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鲍翰林就开始和柳凝丝着手办理出国护照的事情。公安局出入境办证大厅离镜溪老街不远,本来两个人准备直接去办证大厅,可是鲍翰林一摸口袋,身份证没带,丢在租住屋里。他只好先去拿身份证,拿好身份证以后,再回头接上柳凝丝一起去办证大厅。
鲍翰林一出门,柳凝丝便开始收拾行装。才收拾好几件衣服,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通手机,刚“喂”了一声,里面便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凝丝,我是妈妈呀。”
竟然是妈妈打过来的,柳凝丝的心跳不禁一阵加速,虽然这段日子母女俩总是闹不愉快,但孙红菊毕竟是她的妈妈。这段日子孙红菊又处于失联状态,电话总是无法接通,她又在做着那么危险的事情,柳凝丝能不牵挂吗?所以柳凝丝忍不住激动地喊道:
“妈妈!您在哪儿?”
不料,电话中的孙红菊破口大骂起来:“我在哪儿?我还能在哪儿?我怕警察找到我,只好冒着危险,溜出几十公里外打电话。死丫头,你怎么还没跟翰林走?你还要我操多少心啊?翰林吵着要见他爸,是你唆使的吧?你还不死心?不让我们挖陵,等着别人来挖呀?”
柳凝丝听着有点不对劲:“妈,昨天晚上翰林已经跟他爸爸说好了,翰林告诉我,你们都已经答应不再挖陵,你们可不许反悔!”
孙红菊怒不可遏:“谁跟翰林说好了?谁答应翰林了?翰林什么时候见着他爹了?见鬼去吧,老锹一直跟我在一起!我跟你说,别做白日梦了,趁早死了这条心!死丫头,你要是不听话,不乖乖跟翰林走,有你后悔的时候。我们这边一得手,马上就会出国。等我们出了国,可就没人护着你了,在国内我们的对头可不少,那些人可都会拿你出气!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怕警察锁定我的位置。你要体谅妈妈的良苦用心,你好自为之!”
电话随之掐断了。柳凝丝却举着手机,久久地放不下来。妈妈的话仍然像打鼓一样,在她心中隆隆撞响着。妈妈是什么意思?她刚才说,翰林根本没有见着他的父亲,老锹一直跟她在一起,那么也就是说,翰林是在撒谎,昨天晚上他告诉自己的一切,都是谎言。
这时,柳绣坊前响起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翰林的那辆二手车停在了门前,翰林走下了车,兴冲冲地进了屋,手里捏着身份证,冲柳凝丝摇晃着:
“怎么样?凝丝,挺快的吧?我把身份证拿来了。你的材料呢?这会儿就去办证大厅吧。”
柳凝丝扭过去,侧对着墙壁,身子在剧烈地颤抖着。鲍翰林吓坏了,企图上前扶着柳凝丝:
“凝丝,凝丝,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鲍翰林的手刚沾着柳凝丝的手臂,就被她狠狠地甩开:
“别碰我!”她忽地扭过脸上,脸色煞白,眼中噙满泪水,“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骗你?”
“昨天晚上,你见到你父亲了吗?”
鲍翰林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嗫嚅着说:“凝丝,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妈妈刚才打来了电话!”
鲍翰林颓然坐下,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好一阵,才重重地点了几下头,仰起脸,朝着柳凝丝说:
“没错,凝丝,我是骗了你。我为什么骗你?因为我爱你,我想带你走,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和你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可是你不愿意,我只好骗了你。我不愿意骗你,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骗过人,你是了解我的为人的。可是我却欺骗了像,因为我想不出其它的办法了!”
他说着,从贴胸的口袋里掏出那封折叠成火柴盒大小的信来,一点一点地展开,再把被撕成两半的信纸拼接好,递到柳凝丝面前。他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几下,说:
“凝丝,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信。昨天晚上,我本来想和爸爸一起吃顿饭,顺便劝说他放弃挖若萱陵。但是我没有想到,爸爸没有见我,而是给我留了这封信。”
柳凝丝的眼睛本来还瞧向一边,一听说是老锹的信,又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接过那封被撕成两半的信。信很快读完了,但柳凝丝的视线仿佛粘在了信纸上,久久不能移开。
鲍翰林脸色煞白,一直不安地瞧着柳凝丝。突然,他的身子朝下一滑,扑通一下跪在柳凝丝的面前:
“凝丝,跟我走吧。在这里,周围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我父亲又树了那么多对头,呆在这里,我们不会幸福的。到了外面,我们会很快乐很快乐的!”
