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平稳快速地朝前行驶着。但是，林昱的心情却一点也没能放松。因为他知道，他身边的这位野蛮女友此刻的状态可不太正常，以往只要离开了林家二老的视线。米妮一定会粘在他的身上，哪怕这满车的人都盯着他们，她也不在乎，拿她的话说，参观的人越多才越好呢，正好让她好好晒一晒幸福。她会一会儿倚在他的身，一会儿在他的耳边吹气若兰，一会儿还冷不丁地伸出舌尖，在她的鼻尖上舔一下。林昱真担心，这小母夜叉会不会一来劲，直接骑他的脖子上去。他还必须作出开开心心求之不得的样子，要不就等着瞧吧，她那十根尖尖的“九阴白骨爪”会像一只饥饿的小鹰一样飞过来，在他的皮肉上狠狠啄上一口。

可是，此刻小母夜叉却安安静静地倚窗而坐。虽然她的座位与他的座位紧挨在一起，然而她与他之间却起码空着两寸远的距离，连衣服也没沾上。自从离开林家小院起，她的目光一点也没有瞧过他，一直望着前方的地平线，遥远而又空洞。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昨天后半夜的睡觉，安静得就像今天的早餐，这不是他的小母夜叉。林昱非常清楚，实际上就在见到柳凝丝的那一刻，这外表咋咋呼呼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的小母叉，瞬间崩溃了。

林昱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往她那边靠了靠：“妮妮，早餐你吃饱了吗？你只吃了一点点。”

米妮喃喃自语：“太阳出来了，月亮呢？月亮为什么不同太阳一起出来？”

林昱被吓住了。他明白米妮所说的意思，过了片刻，他说：“太阳有太阳时段，月亮有月亮的时段，它们生活在不同的时段。”

“可它们生活在同一个天地间。”

林昱一时语塞。又听米妮说道：

“我是太阳还是月亮？”

林昱握住米妮的手，米妮的手很凉：“你什么也不是，你就是我的米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焐焐。”

米妮抽回手，摇摇头。车厢内的音响内，正播着一支忧伤的曲子，让人听上去仿佛是在昏暗的冰水里游泳一般。车窗外，路边的树木正飞速向后掠去，而那红彤彤的朝阳却始终与大巴并肩而行，并且越来越亮。车过镜溪大桥时，林昱不由得朝西边望去，西边景色依旧，上次与米妮经过这里时，二人曾相约看一辈子镜溪斜阳。可是此刻米妮却依旧静静地看着前方，根本没有向两侧瞧上一眼。

林昱想逗米妮开心，故意用调侃的口吻说：

“妮妮，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经过这里时，你把朝阳说成了夕阳。”

米妮喃喃地说：“是我错了。没有夕阳，只有朝阳。”

“有夕阳，太阳行到西边就有了。”

“可是，我看不到了。”

林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妮妮，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妮妮却没有回答，这沉默简直令林昱窒息。片刻，林昱终于听见米妮说：

“我想作一次旅行。”

林昱心头一颤：“你想……出去？”

米妮说：“你还记得《旅行》杂志吗？”

林昱点点头：“就是你放在枕边的那个？”

米妮说：“我为他们写过稿。他们在招一个专栏作者，一边旅行，一边为他们写稿，由他们出资。上周，他们又向我发出了邀请。他们说，很喜欢我的文笔与率性。”

林昱忍不住摇了摇米妮的手：“妮妮，我知道，是柳凝丝的出现，对你的打击太大。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她对你根本没有影响。就像你刚才提到的太阳和月亮，你们根本不在同一个时段里……”

“可是，太阳出来了，月亮就看不见了。”

林昱的心中一阵阵绞痛，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好，出去转转也好。回去我就去收拾东西，我陪你一起去，去哪儿都行。”

米妮摇摇头，转过脸来，看着林昱：“我想一个人。我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我需要距离，跟柳凝丝的距离，跟你父母的距离，跟这段生活的距离，也包括跟你的距离。现在的一切都离我太近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一堵堵墙，贴在了我的眼前，近得我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我现在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需要距离来看清这一切，看清你，看清你们，也看清我自己。”

林昱瞪大眼睛，使劲儿瞪着米妮，声音有些发颤：“妮妮，你说的不是真的，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你是在开玩笑，你一会儿就会改变想法的，对不对？”

米妮转过脸去，对着窗外，不再说话。林昱心头不由得涌上来一股绝望。他从来没有看到米妮这样过，沉默的力量往往胜过一切，这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道理是一样的。 hIQgM6IZKjM1oIlAg6kZcS36tW7oFadQLAA+XTqsuqnejpQbr8b22f7CXuR4As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