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槿的妈妈打电话来,提到明槿要零用钱的事。
妈妈说,每个月她都会给明槿零用钱,但明槿有时额外向她要钱,有些需求她不认同,可是又不知如何处理。这一次明槿向她要钱打算买一套书,被她拒绝了。明槿很愤怒地对她说:“你根本不爱我。”
明槿妈妈很有原则,不给女儿过多的零用钱。但是怎么办呢?孩子以此来判断父母爱与不爱?“爱”此时只是一个名词,仿佛成为绑架的工具。
“让我跟她说吧!你不容易说明白。”我对明槿妈妈说。
和明槿见面时,我开门见山地说:“妈妈说,你向她要钱买书。”
明槿听我这样说,脸立刻扭到旁边,看得出她很生气。
“听到我这样说,你生气了吗?”我从孩子的表情,核对她的感受。
“她干吗这样跟你说!”明槿不看我,脸依旧扭向旁边。
“嗯。”我停顿了几秒钟,开始跟明槿说道理:“妈妈平常已经给过你零用钱,我认为妈妈不再给你钱,并不是她不爱你。妈妈没有给你钱,是没有满足你的期待,但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两件事。”
我很少对孩子说教,因为大部分孩子很抵触说教,说了也不容易达成教育的目的。但我依然会说道理,因为我是老师,期望能透过说理,让孩子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
说道理就是把观点灌输给孩子。要注意的是,父母给孩子讲道理时简洁不啰唆是最好的状态。 但我也明白,当孩子处在失落与愤怒的情绪中时,进行说教,孩子很难听进去。明槿也听不进去,当我这样对她说明“爱”与“期待”,她依旧保持别过头去的姿态,不想理会我说的话。
我若是她的父母,我会在说完道理之后,静静地离开,允许她表达生气;或者更进一步,同理她生气与失落的感受,照顾她的心灵,让她感受父母愿意陪伴。
明槿从小失去父亲,也许因为父爱的缺失,以至于她一旦触碰到未满足的期待,内心便重新唤醒她缺憾的伤痛。有时她会因为母亲帮妹妹的忙,而觉得母亲只在乎妹妹,对母亲生气很长一段时间。
我决定和明槿谈谈这件事,谈话的重点是:如何让她了解爱,并且感受自己被爱,让她明白期待失落与爱的关系。
当时我带明槿学习已经两年多了,两年以来我们逐渐熟悉,像朋友一样交谈,但我从未买过礼物送她,事实上我很少送人礼物。我很鼓励孩子阅读,也很关心她,我愿意送这套书给她。我想借由一份礼物,传达一份爱,也要传达一份关于爱与期待的辩证。
“妈妈固定给你零用钱了,我觉得你可以存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需要额外再跟妈妈拿钱。这套书我送给你吧!当成我送你的礼物,但是你得自己去买,不需要跟妈妈说了。”说着我把钱递给她。
明槿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对这个结果感觉很惊讶,立时回过头来,带着困惑问我:“你说我不需要额外要钱,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钱?”
我安静地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对她说:“你爸爸很早就过世了,也许你常想念爸爸的爱,也许你有未满足的期待。我曾经告诉你,我很关心你爱你,此时也可以满足你对这套书的期待。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爱’和‘期待’并不一样,并不是期待被满足,就是被爱了,也不是期待未被满足,就是不被爱。”
我的话触动了明槿,明槿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落泪。
后来,明槿妈妈说,很长一段时间明槿都没有向她要钱,问我是怎么跟明槿谈的。
我很难将这件事说清楚,一般人们为了表示爱孩子,去满足孩子的期待,往往是宠孩子而不自知。因此当我决定要送书给明槿时,便打算跟她谈爱与期待的主题,而非以满足她的期待(给钱)证明爱——那将一辈子也证明不完,孩子也不容易因此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