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一起朝屋内走去。见这一家子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老宫把林昱扯到院门口的车上,劈头盖脸一顿猛批:“林昱,你小子倒好,分派你去执行任务,说好我们在局里等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偷偷跑去了,还把手机关了,原来你是带着人跑回老家来了,瞧你多浪漫呀,我们大伙儿还鸡飞狗跳找你呢!这不担心你出事儿,连安队也赶过来了。”
老宫恨铁不成钢地连连咂着嘴,林昱的脸早就憋成了猪肝色,说:“宫队,安队,对不起。这不还是因为上次任务没完成好,我想这次就不麻烦别人了,所以就独自来了。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安队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汇报了一遍。安队点点头,举起一张照片:
“逼柳凝丝离开柳绣坊的女人,就是她吧?”
林昱厌恶地盯着照片上的女人:“对,就是她,她就是柳凝丝的妈妈。”
老宫问:“她妈妈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林暗摇摇头。他又想起另外一个人:
“安队,宫队,那天我在柳绣坊里见的那个年轻男子,就是老锹的儿子,他名叫鲍翰林。”
安队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鲍翰林。
老宫说:“老锹的儿子不是叫鲍掘吗?”
安队沉吟着:“鲍翰林,鲍掘……他跟柳凝丝是什么关系?”
“他自称是……男朋友。”“男朋友”三个字,林昱说得很低。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三个字,他的心里就感到刺痛。这个人,一个盗墓贼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成为凝丝的男朋友呢?他又加上一句,“我看不像,柳凝丝也没承认。他们的家庭背景不一样,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但是,听柳凝丝说,她的妈妈孙红菊倒是很希望鲍翰林能成为柳家的女婿,不但是因为孙红菊跟老锹的关系非同一般,还因为老锹很有钱,而老锹只有鲍翰林这么一个儿子。一旦鲍翰林真的成了柳家的女婿,那么柳凝丝也能一下子坐拥巨财。”
安队的目光闪烁着,他有点明白林昱的心情了。他点点头,说:“彭四郎曾经交代,当年老锹因为擅长挖掘盗洞,所以同行们送了他一个绰号‘老锹’,意思是特别能挖掘。老锹对这个绰号倒也挺得意,索性给自己的儿子取名鲍掘。看来这个鲍掘就是鲍翰林了。肯定是离开老家以后,老锹给儿子改了名字,也有隐藏其行踪的意思。”
老宫说:“我们要留心孙红菊和鲍翰林,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老锹的线索。”
安队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她的妈妈,也就是孙红菊,也多多少少参与了老锹团伙盗卖文物的行动。但是我们现在暂时还不想动她,动了她,就惊动了老锹。现在各路盗墓贼都在疯狂寻找若萱陵,老锹也在其中。我们一开始判断,玉蟾正是老锹一伙夺走了,事实证明也正是这样。”
老宫说:“老锹既然这么费心夺取玉蟾,那正好说明,他对若萱陵是志在必得,很可能会潜回国内。我们现在要张好口袋,耐心等候他的出现。可不能像十年前一样,再让他溜了。”
安队摸了摸脸上那道疤。在外面昏暗的灯光映照下,那道疤泛着油光,仿佛一条亮闪闪的虫子趴在那儿,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这个老家伙,这一铲当然不能让他白砍。”
林昱担心地说:“万一他不回来呢?他就不会指使手下人干?来盗玉蟾的,不就是他的手下人吗?”
安队自信地说:“他会回来的。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眼下在国内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而其他盗墓团伙的势力却日益膨胀,每支盗墓组织都在千方百计找寻找若萱陵。没有他亲自坐镇的话,就凭他手下的这些残余势力,根本没有胜算。何况,老锹一向多疑,他才不会放心把这么值钱的墓留给手下去掏呢。”
老宫说:“就算不是为了若萱陵,老锹今年也会回来。过了今年,就不一定了。”
林昱好奇地问:“为什么?”
老宫得意地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多少得认识几个道上的朋友。听那些盗墓的说,这个老锹虽然生性残忍,但他也有柔情的一面——当年因为家贫,发妻一起与他盗墓,因为缺乏经验,掘第一口墓时,遇到塌方,发妻为了保护他,自己被活活埋死。以后他无论在哪里,每年到了发妻的祭日,他必定会到去发妻的葬身地祭拜。公安机关根据这一特点,企图拘捕他,但是没有成功。自从逃到国外以后,他已经整整十年没有亲自去祭祀亡妻了,而今年是他的发妻去世二十周年,道上都在传,老锹一定会亲自回来祭祀的。”
林昱说:“老锹的发妻葬在哪儿?为什么不在那里设下埋伏抓他?”
