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里好像很久没人打扫过一样,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桃花,旧的枯萎,新的又覆盖上。
风潇逸迈过门槛走进去、有风过,细小的花瓣挂在他的裙角,覆在他的鞋面上。这些他都没有在意,任由那些花瓣粘在自己华贵的宫服上。
他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前,把凳子上的花瓣用手抚下,然后坐在上面。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大大的月亮缓缓升起、挂在天边,照着下面孤独的人。
漫天桃花还在不停的飘落,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一身红裙张扬的身影。
他想起,他第一次带她来到这个院子。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少年,一个初出茅庐就被师傅推上高位,被所有人质疑;一个顽劣张扬,挡在他面前,敢指着那些老头子们的鼻子叫骂。
那时他利用自己宫主身份的便利,为她选了这个最大,向阳的院子。她说她喜欢桃花,要在这个院子里种满桃树。后来她果然在这个院子里种满了桃树,还对自己炫耀:
“这是用我的本命种下的桃树,只要我还在它们就会一直开放。我要一直留着它们,就算有一天我不在这住了,也不许别人住进来,破坏我的花。”
那时他调笑着说:“你不在这住要到哪住呢?难不成要睡在大街上?”
“哼!要你管?反正你自己在穹煌殿的小房子里,除了一堆堆的书卷什么都没有,孤孤单单的无聊死了,我才不管你呢。”
“不过你要让我住过去也可以哦,你得把整个内堂前都种满桃花才行!”
“胡闹,穹煌殿的内堂是多严肃的地方,怎么可以种花?”
“那我就不管了。不过看你孤孤单单的这么可怜,换个条件吧。不在内堂了,其他地方也行,不过我要十里。那些街边的小说里都说十里桃花,十里桃花的。我也要”
“十里?哪有这么多土地,那都要搬进山里了。不过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在妖域森林住的小木屋边有很多空地,你要是不怕妖域荒野,倒是可以给你种十里。”
“真的?”
“真的。”
“那好,一言为定!”那个一身红裙的女子开心的起舞。
树上的花瓣还在飘落,密密的好像一阵雨。很快,风潇逸的头上,身上已经落满了花瓣。他抬头望过去,觉得这花落的似乎比平日里更凶了些。
风起,卷起一阵花的旋风。那些花瓣盘旋着越飞越高,似乎要冲到院子外边。但当它们飞到一半的时候,那阵风突然散了,所有的花瓣再次落下。这时风潇逸看见,那些花落下后,再没有生出新的花朵。
……
“这是用我的本命种下的桃树,只要我还在,它们就会一直开放。我要一直留着它们,就算有一天我不在这里住了,也不许别人住进来,破坏我的花。”
……
她说,只有她还在,这些桃花就不会凋谢。现在花不在了,那人呢?
【穹澜宫·海狱】
“想不到你竟然犯下如此重罪,不严惩,不足以平众怒。来人,把苏梦押起来。我以宫主的名义,罚你入海狱三年,受荆棘之刑!没有的我命令,任何人不可探望!”
“苏梦,你怨我吗。”
“我这样的罪人还劳烦宫主大人来看望我,我哪里敢……不知道这次你还要怎么折磨我,才能平息那些老头子的怒气”
“不,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去冥月轩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到了那边没人可以再为难你,我会在暗中支持你,让你成为冥月轩的主人。”
【冥月轩·总坛】
“我就知道有你在,冥月轩一定能兴盛。怎么样?最近我推荐给你的人才都还不错吧。过些日子我把谷漓派过来辅佐你,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哼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里吧!”
“先别急着得意,你我辛苦努力的日子还长着呢。”
【穹澜宫·前厅】
“风潇逸!你百般疏远我是什么意思!我苏梦虽然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子,但也是有尊严的!”
“苏梦,别闹。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
“看着就看着,本姑娘不怕。”
“胡闹。我是穹澜宫的宫主,你是冥月轩的轩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穹澜宫·内堂】
“潇逸,许久未见,你心里可有念我?”
