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文学第四

1.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 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 便决,众咸骇服 。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之叹,恐玄擅名 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桥下,在水上据屐。融果转式 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玄竟以得免。

郑玄在马融门下求学,三年也没见着老师马融,只是由马融的高才弟子为他讲授罢了。马融曾用浑天算法演算日月星辰的位置,但结果与实际并不相符,弟子们也没有谁能解决。有人说郑玄能演算,马融便叫他来,要他演算,郑玄把栻盘一转立即解决了问题,大家都很惊奇佩服。郑玄学业完成,辞别老师就要回家的时候,马融就慨叹礼和乐的中心都将要转移到东方去了,担心郑玄会独享盛名,心里很忌恨他。郑玄也猜测会有人来追,便走到桥底下,抓着木屐浮在水面上。马融果然转动栻盘占卜郑玄的踪迹,然后告诉身边的人说:“郑玄在土下、水上,靠着木头,这表明郑玄是死了的。”便决定停止追赶,郑玄竟然因此得免一死。


2.郑玄欲注《春秋传》 ,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听君向 言,多与我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

郑玄想要注释《左传》,还没有完成。有一次外出的时候,和服子慎相遇,两人同时住在同一个客栈里。起初两人并不认识,服子慎在店外的车子上和别人谈到自己注释《左传》的想法,郑玄听了很久,觉得服子慎的见解多数和自己相同。于是郑玄就走到车前对服子慎说道:“我早就想要注《左传》,还没有完成。听了您刚才的言论,大多和我相同,应该把我作的注释全部送给您。”于是服子慎终于成了《服氏注》。


3.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 ,将挞 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著 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 ?”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

郑玄家里的奴婢都读书。郑玄曾使唤一个婢女做事,事后不合郑玄的心意,郑玄要鞭打她。她刚要说明事情的经过,郑玄就发怒了,叫人把她拉到泥水里。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婢女走来,问她:“胡为乎泥中?”那婢女回答说:“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4.服虔既善《春秋》,将为注,欲参考同异。闻崔烈集门生讲传,遂匿姓名,为烈门人赁 作食。每当至讲时,辄窃听户壁间。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 ,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

服虔治《左传》很厉害,将要为之做注释,想参考比较各家的意见。他听说崔烈召集门生讲授《左传》,便隐姓埋名,去给崔烈的门人当佣人做饭。每当到崔烈讲授的时候,他就躲在门外偷听。等他了解到崔烈所讲的并没有超过自己的地方以后,便渐渐地和那些门生谈论崔烈的短处与长处。崔烈听说后,猜不出是什么人。可是他素来听说过服虔的名声,心里猜想是他。第二天一大早崔烈就去拜访,趁服虔还没睡醒的时候,便突然叫:“子慎!子慎!”服虔听到不觉惊醒答应,两人因此结为好友。


5.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 ,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钟会撰写《四本论》刚刚完成,很想让嵇康看一看。便揣在怀里,已经走到了嵇康的住所,又怕嵇康质疑问难,就把他写的文章揣着不敢拿出当面给嵇康,只是走到门外远远地扔进去,便转身急急忙忙地跑了。


6.何晏为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见之。晏闻弼名,因条 向者 胜理 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 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何晏任吏部尚书时,很有地位声望,当时到他家来清谈的宾客常常满座,王弼还不到二十岁时,就去拜会他。何晏听到过王弼的名声,便分条叙述以前那些精妙的玄理,并告诉王弼说:“这些道理我认为是玄理的最高境界了,你还能再反驳吗?”王弼便一条条地提出驳难,满座的人都觉得何晏理屈。于是王弼就自问自答,反复几次下来,他所谈的玄理是在座者所未曾企及的。


7.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 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

何平叔(何晏)注释《老子》才完成,就去拜会王辅嗣(王弼),看见王辅嗣的注释见解十分精微独到,非常佩服地说:“像这样的人,是可以和他讨论天人之际的。”于是把自己所注的改写成《道》、《德》二论。