老宫说:“能有那么容易吗?老锹已经差点在这个上面栽了跟头,他能不小心防范吗?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们重点仍然要围绕若萱陵来做文章。”
安队摸底着下巴,沉吟着问:“柳凝丝知不知道老锹他们在哪里?”
林昱摇摇头:“关于这点,我特意问过她。她说,她只是听她的妈妈说过,老锹一直住在国外。”
“既然这个柳凝丝能够在背后通过邮件指使你们转移玉蟾,那就说明,她对老锹一伙的行动上有所了解。”
林昱不觉提高了声音:“安队,你们不会怀疑,凝丝也是老锹一伙的吧?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平常连门都不怎么出。”
安队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那道疤也被笑弯了:“别紧张,我当然不会认为这个女孩参与了老锹他们的行动,否则的话,她也不会费心尽心机保护玉蟾。我的意思是,尽可能多的从她那里了解一些关于老锹的情况。她的母亲,不就是老锹的情人吗?”
林昱摇摇头:“恐怕能了解的不多了,她已经跟母亲闹翻了。她就是被母亲逼着搬离老屋,绝望之下才想着要自尽。”
安队直视着林昱的眼睛,虽然光线昏暗,林昱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眼中咄咄逼人的光,也许这正是一位老刑警才特有的眼神:
“我不信她的母亲不会来找他。除了她的母亲,她不是还有个男朋友吗?她的男朋友也会回来找她。你得利用你现在的便利条件,留心她的言行。”
林昱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要我监视她?”
他说着,不禁打了个激灵,脑中浮现出柳凝丝那纯洁而又无助的眼神。
安队没有说话,那等于是默认了。片刻,安队说:
“你知道吗,小林,我二十一岁进入刑警队伍,从警二十五年,已经有五位同事倒在一线,其中有一位兄弟牺牲在我的怀里。他们的牺牲,就是因为事先的情况没有摸好。我们这样做,实际也是为了保护若萱陵,保护柳凝丝。否则的话,若萱陵迟早保不住,而她迟早也会被那帮家伙劫走。”
老宫叹了口气,说:“唉,可怜的女孩子,父亲被逼死了,她也差点走了绝路。现在无家可归了,幸好这里有个落脚点。哎,小林,你们家跟她家的这个千年缘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队说:“老宫,你就别添乱啦。千年缘的故事,以后可以慢慢讲。快让小林进去吧,屋里还有两位红颜等着他这位知己去摆平哪。”
安队的玩笑话,令林昱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根:“不是,安队,宫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老宫挥挥手:“不是那样,那是哪样?好小子,年纪不大,福份可不浅哪。快进去吧,这忙我们可帮不上。不过我可事先警告你,现在的政策可不支持纳妾,你要是敢脚踩两条船,我可饶不了你!”
林昱逃也似的打开车门,朝院内跑去。刚跑进院内,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怎么对对付米妮呢?凝丝又在想些什么呢?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回身轻轻掩上院门,然后在桂花树下的青石板上坐下来。正房、左厢房、右厢房都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把两个婀娜的身影投射在左右厢房的窗帘上,林昱知道,左厢房上的那个身影是米妮,右厢房上的是凝丝。比起凝丝来,米妮稍许矮了一点,胖了一点。他静静地看着窗上的身影,犹如看着两幅画。他不禁想,这两幅是不是早就印在这里,只是自己早先没有发现呢?
这时,堂屋里响声起两声轻轻的咳嗽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是爸爸和妈妈,他们的脚步声同样很轻,不用说,是担心惊动了屋里的人。林昱连忙站起来,刚叫了一声“妈”,二老就冲他嘘声连连。
林诗达回头瞄了一眼映在两边窗户上的身影,对着儿子轻声说:
“昱昱,今天晚上,你就跟妮妮住在一起,明白吗?”
赵瑞芳急得扯了一下林诗达:“他爹,怎么能这样啊?俩孩子还没领证啊。”
林诗达说:“他们上次回来,不就住一块儿吗?你夜里睡得死,你是没看到,我可全听见了,他小子走起路来比猫还轻。”
林昱不禁耳根子发热:“爸,说什么呢?”
只听母亲又说:“他爹,这恐怕不行吧。”她朝柳凝丝的房间努努嘴,“这要让凝丝知道了,会不会……”
林诗达打断老伴儿的话:“哎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就是要让凝丝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昱昱跟妮妮已经住到了一起,就会断了对昱昱的念想,明白吗?”
赵瑞芳说:“原来是这样啊,死老头子,看不出,还有这份心计。昱昱,听你爸的,你爸这主意好,凝丝知道你跟妮妮这锅饭已经熟了的话,她也就只好另找米下锅了。”
林诗达指了指米妮的窗户:“快去吧。她刚伤了心,这个时候更得要人陪。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她回城,凝丝仍然住在这里。你们跟凝丝分开了,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林昱心里哭笑不得,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