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翰林一出门,柳凝丝立刻用力一滚,滚落地上。她顾不得疼痛,喉咙里呜呜嘶叫着,拼命翻动身体,企图移向门口。可是鲍翰林在她身上缠的布实在太多,她被捆得全身硬梆梆的,除去机械地翻滚以外,根本无法做其它动作。滚着滚着,她一头撞上桌腿,脑袋一阵剧痛,那张本来就不结实的小桌倾塌了,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砸了她一身。
鲍翰林把车开得既快又猛,有点失魂落魄,过路口的时候,居然没注意到红灯,还差点撞着一位行人,气得那位提着菜篮去买菜的大妈破口大骂。他顾不上道歉,继续开着车朝前赶。
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天香花圃,老花头果然就在那儿侍弄花草。听鲍翰林说完来意,老花头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小子真把她绑了?”
鲍翰林用力点着头。
老花头盯了鲍翰林良久,盯得鲍翰林直发毛。他忐忑不安地说:“师父,我知道这样做挺混蛋,但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您不肯帮我吗?”
老花头满脸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呵呵笑着,翘起大拇指:“好,好小子。你的性格跟你爹一点也不像,只有这一点跟他还有三分像,一旦发起狠来,谁都赶不上。这样吧,你先回去,回头我来找你。”
“师父,您打算什么时候来?”
“你先回去吧。别担心,一切有师父呢。”
鲍翰林“啊啊”地点着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他已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老花头的身上了。
回程的路上,鲍翰林的车虽然开得慢了点,但同样心神不宁。半道上经过一家商场的时候,他还特地拐进去买了一大堆食物。抵达柳绣坊门前时候,鲍翰林照例警惕地看了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进去以后,同样把卷闸门锁好。
进入柳凝丝的闺房一看,凝丝直直地躺在地上,满眼绝望,桌子也倾倒在她身上。鲍翰林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桌子挪开:
“凝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掉地上来了?”
他把柳凝丝抱回床上,拔掉她口中的布团,说:
“凝丝,回来的时候,我特意买了点吃的,都是你爱吃的。你瞧,有寿司,巧克力,还有水果,咱们带在路上吃……”
柳凝丝眼恨恨地扭过脸去。
鲍翰林说:“凝丝,你还记得吗,上小学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同学生了白血病,学校组织捐款,那个负责收钱的同学却把钱丢到地上,说我的钱都是我爸挖坟墓挖来的,不干净。我哭着躲进了下水道,你在下水道里陪了我一夜,我听见你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你说,如果我不吃饭,你也不吃,你陪我饿着。从现在起我也陪着你,你不吃,我也不吃,你不喝,我也不喝。如果你饿,我陪着你挨饿,你渴,我陪着你渴。”
柳凝丝扭过脸来,愤怒地瞪着鲍翰林:“鲍翰林,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吗?你这是在绑架呀。”
鲍翰林回视着柳凝丝,坚定地说说:“凝丝,现在随你怎么说我都行,我只想告诉你,我这颗心是真的。如果我的爱情只有通过绑架来实现的话,那,我别无选择。”
柳凝丝气得嘴唇直哆嗦,扭过头去面对着墙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鲍翰林替柳凝丝盖上被子、垫上枕头。柳凝丝犹如死人一样,任由他摆布着。然后,他为柳凝丝整理起行李来,为即将到来的远行作准备。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卷闸门被人拍响。鲍翰林一惊,怔了怔,便迅速捡起布团,重新堵上柳凝丝的嘴巴。
卷闸门被继续拍响着,鲍翰林走到外面的那间屋子,站在卷闸门里侧,却迟迟不敢开门。直到门外响起一个声音,鲍翰林的心才放了下来。
“翰林,是我呀!”老花头在外面喊,“我给柳凝坊送布料来啦,刺绣用的布料,柳凝丝早上不是托我拉布料去了吗?我特地送上门来啦!”
老花头的声音也传到柳凝丝房中。柳凝丝一脸诧异,心想,我什么时候托老花头买布料了?但随即明白过来,老花头是来带她走的。她“呜呜呜”拼命叫唤着,但她的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哪里叫得出来?
鲍翰林哗地拉开卷闸门,只见老花头笑吟吟地站在门外。他今天倒没有像往常一样骑着三轮车来,他的身后停着一辆小型厢式货车,货厢的门开着,里面果然放着几捆布匹,都用长长的白布口袋包装着。见柳绣坊的门开了,老花头利索地扛起一捆布料,朝门里走去。到了里面以后,老花头朝鲍翰林使了个眼色,小声问:
“凝丝呢?”
鲍翰林也小声答道:“在她的房间里。”
老花头不等鲍翰林邀请,扛着布料直接进了柳凝丝的闺房。他扫了一眼床上的柳凝丝,说了一声:
“姑娘,对不住啦。”
说着,他解开装布料的口袋,哗下倒下一捆布料,然后把空口袋直接朝柳凝丝的头上套去。鲍翰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
“师父,你干什么?”
老花头头也不抬,说道:“小子,你打算就这样扛着人大活人出去哪?街坊邻居非得打110不可。”
鲍翰林明白过来,老花头是想把柳凝丝装进这长长的口袋里,像搬运布料一样,把她运到车上去。不能不说,师父这样做是很机智的。在那白色的布口袋套上柳凝丝的脑袋之前,她连连瞅向鲍翰林。鲍翰林当然明白柳凝丝眼神中的含意,她是呼唤他过去阻止老花头。鲍翰林的手臂张了张,还是忍住了,他明白,这是把柳凝丝运出去的最好办法。当柳凝丝的脑袋没入口袋中的一刹那,鲍翰林看到,柳凝丝的眼中盈满泪水,那眼神中充满绝望。鲍翰林心中一阵刺痛,他把脑袋俯在口袋上端,歉意地喃喃说道:
“凝丝,对不起了,请你忍一忍,忍过这段路程,将来我会给你最大的幸福!”
把柳凝丝套进口袋以后,老花头又细心地把口袋扎紧,然后扛上口袋往外便走。走到门外,他特意高声喊了一句:
“这捆布料不要的话,那我带走了,下回再给你捎一捆上好的来!”
走到货车边,他真的像丢一捆布料一样,把凝丝砰地丢进货厢里。随着老花头的这一掷,鲍翰林也浑身一震,他知道凝丝一定被摔得很疼,师父也这一掷也太狠心了,可是他来不及阻止,也不便于去阻止,只好装成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接着,他看到师父哗地关上货厢门。然后指了指他身后的卷闸门。他会意过来,拉下卷闸门,锁好,然后跟着师父一道爬进驾驶室,小货车低吼着朝镜溪老街出口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