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林家小院时,林诗达还不知道老婆已经被绑架了,他正忙着刷洗酒缸呢。他还在诧异儿子与准儿媳刚刚返城,怎么这么快就返回来了呢。
“是不是什么东西落家里头了?又是U盘吧?你上次就把U盘掉家里过。我帮你找找。”
林诗达放下手中的活儿,准备起身帮儿子找U盘。
林昱赶紧阻止住林诗达:“爸,别。”
他看了米妮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诗达感觉到两个年轻人神情有些异常:“怎么了?”
林昱扶住父亲的胳膊,吞吞吐吐地说:“爸,我说了您可要挺住,妈妈她,妈妈她……”
林诗达也紧张起来,一伸手抓住儿子的胳膊:“妈妈她怎么了?快说呀?”
“妈妈她,她……”
米妮受不了林昱这样的磨磨叽叽,脱口而出:“阿姨她被绑架了!”
林诗达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林昱说:“妈妈被绑架了。”
林诗达头一晕,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林昱一把抱住父亲:
“爸!爸!”
米妮赶紧拉过院中的一条长凳,塞在林诗达的屁股底下。他的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村头来了社戏班子,你妈说好几年没瞧见社戏了,她说去瞧瞧热闹就回来的,她说去瞧瞧就回来的。”
林昱说:“爸,您不要太担心,妈妈现在好好的,那些人暂时还没有伤害老妈的意思,他们只是想得到玉蟾。”
米妮说:“林叔叔,您坐下来。”
林诗达的屁股刚沾着凳子,却又噌地蹦起来,一头向院门外蹿去。林昱和米妮赶紧追上去。
“爸,爸,您要去哪里?”
“林叔叔,您要干吗呀?”
林诗达头也不回,脚下跑得飞快,步履之矫健根本不像个年过五旬的人,林昱和米妮跑得气喘吁吁,才免强跟上他。
不大功夫,林诗达便跑到村头。村头空地上,社戏班子正在搭台,一个未上妆的年轻女演员正在咿咿呀呀的吊嗓子,不时夹上一两句不完整的唱词:
“咿呀……你就是奴家前世欠下的债——”
林诗达大声喊道:“赵瑞芳!赵瑞芳!”
他的嗓门儿大极了,盖住空地上的所有声音,那个吊嗓子的演员一下子噤了声。林诗达的声音在空地上空回荡着,但是,无论他如何呼喊,都没有赵瑞芳的影子。倒是引得其他熟识的村民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怎么了老林,出什么事了?”
还有人打趣地问:“老林,怎么到这儿找老婆来了?是不是老婆跟戏子跑了?”
一个老年妇女凑上来说:“阿达,我看见你老婆坐上一辆轿车走了,”
林诗达急忙问道:“是辆什么样的车?”
老妇人说:“是辆黑色的龟壳儿车,路上跑的不都是这种车吗?我也不晓得那是啥车。”
“车上都有什么人?”
“记不清了,只记得开车的是个男的,戴副黑眼镜,还戴着顶帽子,那帽檐有这么长,看上去很帅的。”
旁边有一个人插嘴说:“棒球帽!”
妇人继续说:“我不知道那是啥球帽,青色的。对了,你老婆还对我说,是她儿子让人来接她的,说是儿子在路上被车撞了。”老妇人忽然发现林昱就在旁边,“咦,这不是昱昱吗?你没被车撞呀?”
这时,村里的一名保安走过来:“老林,怎么回事?老远就听见你在这里乱喊,找什么呢?”
林诗达还没来及回答,林昱的手机忽然响了,林昱扫了一眼号码,不由得脸色一变。林诗达和米妮都注意到他神态的变化,急忙问道:
“怎么啦?怎么啦?”
林昱说:“是他们打来的。”随即把手机举到耳边,从里面传出一个透着冷气的声音:“你报警了?”
林昱扫了一眼四周,赶紧说:“没有,没有。”
“那怎么有个大盖在跟你们说话?”
“他,他只是个保安,是他自己找过来的,询问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们没有报警,也没告诉他实话,我发誓!您可千万别误会……”
对方打断林昱的话:“听着,不要跟我们耍花招,你母亲可在我们手里,我不想伤害你的母亲,但你也不要不识好歹。现在,赶紧回到玉蟾那里去,不要耽搁,快!”
林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听一听我母亲的声音,我得知道她老人家是否平安!”
对方恶狠狠地说:“你还敢跟我们讲条件?你真的不想要你妈妈了?再这样磨蹭下去,我们可没有耐心了!告诉你,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要是再敢耍花招,那咱们走着瞧!”
说着,对方便挂了电话。林昱“喂、喂”了几声,又连忙拨过去,可是,对方电话里传来的仍然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那个保安又关心地问道:“老林,到底出什么事啦?”
林昱怔了怔,一手扯住林诗达,一手扯住米妮:
“走,回家!”
三个人一起快步朝林家大院的方向走去,把保安和其他乡亲都弄得直发愣,纷纷在他们身后嘀咕着: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到底出什么事啦?”