“不念。”
“哼!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你这不讨人喜欢的毛病依然如故!小心孤老终生!”
“伶牙俐齿。苏梦,你是喜欢我招蜂引蝶呢?还是喜欢我孤老终生呢?”
“我……我不告诉你!”
“况且,我为了拿起那把剑,已经不能有多余的感情了。”
“谁知道呢?”
【穹澜宫·穹煌后山】
“想不到你竟然会和他在一起。”
“我和谁在一起管你什么事?”
“好!”
“站住,风潇逸。你生气了?”
“没有。再见!”
“还真走了……我还没说,我其实……是气你……的……”
【穹澜宫·内堂】
“冥月和渺虚到底怎么回事,一直阴阳怪气的。”
“这你要问某人吧。”
“别闹。这都是我们打下来的天下,不要任性。”
“天下?天下!你眼里只有你的天下!”
【冥月轩·总坛】
“苏梦,想不到你竟然真要分裂冥月轩,背叛穹澜宫?”
“我不知道。就如你常说的,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上,有时候总身不由己。他们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亲人。如果他们执意要做,我很难阻止。”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你我便是敌人了。”
【冥月轩·荣阳城分部】
“你们之间就这么大的仇恨吗?要如何你才能放手?”
“她私下做过那些龌龊之事你都不知道吗。风潇逸,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冥月轩主风光无限,何必和一个弟子计较。你就此放手谁敢再生是非?”
“呵呵!”
【冥月轩·总坛】
“苏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份意图分裂冥月轩的人员名单是怎么回事!”
“怎么样?追随我的人,我苏梦誓死相护,与我为敌的人,我定不让她好过!要么你让她滚出我的视线,要么我滚,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呵呵。想不到现在的你,会与我说这样的话。”
“说了又如何?风潇逸,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你我今后的关系,便是你一句话!”
“这些人意图谋反,罪不容诛,我不会留他们。如果你还不知悔悟,就与我一同回穹澜宫吧,冥月轩,会有合适的人打理。”
“风潇逸!你好狠啊!”
【穹澜宫·海狱】
“苏梦,我怎么舍得杀你。那些人我都处理了,以后你就在这里反省吧。我不会设守卫,你可以走。但你走了之后,就再不要踏入穹澜宫一步。”
“风潇逸,事到如今你还想软禁我?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等我出去,我一定找机会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风潇逸!”
……
……
天空渐渐泛白,同样斑白的还有满园的桃树。那些花瓣已经全部落下,并且再也不会开放,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而这间本来就没有人居住的院子,也终于彻底沉寂下去。
风潇逸的头顶肩膀上已经布了一层层枯萎的花瓣,才一夜那些花瓣已经干枯腐败。一下子,小院从昂然的春天,转为萧瑟的秋季。他慢慢站起来,佝偻着背,好像老了几十岁。
就这样,他颤颤巍巍的朝门口走去,僵硬的步子,每一次迈出,枯败的花瓣就从他的身上抖落。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是什么穹澜宫主,那身上的萧然枯朽,仿佛垂死的老人。
他低着头,阳光照不到他的脸上,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短短的一段路似乎那样的漫长,他就这么走着,走了好久才终于走到门口。
他慢慢直起腰,缓缓伸出手推在门上。
吱呀~门再次开了……
风潇逸大步走出,全身纤尘不染。脸上的表情还如同往日的那样威严肃穆。
走出门后他再没回头,直朝着穹煌峰而去。而身后的门重新合上,也许再也不会有人来打开她。也再没人记得那个一身红裙张扬的女子。
那些桃花不在,似乎从没有存在过。永远没人知道,曾经在某一天的夜晚,有个人来到这个院子里,见证了那一夜的桃花舞谢……
……
……
穹澜天下·流火贪狼录·苏梦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