8.王辅嗣弱冠诣裴徽,徽问曰:“夫无 者,诚万物之所资 ,圣人莫肯致言 ,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弼曰:“圣人体 无,无又不可以训 ,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

王弼二十岁左右时去拜访裴徽,裴徽问他:“所谓‘无’,是万物生长的根源,圣人不肯发表意见,老子却不断地反复陈述它,这是为什么?”王弼说:“圣人仔细体察‘无’,认为‘无’是本体,可是‘无’又不能用语言解释,所以言谈间必定涉及‘有’;老子、庄子也免不了说到‘有’,但要经常去解释‘无’之词训的不足之处。”


9.傅嘏 善言虚胜,荀粲谈尚玄远,每至共语,有争而不相喻 。裴冀州释二家之义,通彼我之怀,常使两情皆得 ,彼此俱畅。

傅嘏擅长谈论玄理的绝妙境界,荀粲的清谈崇尚玄奥深远之理。每当两人到一起谈论的时候,总是发生争论却又互不理解。冀州刺史裴徽就解释两个人清谈的含义,沟通彼此的心怀,常使双方的心意契合,彼此都能感到舒畅。


10.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 。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

何晏注释《老子》还没完成时,一次遇到王弼谈起自己注释《老子》的要旨。何晏的见解很多地方有欠缺,不敢再开口,只是连声答应“诺诺”。于是不再注释下去,便改写为《道德论》。


11.中朝时有怀道之流,有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语多,小极 ,不复相酬答,乃谓客曰:“身今少恶 ,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问。”

西晋时,有些倾慕道家学说的人,其中有一位登门向王夷甫请教疑难问题。正碰上王夷甫前一天已经谈论了很久,有点困倦疲乏,不能再和客人应酬谈话,便对客人说:“我今天感觉身体不舒服,裴逸民也在我附近住,您可以去问他。”


12.裴成公作《崇有论》,时人 攻难之,莫能折,唯王夷甫来,如小屈。时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

裴逸民撰写《崇有论》,当时一些主张“贵无说”的人责难他,可是没有一个人能驳倒他,只有王夷甫来和他辩论,似乎他才有点理亏。于是“贵无说”的人就用王夷甫的理论来驳他,但是这时裴逸民还是一再申说他的理论。


13.诸葛厷 年少不肯学问,始与王夷甫谈,便已超诣 。王叹曰:“卿天才卓出,若复小加研寻 ,一无所愧。”厷后看《庄》、《老》,更与王语,便足相抗衡。

诸葛厷少年时,不肯向他人学习求教,刚开始和王夷甫谈论时,便已经达到超越一般人的学问境界了。王夷甫感叹他说:“你天分卓绝,如果再稍加研讨探求,就再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诸葛厷后来阅读了《庄子》和《老子》,再和王夷甫谈论时,便已经可以和他一争高下了。


14.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 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即小差 。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 !”

卫玠幼年时,问尚书令乐广人为什么会做梦。乐广说:“是因为心有所想”。卫玠说:“身体和精神都不曾接触过的东西也在梦里出现,这难道也是心有所想吗?”乐广说:“总是有关联的。人们不曾梦见坐车进老鼠洞,或者捣碎菜末而去吃下铁杵,这都是因为没有所思没有关联的缘故。”卫玠便思索“关联”,成天思索也得不出答案,终于生病了。乐广听说后,特意坐车去给他分析解释这个问题。卫玠的病即刻有了起色,乐广感慨地说:“这孩子心里一定不会有郁积于心的疑难。”


15.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许便放去,曰:“了 不异人意。”

庾子嵩读《庄子》时,打开书卷读了一尺左右就放下了,说道:“和我的想法并无不同。”


16.客问乐令“旨不至” 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 以麈尾柄确 几曰;“至不?”客曰:“至。”乐因又举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于是客乃悟服。乐辞约而旨达 ,皆此类。

