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钟,安队便载着宫队赶回了局里了。一见安队,王雷便迎了上来汇报:
“安队,情况是这样。根据您的布置,上次的案情分析会后,我们在更大范围内调看了林昱老家周边的监视视频,又走访几个线人。虽然监控拍到的绑架者很模糊,但也有个大致的轮廓。有个叫马三的线人说,他觉得监控中的一个绑架者有点像道上一个叫加菲猫的家伙。以前加菲猫天天晚上会去天籁歌厅唱歌,奇怪的是,这几天却不见了。有了这个线索,我们便确立了新的侦破方向,打算先找到加菲猫,再以加菲猫为突破口,找到其他同伙……”
安队打断她:“捡要紧的说。”
王雷嘴里说着“是”,但依旧有点啰嗦:
“后来我们发动社区民警排查可疑人员,发现金亭路的一座老小区内,一套长年空着关的房子里突然住进去了一个人,与监控拍到的绑匪有点相似。我们没有惊动对方,而是加强布控。没想到才监视了一天,这个家伙自己出来了,他是到附近的金苑健身会所去找乐子的。金苑健身会所名义上健身,实际上是一个变相的色情场所。我们的人也跟了进去。可是没想到,那家伙却被另一伙人盯上了,那是他过去道上的仇人,双方打了起来。对方人多,这家伙寡不敌众,担心被对方打死,不得已,便拨打了110,寻求警察保护。110赶到时,打人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这小子撅着屁股,钻在桌子底下嚎叫。”
原来是如此投案自首。安队和宫队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走,去看看。老宫,你也一起去,你对那些盗墓的比我们熟,说不定能帮我们问出点什么。”
离审讯室还挺远,便听到那里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
“警察同志,你们弄错啦!我是受害者,我是挨打的,你们怎么把我也关进来啦?我还受了伤呢,我要住院。我冤啊,你们要为我作主啊!”
一个声音在旁边喝道:“老实点!你那么点伤不要紧,医生已经给你瞧过了。你到底冤不冤,你自己心里有数。”
奇怪的是,安队一走进审讯室,里面的喊冤枉声就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杀气,这股杀气来自安队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也来自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关在铁窗内的家伙一身肥肉,脑袋上缠满纱布,眼睛肿得像熊猫,嘴巴也破了。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今天在健身房内被揍得不轻,难怪他要打拨110。他把后面的喊叫咽进肚里,仰着脑袋,呆呆地望着安队。安队瞥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坐下:
“加菲猫,知道我是谁吗?”
加菲猫嗫嚅着:“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你的杀气那么重……”
王雷说:“这是我们刑警大队安队长。”
加菲猫一惊:“你就是安煞神呀!”
安队说:“没错,我身上的杀气是重,道上的都叫我安煞神。但我只杀坏人,不杀好人。你以为,无缘无故会把你关在这儿?”
“安队,我没事儿,我一向是守法公民。”
老宫一直在一旁左一眼右一眼打量着铁窗内的加菲猫,这时突然突然一拍桌子,把加菲猫吓了一跳:
“好小子,原来是你呀!前年盗卖南宋瓷器的,就是你吧?原来你就是加菲猫!就冲你这身肥肉,叫你一声加菲猫真没冤了你。监控视频上你还戴着帽子墨镜,愣是没认出你来!上回算你跑得快。”他朝安队努努嘴,“这回落阎王爷手里头了,识点相吧。好好交代吧,没见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加菲猫浑身抖起来,嘴里却仍在狡辩着:“我就贩了几回宋瓷……”
安队冷笑了几声,把脸凑到加菲猫跟前:“我脸上有什么?”
加菲猫胆怯地躲闪着:“一道疤。”
“知道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加菲猫摇摇头。
安队说:“老锹砍的。老锹手上犯有几条人命,你可能也听说了吧?连我也差点死在他手里。这道疤在我脸上趴了十年,也在我心里趴了十年,但我决不会把它带进棺材里去!现在你该明白,我把他掏出来的决心该有多大了吧?”
加菲猫嘴一咧,哭了:“安队安队,我是被他们逼过去的。他是玩命的,我只想挣几个钱,我犯不着陪他玩儿命……都是他们逼我的。”
“谁逼的?”
“孙二娘。”
“我发誓,我以前从来没有绑过谁,只绑过这一回,我也一点也有动那个女人,连根手指头也没动过,她都那么老了,我好歹还是块小鲜肉,犯不着。我还给她水喝……”
“孙二娘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老锹呢?”
“也不知道。他们肯定正漫山遍野找墓呢。”
“你的同伙呢?”
“也不知道,我们互相之间从来没见过。孙二娘事先吩咐过,互相之间不许打听对方是谁,住哪儿,去哪里,也不许留联系方式。”
“玉蟾呢?”
