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三忽然丢掉烟锅,急急忙忙向门口跑去,连烧火凳都带翻了。
“若萱小姐!”
林老三的喊声,把里屋的林逋母子都吓了一跳。娘儿俩怔了怔,一前一后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跑去。
门口昏黄的灯光下,若萱主仆撑着雨伞站立在细雨中。二人身上沾了很多泥巴。雨天的乡村小路泥泞滑溜,想必二人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跟头,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若萱的绰约风姿。如此寒酸的农家小院内何时来过这样一位娇若天仙的女孩子?林逋娘看得直眨巴眼睛,喃喃地说道:
“天爷呀,难道是仙女下凡啦?”
林老三搓着手道:“青豆他娘,还不快扶小姐进屋?”
林逋娘慌忙跑进雨中,搀着若萱进了屋:“孩子,这黑咕隆冬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瞧你这身泥,一路跌了不少跟头吧?乡下路不比镇上,一到雨天就黏得鞋也穿不住。”
林逋手足无措,绕着若萱直打转转:“若萱,出什么事儿啦?你到底怎么啦?”
林逋想安抚若萱,可又不知该怎么去做。实际上从认识若萱到现在,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呢,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的家里接待过女孩子,实际上也从来没有年轻的女孩到他们家来过,更别说若萱这样高贵的女孩子。
若萱目光如水,望着林逋莞尔一笑,转脸对着林老三两口子说:
“林叔叔,林阿姨,你们肯收留我吗?”
收留?林老三夫妇愣是没能及时弄明白这句话的含意,仍旧傻呵呵地望着若萱。这不能怪他们,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乡下人脑子转得又慢。在他们的心中,韩大官人家何等尊贵,要收留,也只能是韩家收留林家,青豆不就被收留在林家读书吗?林家家徒四壁,连条像样点的板凳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资格收留韩家的人,何况还是娇美若天仙的若萱小姐。
梅香在一旁看得心急,忍不住说道:“嗨,我们家老爷逼着我们小姐嫁人,我们小姐不愿意,就连夜逃到你们家找林相公来啦!”
林家三口人终于弄明白了若萱主仆的来意,不禁大吃一惊。林逋娘结结巴巴地说:
“小姐,你,你这是私奔呀!你,你爹你娘知道吗?”
梅香真有点急了:“废话,他们要是知道了,小姐还能跑得了吗?”
林逋上前一步,说:“爹,娘,我要把若萱留下来,任谁也不能把她带走,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明天我也不去省城赶考了,我要天天陪着若萱!”
林逋的话斩钉截铁,若萱听得两眼放光,苍白的脸上起泛了一层红晕。
林老三不知什么时候又把烟锅捡了起来,一边叭哒叭哒抽着,一边在屋内踱着圈。踱着踱着,林老三突然站住,把烟锅一挥,说:
“不行,这里不能呆。”
林逋娘急得跺了一下脚,恨不得抽林老三一巴掌:“这死老头子,说的什么话呀?外面黑麻麻的,还下着雨,不让孩子呆在这里,还能上哪儿去?”
林老三此时头脑异常冷静,说:“韩大官人和韩二夫人如果发现若萱不见了,一定会猜到她是奔咱们家来了。不到一个时辰,韩家就会追到这里来,到那时候若萱一定会被他们带走,两个孩子不就给活活拆散了吗?”
林逋娘说:“那,老头子,这可怎么办呀?”
林逋说:“爹,我就算死,也要和若萱死在一起!”
林老三说:“别着急,死不了。我这就送你们走。”
林逋娘问:“到哪里去?”
林老三胸有成竹:“从这里顺流下去四十里,有个丰谷镇,我表兄家就住在那里。我把两个孩子送到那里去,任谁也发现不了。”
林逋娘俩手直抚胸口:“好,这就动身!”
林逋却又担心起来:“爹,我们要是走了,若萱的爹娘到我们家来要人怎么办?”
林老三说:“嗨,你这傻孩子,韩大官人他们又没亲眼看到若萱和梅香躲到咱们家来,到时候咱们来个一问三不知,不就得了吗?”
若萱含泪,朝着家的方向喃喃地说道:“爹,娘,不是女儿存心想骗你们,女儿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梅香说:“小姐,别难过啦。等将来林相公高中了状元,状元郎登门叩拜岳父,老爷和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老三催促道:“快走吧。他娘,咱家的船小,坐不下五个人,你就留下来看家吧。要是林家人来问,你就说我怕耽误了行程,连夜送青豆上省城赶考去了。”
林逋娘早已没了主张,林老三说什么她都一个劲儿点头。
林逋和梅香搀扶着若萱,一行人穿过林家的后门,向屋后日夜流淌不停的溪镜边走去。借着屋内洒出的昏黄灯光,隐约能看到水边柳树下拴着一条破旧的小木船。已经冒出寸许长柳叶的枝条轻拂着船身,也拂在众人心里,拂得大家的心阵阵酥麻。
林老三先行一步跨上船头,拉紧船绳,使船身紧紧抵靠在岸边。林逋托住若萱的胳膊肘儿,搀扶着她登上木船,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接触若萱的身子呢,不免既激动又紧张,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若萱,小心。”
很快,船便消失在黑夜中,只听见那吱吱呀呀的摇橹声在黑暗中不停地传过来。林逋娘久久地伫立在黑黢黢的河岸边,听着那摇橹声越离越远。她不停地抹着泪,心中一个劲儿地念叨着:
“祖宗啊,保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