有位客人问尚书令乐广“旨不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乐广也不再分析解释文句中的含义,只是用麈尾敲着小桌子说:“到达了吗?”客人回答说:“到达了。”乐广于是又举起麈尾说:“如果到达了,怎么能离开呢?”这时客人才醒悟过来,表示佩服。乐广解释问题时言辞简单却意义明白,都是与此类似。


17.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 ,大畅玄风,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 ,有俊才,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 文句而已。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起初,注释《庄子》的有几十家,可是没有一家能探索到它的要领。向秀在旧注之外为其解释义理,精到地分析其中奇特的意趣,使玄奥的意旨大为宣扬。只有《秋水》、《至乐》两篇的注释还没有完成,向秀就去世了。向秀的儿子还很小,其所阐释的《庄子》义理因此散佚,可是还留有一个抄本。郭象这个人,为人品行不端,轻薄无行,却才智出众。他看到向秀之义理不传于世,便剽窃来当做自己的注释。自己又注释了《秋水》、《至乐》两篇,又改换了《马蹄》一篇的注释,其余各篇的注释,只是将文字句读整理一下罢了。后来向秀释义的抄本流传开来,所以现在有向秀、郭象两本《庄子》注本,只是义理是一样的。


18.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 同异?”对曰:“将无 同。”太尉善其言,辟 之为掾。世谓“三语掾 ”。卫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一!”遂相与为友。

阮宣子有很好的名望,太尉王夷甫见到他就问道:“老子、庄子和儒家学说有什么异同?”阮宣子回答说:“或许相同。”太尉很赞赏他的回答,调他来做僚属。世人称他为“三语掾”。卫玠嘲讽他说:“只说一个字就可以被任命为官,何必要借助三个字呢!”宣子说:“如果是天下所仰望的人,也可以一字不说就能被征用,又何必要借助一个字呢!”于是两人就结为朋友。


19.裴散骑娶王太尉女,婚后三日,诸婿大会,当时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 与裴谈。子玄才甚丰赡 ,始数交,未快 ;郭陈张 甚盛,裴徐理前语,理致 甚微,四坐咨嗟 称快。王亦以为奇,谓语诸人曰:“君辈勿为尔 ,将受困寡人 女婿。”

散骑郎裴遐娶太尉王夷甫的女儿为妻。婚后第三天,几个女婿聚在一起,当时的名士和王、裴两家子弟都齐集王家。郭子玄也在座,他领头和裴遐清谈玄理。子玄才识渊博,开头交锋几个回合,尚未令人称快;郭子玄把玄理铺陈张扬气势很盛,而裴遐却慢条斯理地梳理前面的话题,义理情趣都很精秒,满座的大部赞叹不已,无不称快。王夷甫也为之新奇罕见,于是对大家说:“诸位不要再辩论下去了,不然就要被我女婿难倒了。”


20.卫玠始度 江,见王大将军。因夜坐,大将军命 谢幼舆。玠见谢,甚说 之,都不复顾王,遂达旦微言 ,王永夕 不得豫 。玠体素羸 ,恒为母所禁。尔夕忽极 ,于此病笃 ,遂不起。

卫玠当初避乱渡江南下之时,去拜见大将军王敦。夜坐清谈,王敦便召来谢幼舆。卫玠见到谢幼舆,非常高兴,都不回头去理会王敦了,两人便一直清谈到第二天早晨,王敦整夜也插不上嘴。卫玠向来体质虚弱,常常被他母亲管束。这天夜里他突然感到过度疲乏,因此病情加重,终于病重去世了。


21.旧云,王丞相过江左,止 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然宛转 关生 ,无所不入。

过去传说,丞相王导到江南以后,只是谈论声无哀乐、养生和言尽意三个玄理而已。可是这三个论题却能辗转推演生发下去,几乎是渗透在每一个方面的。


22.殷中军为庾公长史,下都,王丞相为之集,桓公、王长史、王蓝田、谢镇西并在。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语殷曰:“身 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 。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 所归。至于辞喻 不相负 ,正始之音 ,正当尔耳。”明旦,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 ,顾看两王掾,辄翣 如生母狗馨 。”