“什么玉蟾?我不知道,他们只吩咐我绑人,别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我没说瞎话,我知道安队您的决心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娘今年八十了,我犯不着陪老锹玩命!”
“是谁安排你躲到金苑小区来的?”
“孙二娘,孙二娘事先安排的。也怪我自己倒霉。放了那个女人以后,孙二娘吩咐躲进金苑小区的这套房子里来,说是躲个半个月风声就过去了。可是我知道这附近有个金苑健身会所,以前来过,很隐蔽,憋不住就进了会所,谁知道会碰上鬼手梁的人呢?”
安队冷笑一声:“你以为,如果不是遇上鬼手梁的人,就可以平安无事喽?早盯上你了!”
“是,是,我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和鬼手梁他们又是怎么回事儿?”
“早年老锹在河北找墓时,曾经为争一座唐代的墓,和鬼手梁他们结下了梁子,鬼手梁差点死在老锹手里。鬼手梁的人知道我是老锹的人,所以这一见到我,就下死手。这些家伙,也是听说金苑健身会所很隐蔽,就来找个乐子,找乐子就找乐子吧,瞧把我揍的!要不是你们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哎,你们知道鬼手梁吧?这家伙原来在北方掏墓,这几年这家伙的势力快赶上老锹了,现在总想把手伸到我们这儿来,他们这次也是奔着若萱陵才来到江南。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吧,说什么咱们也是地主啊……”
“听说过若萱陵在哪儿吗?”
“没听说。要是知道的话,我还不赶紧去挖哇。”
“来本地找若萱陵的,还有哪些人?”
加菲猫忽闪着白眼珠,使劲儿想着:“还有青海的李秃飘,宁夏的杜柴刀、钱黑子,云南的穿山甲,广东的黄大发,别的我就想不起来了,真的,我不撒谎,要是想起来,我一定向您报告。我要争取立功,争取宽大处理,求安队给我一个机会,我上有老下有小……”
加菲猫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安队已经起身向审讯室外走去。出了门,宫队不放心地问:
“这个家伙有没有说实话?”
安队说:“字字属实,毫无保留。”
“你就那么自信?”
“直觉。与罪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谁说没说实话,交了多少底,这点数还没有?”
离开审讯室后,安队立刻向王雷发出指令:“立即通知加菲猫的家人,就说加菲猫因为打架斗殴,被行政拘留半个月。注意,千万不要说他是因为绑架而被收押的,而且对于他曾经参与绑架赵瑞芳,对外要守口如瓶。”
宫队长奇怪地说:“咦,这是为什么?”
安队长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加菲猫的被捕,一定会引起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的密切关注,老锹也一定在暗中关注着。你想想看,要是老锹团伙知道加菲猫是因为绑架而被捕的,他能不紧张吗?要是因此而把他吓缩了头,咱们抓捕他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宫队佩服伸出大拇指:“高!如果老锹听说,加菲猫只是因为打架斗殴而被拘,会觉得警方根本没有怀疑加菲猫参与过绑架案,他老锹仍然是安全的,就不至于缩头了。”
安队点点头:“对。”他狠狠咬了一下牙,腮帮子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刚才审讯加菲猫时我们也进一步证实,已经有多支盗墓团伙到了这里。既然来了,那我们也别客气,一个也别想走。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了,老祖宗的陵墓起码能太平十年!”
宫队搔搔脑袋,说:“老安,原来指望通过林昱找出若萱陵和老锹,可这小子缩回脑袋了。现在打算通过查到绑架者而挖出老锹,这条路暂时恐怕也行不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找不到老锹,是不是意味着永远也找不到若萱陵?可老锹肯定不会在那儿干等着,一有机会,他就会开挖若萱陵。”
安队沉重地点点头:“是,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总觉得,咱们光在一棵树上死吊着,恐怕会误事。”
“你肯定有新的想法了。”
“没错。”宫队眉毛一扬,“我觉得可不可以这样,咱们一方面查找老锹和玉蟾的下落,另一方面,组织专家排查北宋信王时期的重大工程。”
安队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通过查找信王时期重大工程的办法,找到若萱陵?”
“对!信王时期,若萱陵是一项比较大的工程,历史资料特别是地方志不可能一点记载都没有。咱们邀请史学家、考古学家,考查信王时期的重大工程,只要找到了若萱陵,咱们不就可以在那里守株待兔,等候老锹上钩吗?”
安队狠狠抽了一下老宫的肩膀,抽得他直抽冷气:
“好!这主意好!”
宫队忍着肩头的疼痛,说:“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几年前组织上安排我去进修的时候,我认识了不少这方面的专家,我这就去邀请。”
宫队说完,打算离去,却被安队叫住:“老宫,你刚才提到林昱。你是不是再找个机会劝劝他,让他继续出点力,保护文物人人有责嘛。”
老宫说:“这我想过。先让他冷静冷静,改天我再去看他。最好他自己能绕过弯来。他要实在不愿意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