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理退房手续的时候,服务台的工作人员特别客气。因为他们看到,居然有个小伙子开着保时捷卡宴来找柳凝丝,于是断定,柳凝丝一定是位富家女,肯定是跟家里人赌气,才住到他们的小旅店里来了,人家本应是住五星级大饭店的身份,住到他们这里来,真是屈尊了,幸亏昨天晚上没有得罪她。
林昱开来的那辆保时捷卡宴,就停在旅馆门前,豪华的车身与狭小简陋的旅店门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怪不得服务员们会产生错觉。林柳二人在服务员们羡慕的目光中走出旅店,走向那辆并不属于他们但着实抬高了他们身价的豪车。但还没有走到汽车前,柳凝丝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惊愕地望着一个方向。林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大约三十米开外的一家小店门口,鲍翰林正跟店主人打听着什么。这家店主人,正是柳凝丝欲跟她借手机而遭到拒绝的那位大姐。而这时,仿佛心灵上有某种感应似的,鲍翰林也扭过头来,恰与柳凝丝四目相对。
其实,鲍翰林一夜未眠,他把阳光画室的灯、门都开着,她担心凝丝回来进不了门。只要外面一有动静,他便以为是凝丝回来了,便会迫不及待地跑出来。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凝丝不会再回来了,凝丝肯定恨死了这个原本看上那么纯朴的小院。他便开始沿街打听凝丝。史家坟镇虽然不算大,但大大小小的商店、旅社也不算少,这花了他很长时间。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他知道,凝丝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只要这么一直找下去,就一定能够找到她。当他打听到这家旅馆时,恰见林昱与柳凝丝正欲离去。
约摸过了两秒钟,鲍翰林首先反应过来,直跳起来,悲愤地喊道:
“凝丝,你怎么在这里?原来你和他,你和他在一起开房!”
鲍翰林的误解,令林昱和柳凝丝大吃一惊。林昱首先反应过来,喊道:
“翰林,别误会,我们没有!”
可是鲍翰林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脸胀得通红,双手乱舞,边喊叫,边朝这边猛跑过来,看他的样子,仿佛想把不远处的两个人都撕碎似的。柳凝丝吓愣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倒不一定是害怕,而是因为翰林的误解,她可真没有想到,翰林居然会误以为她和林昱在一起过了一夜。
林昱瞧着鲍翰林的样子,知道这会儿难以解释清楚。他一扯凝丝:
“凝丝,一时半会跟他说不清,上车,先去办正事儿要紧,回头再跟他解释!”
他半推半扶,把凝丝送上了汽车副驾座,自己也绕到一边上了车,发动引擎。卡宴到底是卡宴,起步的速度可真不慢。只是由于掉头过急,把路边的一只垃圾桶拱翻了,满满的一桶垃圾洒了一地。小旅店里的服务员们也闻声赶出门外看热闹,纷纷对验证了原先的猜测而得意不已——这个漂亮的女孩肯定是因为第三者插足,才躲到他们旅店里来的,瞧,正牌男友找上门来了!真想不到,这位看上去那么清丽脱俗的女孩子,竟然是那样一种人!
这时,鲍翰林也差不多追到了小旅店门前。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咆哮着,从地上捡起石子朝保时捷卡宴乱砸着。可是哪里砸得着,保时捷卡宴已经驶上了机动车道,朝着镇外的方向飞驰而去。怒不可遏的鲍翰林又跟着追上了机动车道。他一边发疯般地奔跑,一边继续捡起地上所有能捡到的东西,朝着卡宴离去的方向乱掷,仿佛他投掷出去的压根不是什么石子之类的东西,而是会自动飞行的能够自己寻找目标的精确制导导弹。这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他的眼中只有那辆越逃越远的保时捷卡宴,他要追上它,他要把他的心上人夺回来。来往的机动车纷纷鸣着喇叭,左闪右避这个疯子一样的年轻人。终于有一辆轿车闪避不及,在鲍翰林的臀上狠狠顶了一下,顶得他双脚离地,身子腾空而起,仍然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向前飞去,飞出三、四米后,四肢、脸部一齐结结实实地摔到地面上,犹如耕地一样在坚硬的地面上向前蹭出两尺以后才停住。正当路人担心他是否会有生命危险时,却见他又跟一只被踹了一脚的青蛙似的,从地上蹦起来,继续愤怒地呼喊着朝前追赶,边追边继续捡起石子、塑料瓶之类的东西朝前投掷,只是他的脸、手都被蹭破了,鲜血淋漓,看上去着实恐怖,想必膝盖、脚踝等部位的皮肤也完整不了,而那辆令他咬碎牙齿的保时捷卡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鲍翰林摔倒的那一幕,林昱在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脑海里蓦地闪现出米妮出走时,自己追着列车而摔倒的情形,不由得心头一颤。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非常对不住鲍翰林,似乎自己对鲍翰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尽管实际上他什么错也没有。他几乎要把车停下来,等着后面那个近乎发狂的人追上来。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真的停下来,今天就不能及时赶到玉泉山了。说不定,眼下老锹已经开始在打盗洞了。
他忽然注意到柳凝丝一直扭头看着后方,泪水涟涟。鲍翰林被撞后摔倒的情景,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当时都叫了起来。林昱知道,凝丝是在为鲍翰林担心,担心他会不会摔坏。他忍不住轻声问道:
“凝丝,你真的不爱他吗?”
柳凝丝低下头,半晌才抬起头看着林昱,目光那样坦然:“我们柳家的几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从小与我最亲近的人,除了我的爸爸妈妈以外,就是翰林,直到后来认识了你们。从小翰林就对我非常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爸爸,谁也比不上他对我好,甚至连我的妈妈也比不上。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今生会嫁给他。在我的心中,我跟他之间的感情从来就不是什么爱情,而是亲情,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亲情。翰林就是我的亲人,就是我的亲哥哥。”
林昱叹息道:“唉,可是,在鲍翰林的心中,这就是爱情,这种爱情是如此专一,如此纯洁,如此热烈。他的爱情世界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他的心中有一座爱情的火山,这座火山就是为你而燃烧的。现在这座火山喷发了,我真有点担心,这熊熊的火焰不但会燃烧他自己,也会烧毁你。”
林昱的话,令柳凝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扭头望向车后,直到车后的鲍翰林消失了,她仍久久地朝后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