中军将军殷浩任庾亮的长史时,东下京城,丞相王导为他举行集会,桓温、长史王濛、蓝田侯王述、镇西将军谢尚都在座。王导离座亲自去解下挂在帐带上的麈尾,对殷浩说:“我今天要和你一起清谈,辨析玄理。”两人一起清谈完后,已到三更时分。王导和殷浩两个人反复辩难,其他几位贤士难以置喙。他们彼此都已经把道理说尽以后,王导便感叹道:“一直以来所说的,竟然还不知道玄理的本源在什么地方。至于辞语之意比喻的运用并不相违背,正始之音,正应当是这样的吧!”第二天早上,桓温告诉别人说:“昨夜听殷、王两人清谈,非常精彩。谢尚也不感到枯燥,我也时时心有所领悟。回头看那两位王姓属官,眨着眼就像怕生的母狗一样。”


23.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在阿堵 上。”

中军将军殷浩看了佛经,说:“玄理也应当包含在这里。”


24.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是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 。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 人亦不可得!”

谢安年轻的时候,请光禄大夫阮裕讲解《白马论》,阮裕写了一篇论说该论的文章给谢安看。当时谢安没有立即理解阮裕的话,就一再询问以求详尽的理解。阮裕于是赞叹道:“现在不但能够解释明白的人找不到了,就是寻求透彻理解的人也难以找到了。”


25.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 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 。自中人 以还 ,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 中窥日。”

诸季野对孙安国说:“北方人做学问,深厚广博,融会贯通。”孙安国回答说:“南方人做学问,清楚通达,简明扼要。”支道林听到后说:“圣贤之人只须意会,无须言辞。从中等以下的人来说,北方人读书,像是在显亮处看月亮,薄而难精;南方人做学问,像是从窗户里看太阳,精而不博。”


26.刘真长与殷渊源谈,刘理如小屈,殷曰:“恶 !卿不欲作将 善云梯仰攻?”

刘真长和殷渊源清谈玄理,刘真长的道理被稍稍压制,殷渊源便说:“嗨,您不想造一架上好的云梯来仰攻吗?”


27.殷中军云:“康伯未得我牙后慧 。”

中军将军殷浩说:“韩康伯没能领会到我的言外之意趣。”


28.谢镇西少时,闻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过 有所通 ,为谢标榜 诸义,作数百语,既有佳致 ,兼辞条丰蔚 ,甚足以动心骇听 。谢注神倾意 ,不觉流汗交面。殷徐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

镇西将军谢尚年轻时,听说殷浩擅长清谈,特意去拜访他。殷浩没有过多地阐发,只是给谢尚表明了好些义理,说了几百句话,这些话既有佳趣,又言辞通达,文采斐然,很能动人心弦,使人震惊。谢尚听时全神贯注,倾心向往,不知不觉汗流满面。殷浩从容地吩咐左右侍从:“拿手巾给谢郎擦擦脸。”


29.宣武集诸名胜 讲《易》,日说一卦。简文欲听,闻此便还,曰:“义自当有难易,其以一卦为限邪?”

桓温聚集许多时下的名流讲解《周易》,每天解说一卦。简文帝本想去听,一听说每天只讲一卦就回来了,说:“义理自当有难有易,怎么能限定每天讲一卦呢?”


30.有北来道人好才理 ,与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讲《小品》。于时竺法深、孙兴公悉共听。此道人语,屡设疑难,林公辩答清析,辞气俱爽。此道人每辄摧屈 。孙问深公:“上人 当是逆风家 ,向来何以都不言?”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风 ?”深公得此义,夷然不屑

有位从北方来的和尚很喜欢谈论玄理,和支道林在瓦官寺中相遇,两人一起研讨《小品经》。当时竺法深和尚、孙兴公等人都去听讲。这位和尚的谈论,屡次设下疑难。支道林的答辩分析透彻,言辞气概都很爽利。这位和尚总是受挫屈服。孙兴公就问竺法深说:“上人您一向是逆风而进的人,刚才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竺法深笑笑,没有回答。支道林接口说:“白檀香并非不香,但逆风怎能闻到呢?”竺法深听到这样的话,泰然自若,毫不在意。


31.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 ,客主无间 。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 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 ,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鼻牛 ,人当穿卿颊!”