柳凝丝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着,泪眼朦胧地看着鲍翰林,过了一阵,才把手插进鲍翰林的头发里,轻轻抚摩着他的头皮,哽咽着说:
“翰林,你对我撒谎,我不怪你,我理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请你原谅,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不想离开这间屋子,这是我和我爸爸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是这世上唯一留有我爸气息的地方。将来我会攒钱,把这间屋子赎回来。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坟被挖开,我不能眼看着列祖列宗在地下哭泣。虽然我柳凝丝只是个弱女子,但我是柳家子孙,是若萱娘娘的后人,是柳家目前唯一活在这世上的人,我不去保护祖坟,谁去?翰林,你一个人走吧,世界这么大,世上的女孩子这么多,你一定能找到意中人。”
柳凝丝说着,双手伸入鲍翰林腋下,企图把他托起来:
“起来吧,翰林。”
但鲍翰林依旧执拗地跪在地上,和柳凝丝较着劲,仿佛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心中的伤痛与愤怒。
“翰林,你干吗呀?干吗总跪着呀?你起来呀!”
突然,鲍翰林一甩脸,声音尖尖的,比平常高了许多,那张书生气十足的白净面庞也涨得通红。他冲柳凝丝嚷道:
“没错,凝丝,世上的人是很多,但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你就是我的唯一,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走!”
说着,他霍地站起身,趁着身体由下而上直立起来的一瞬间,出其不意地一下子扛起柳凝丝,大步朝柳凝丝的闺房里走去。柳凝丝惊愕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叫道:
“鲍翰林,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鲍翰林对柳凝丝的抗议不理不睬。叫声中,鲍翰林已经扛着柳凝丝进了闺房。他将柳凝丝砰地朝床上一扔,顺手扯过旁边的绣布朝柳凝丝身上缠去。柳凝丝竭力挣扎着:
“鲍翰林,你干什么?你疯啦?快放开我!”
但此时鲍翰林已经进入到一种颠狂的状态,在心里发酵了这么多年的憋屈,似乎在这一瞬间爆发了,他真的跟一个疯子差不多了。他的力气大极了,动作飞快,柳凝丝哪里挣扎得脱?他一边捆绑,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不放,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转眼功夫,柳凝丝就被绣布包得象一只茧似的,动弹不得。鲍翰林又顺手拿起另一块绣布,揉成一个布团,堵住了柳凝丝仍在不停叫唤着的嘴巴。他感到堵得太紧了,又把布团朝外拔出一些。
等干完这些,鲍翰林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事先也没有想着这么做,毫无心理准备。片刻,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拔腿跑到外间,哗地把卷闸门拉上,然后重新回到柳凝丝身边。他看到柳凝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着恐惧。他替柳凝丝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用颤抖的声音说:
“凝丝,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带你走,其他的我什么也不会做,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想跟我走。你这个样子,咱们也不可能从正常的渠道出去。我只好去找我师父。我曾经听他说过,他以前跟我父亲走私文物时,经常走一条秘密渠道,可以直通国外,咱们就通过这条渠道出去。”
柳凝丝的眼睛瞪得愈发地大,嘴里呜呜叫着,不停地摇着头。那意思是说,不,不,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想呆在这里。鲍翰林叹了口气,说:
“唉,凝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不起,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你如果配合点,我哪里会采用这样的方法?你暂时受点委屈。到了国外,我天天给你当牛当马,给你赔罪。”
他在柳凝丝的额上吻了一下,把柳凝丝的身体摆正,又在她的脑后垫上枕头,让她躺得舒服些,还拉了被子,细心地替她盖上。
“凝丝,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他起身走到外间,将卷闸门拉起一半,弯腰钻了出去,警惕地朝两旁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又重新把卷闸门锁好,还不放心地朝上拉了拉,这才钻入自己的车,朝远处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