仍然没有从床上起来,反倒更加蜷了身蜷身子。那蔫蔫的声音里夹着一股怨气:
“领导,我已经辞职了。”
老宫嘿嘿一乐:“辞职了就不能走动了?还同事一场呢,你小子也太绝情了。”老宫打量着林昱,“我是专程来看你的。知道这两天你情绪不高,懒得动弹,连饭都不想吃,瞧,这不是给你带了点吃的吗?唉,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这个说客未免气馁。”
林昱没有吭声。
老宫没趣地把东西放在桌上,当说客的心却没这么快就死去:“真的要辞职,不在文物局干了?文物局也不错嘛,好歹是个事业单位,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还进不来呢?”
林昱连眼皮都没翻一下,轻蔑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老宫继续保持着亲切和蔼的样子:“怎么样,米妮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昱呼地翻了个身,朝向里面,气鼓鼓地说:“领导,您让我清静清静好不好?我现在是屋漏偏遭连夜雨,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赶上了!”
老宫有点不解:“屋漏偏遭连夜雨?不就是女朋友跑了吗?还连夜雨,又赶上什么倒霉事儿了?”
“进省博的事儿呗。”
“省博物馆?怎么了?”
林昱垂头丧气:“进不去了。”
老宫瞪大眼睛:“为什么?”
“名额被人占了。”
老宫眼底闪过一丝喜悦,但他很快掩饰住:“你在文物局的位置,目前来讲可空着,但谁拿不准这个位置能空多久。我敢保证,只要局里一发布招聘启事,来应聘的人立马得排出半里地去。小林,我看,你不如还是跟我回文物局去,哪怕暂时在我那里落个脚,等以后有了机会,再想办法进省博。”
“不,我就算一辈子没工作,也决不会回文物局。”
“这么绝情?”
“那是我的伤心之地。正是因为进了文物局,我才有机会见到柳绣坊,也才有机会认识柳凝丝,米妮这才会出走。”
“不想保护若萱陵了?”
“想。如果有这方面的信息,我当然会告诉你们,我不会做让老祖宗不高兴的事。但,目前我没有更多的信息,也没从柳凝丝那里问出什么来。”林昱透了一口气,接着说,“如果我能进省博的话,米妮也会高兴,这也是她的心愿,说不定她一高兴,就回来了。不怕您笑话,为这事,她还特地为我包了一个红包,让我去疏通关系。现在这条路堵死了,红包,嘿嘿,也成了个笑话。”
老宫沉吟半晌,说:“小林,瞧你这样子,估计九条牛也拉不回了。这说客呢,我不当了,也当不成了。这样吧,咱们好歹同事一场,我还当过你几天领导,你遇到难事儿,我不能甩手不管,否则我这哪像个老大哥的样子啊。这我来试一试,帮你疏通疏通,好不好?”
“疏通什么?”
“进省博物馆啊,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晾在这儿?我还指望着你将来能惦记着这点情份,一有了若萱陵的消息,马上向我这个文物稽查队长通风报信呢。”
“你?”林昱不相信地瞧着老宫,不知道是怀疑老宫的真心,还是怀疑他的能力。
老宫一笑,说:“前年省博的荀馆长进行文物调研的时候,首站就在咱们局,当时局里派我全程带道,鞍前马后侍候了两个多月,功劳苦劳全都有了。荀馆临走时跟我说,让我有事的话就去找他。我可一直没去找过他,今天就为你找一回。我脾气不好,你在稽查队这些日子,我没少训斥你,就当是给你一个歉意吧。”
林昱这才确信,老宫的话是真的。他一下子坐起来。没等他说话,老宫却摆摆手,起身出门:
“先试试,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行。”临出门时,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把那些吃了,酱肘子,海蜇丝,宫保鸡丁,凉拌黄瓜,有荤有素。伤了心,可不能再伤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