孙安国到中军将军殷浩处一起讨论,两人反复辩驳,精心竭力,主客之间都毫无隔阂。左右侍候的人端上饭菜,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已经多次了。双方对辩的时候都奋力甩动着麈尾,以致麈尾都脱落了,饭菜上都落满了毛。宾主双方直到傍晚都忘了吃饭。殷浩便对孙安国说:“你不要做强口马,我必定要穿了你鼻子。”孙安国说:“你没见过决鼻牛吗,当心别人会穿你的面颊。”


32.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 ,而不能拔 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 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 新理于二家之表 ,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 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庄子·逍遥游》历来难解,众多名流贤士们钻研玩味,所说的义理并不能超出郭象和向秀之外。有一次,支道林在白马寺里,和太常冯怀一起谈论,说到了《逍遥游》。支道林在郭、向两家的见解之外,卓越地揭示出新颖的义理,在各家贤士之外提出了独特的见解,这都是各位名流探求玩味中不能得到的。后人于是就采用支道林所阐明的义理。


33.殷中军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 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 强学人作尔馨 语!”

中军将军殷浩曾到丹阳尹刘真长那里,两人清谈了很久,殷浩所说的义理处于下风,但他还是说些毫无根据不着边际的话,刘真长不再对答。殷浩走了以后,刘真长就说:“乡巴佬也学别人清谈。”


34.殷中军虽思虑通长 ,然于才性 偏精,忽 言及“四本 ”,便若汤池铁城 ,无可攻之势。

中军将军殷浩虽然才思考虑方面都很擅长,可是唯独对才性问题的见解最为精到。有时候他无意之间谈到《四本论》,便像汤池铁城一样,简直找不到可以进攻的地方。


35.支道林造 《即色论》,论成,示王中郎,中郎都无言。支曰:“默而识之 乎?”王曰:“既无文殊,谁能见 赏?”

支道林和尚写了《即色论》,写好后,拿给中郎将王坦之看,王坦之看过之后一言不发。支道林说:“你是正在用心默记吗?”王坦之说:“既然没有文殊菩萨那样的慧眼,谁还能被赏识呢?”


36.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 ,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 气,殊 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 ,王都 领域 ,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 。”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王羲之出任会稽内史,初到任时,支道林也在郡里。孙兴公对王羲之说:“支道林的见解新颖独特,心中所想精彩纷呈,您想见见他吗?”王羲之本就人品俊逸,颇有气概,因此很轻视支道林。后来孙兴公和支道林一起坐车到王羲之那里,王羲之总是着意矜持,故作高深,不和他交谈。不一会儿支道林就告退了。后来有一次正碰上王羲之要外出,车子已经在门外等着,支道林对王羲之说:“请不要走,我想和您稍微讲几句话。”于是就谈论到《庄子·逍遥游》,支道林一谈起来,洋洋洒洒,数以千言,才气文采新奇不凡,像繁花灿烂,交映生辉。王羲之终于脱下外衣不再出门,并且心生流连,不忍离去。


37.三乘 佛家滞义,支道林分判 ,使三乘炳然 。诸人在下坐听,皆云可通。支下坐,自共说,正 当得两,入三便乱。今义弟子虽传,犹不尽得。

佛家三乘教义极其晦涩难懂,支道林予以分析辨别,使三乘义理昭彰。大家在下边的座位上听讲,都说能够通达理解了。支道林走下座位来,大家便一起解说,但是也只能解通两乘,进入三乘便混乱了。现在的三乘教义弟子们虽然仍在传习,但是还是不能全部理解。


38.许掾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支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折挫 ,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 ,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 之谈哉?”