那位保安还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近处的舞台上的,演戏的照旧在忙碌着,因为没有了林诗达的干扰,那位吊嗓子的又开始唱了起来,声音依旧嘹亮悦耳:
“咿呀……你就是奴家前世欠下的债——”
远处的绕村公路上,车辆仍然穿梭不停。一切,看上去那么正常。
三个人的心跳也像他们的脚步那样急促,还带着一点慌乱。林诗达边跑边问:
“儿子,是不是他们?你妈在哪里?你妈现在怎么样?”
尽管自己心里也很慌乱,但林昱还是尽量安慰老爸:“爸,没事儿,妈妈没事儿,妈妈现在很安全。”
米妮也不失时机地安慰林诗达:“林叔叔,您不要太担心,他们不会伤害阿姨的,他们想要的只是玉蟾,并不打算真正伤害林阿姨。”
林诗达悲愤地说:“天爷呀,这些人怎么这么贪财呀!不就是一只玉蟾吗?值得拿一条人命去换吗?儿子,你报警没有?”
林昱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没有。他们说,只要我敢报警,就会要妈妈的命。”
林诗达和米妮都倒吸一口冷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大功夫,三个人回到林家小院。刚跨进院门,林昱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林昱赶紧接听,里面又传出那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声音:
“看来,你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老实!你还把定位器插入漂流瓶中,害得我们跟着河水跑了两百公里,再有这类似的举动,我们就没法儿合作了。听着,你们村口有一座小桥,叫做安神桥,你不会不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
“我要你现在拿着玉蟾,把它藏到桥下面去,记住,是东岸。在东岸的桥面下,有一只倒扣着的破瓦盆,你就把东西塞进那只破瓦盆下。你一个人来,不要企图耍花招。我们会花钱请一个不认识的人去取玉蟾,就算你们抓住了取玉蟾的人,也无法知道我们在哪里。而如果你们真的有胆子那么做的话,今天就是你母亲的升天之日。明白吗?”
林昱额上的汗都下来了:“明白,我明白。”
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林诗达和米妮早就把脑袋探过来,想听清对方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可是又无法听清。等林昱一挂电话,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他说什么?”
“他要我们干什么?”
林昱瞧了一眼院中那口藏着玉蟾的水井,说:
“他们要玉蟾,让我把玉蟾放到安神桥下去。不然的话,就要对妈妈下手了。”
林诗达盯着儿子:“昱昱,你打算怎么办呢?”
林昱不声不响地掏出手机,翻出柳烟尘最近发的一封邮件,展示给父亲和米妮看。
林诗达朝邮件盯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
“柳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知道钱财终归身外之物,再贵重的东西也贵不过人命。”
林昱说:“这个自称是柳烟尘的人让我们不要报警,是有道理的。他一定非常了解那些绑匪,绑匪厉害程度也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把那个保安当成了警察,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眼中。如果我真的报了警话,那妈妈此刻恐怕……”
林诗达说:“昱昱,你是个大人了,爸爸老了。今天这个事情由你拿主意,我们都听你的。”
林昱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米妮,说:“爸,我是这么想的。玉蟾的确很珍贵,它既是古董,又是若萱先人传下来的。而咱们林家跟若萱先人的渊源那么深,柳烟尘先生拜托我们保管好玉蟾,我们当然责无旁贷。但是,玉蟾再珍贵,它毕竟还只是个东西,比不上人命。何况被绑架的,是我的母亲!”
林诗达无奈地说:“唉,事到如今,我们也是身不由己了。若萱娘娘,林逋先祖,子孙并非不孝,请你们理解子孙的苦衷吧。”
说着,林诗达走到屋檐那儿,取下那支已捞过一次玉蟾的竹篙。然后掀开井盖,把竹篙探进井里三搅两搅,玉蟾就被打捞上来。拆开布玉蟾,那只玉蟾仿佛是被浸洗了的缘故,显得更加晶莹透彻。林诗达作出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他玉蟾轻轻放在地上,突然双膝跪地,冲着玉蟾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林昱跟米妮都明白,林诗达心里是十分内疚,尽管事出无奈,但仍然觉得这样做太对不起若萱娘娘和柳烟尘。磕完头,林诗达又把玉蟾仔细收进布袋,然后才爬起身,把玉蟾交给儿子。林昱机械地接过玉蟾,他简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他知道父亲心里一定在流泪。
米妮问:“那,那安神桥远吗?”
林昱说:“不远,就在村外。”
林诗达说:“那座桥走的人很少,我和你一起去。”
米妮说:“我和林昱一起去,我们有难同当。”
林昱说:“你们谁也别跟着,对方只让我一个人去。人多的话,他们会疑心,反而会坏事儿。”
米妮执拗地说:“不,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我得看着他们,万一他们把你也绑走,那我不是守寡啦?”
林昱心想,这小母夜叉真是口无遮拦,当着准公公的面,什么话也敢讲。不过,他心里也热乎乎的,危难见真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