司徒掾许询年轻时,人们拿他和王苟子相比,许询非常不服气。当时许多名士和支道林法师一起在会稽的西寺清谈,王苟子也在那里。许询心中不服,便到西寺去和王苟子辩论玄理,要一决胜负。两人相互之间都竭力要折服对方,王苟子大受挫折。许询又反过来用王苟子的义理,王苟子则用许询的义理,两人再度互相反复辩论,王苟子又落了下风。许询就问支法师说:“我刚才的言辞怎样?”支道林从容地回答说:“言辞固然是好,但是何至于苦苦相逼呢?这哪里是恰到好处地谈玄说理呢?”


39.林道人诣谢公,东阳 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 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新妇少遭家难 ,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 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

支道林造访谢安,当时东阳太守谢朗还很年幼,病刚好,身体还禁不起劳累,他和支道林一起研讨玄理,以至于互相辩驳互不相让。他的母亲王夫人在隔壁房中听到后,两次派人传话叫他回去,可是太傅谢安却把他留住不放。王夫人便只好亲自出来,说:“我早年家门遭遇不幸,一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孩子身上了。”于是流着泪把儿子抱回去了。谢安告诉在座的人说:“家嫂言辞情意,慷慨感人,最值得传诵称道,恨不能让朝官们都听见!”


40.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 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抃舞 。但共嗟咏 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支道林和司徒椽许询等人一同在会稽王司马昱的静室里讲解佛经,支道林为主讲法师,许询做都讲。每当支道林阐明一个义理,满座的人没有不满意的;每当许询提出一个疑难问题,大家也无不高兴得鼓掌欢呼。大家只是一齐赞扬两家辞采的精妙,并不去辨别两家所说的义理是什么。


41.谢车骑在安西艰 中,林道人往就语,将夕乃退。有人道上见者,问云:“公何处来?”答云:“今日与谢孝剧谈 一出 来。”

车骑将军谢玄在服父丧期间,支道林就去他家和他清谈,将近傍晚才告辞出来。有人在路上碰见支道林,问道:“林公从哪里来呀?”支道林回答说:“今天和谢孝子畅谈了一番回来的。”


42.支道林初从东出,住东安寺中。王长史宿构 精理 ,并撰 其才藻,往与支语,不大当对。王叙致 作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谓曰:“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 不长进。”王大惭而退。

支道林刚从会稽来到建康时,住在京城东安寺里。长史王濛事先想好精微的义理,并且想好富有才情的言辞,去和支道林去谈论义理,可是仍不能与支道林匹敌。王濛叙述旨趣事理,讲了几百句,自以为讲的是至理名言,奇丽辞藻。支道林听后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我和您分别多年,看来你的义理言辞全都没有长进。”王濛听后惭愧地告退了。


43.殷中军读《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 。尝欲与支道林辩之,竟不得。今《小品》犹存。

中军将军殷浩读佛经《小品经》,在书中加了二百张字条作标记,都是些精深奥妙、世人觉得隐晦难明的地方。殷浩曾经想和支道林辩明这些问题,最终不能如愿。现在那部《小品经》还保存下来。


44.佛经以为祛练神明 ,则圣人可致。简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练 之功,尚不可诬。”

佛经认为摆脱烦恼、修练智慧,就可以成佛。简文帝说:“不知是否可以立即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吗?可是陶冶锻炼所下的功夫,是不可以抹杀的。”


45.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情 渐归支,意甚不分 ,遂遁迹 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 汝至,当在某品 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 来!”

于法开起初和支道林争名,后来人心逐渐倾向于支道林,他心里非常不服气,便离开会稽到剡县隐居起来。有一次,于法开派弟子到京都去,吩咐弟子经过会稽。那时支道林正在宣讲《小品经》。于法开告诫他的弟子说:“道林开讲《小品经》,等你到达时,就该讲到某一品了。”于是给弟子示范,告诉他来回数十次的驳斥辩难,并且说:“这些问题老的说法是不可能讲通的。”弟子照他的嘱咐去拜访支道林。正好碰上支道林宣讲,于是便小心地陈述于法开的见解,两人来回辨论了很久,支道林最终落败,厉声说:“你又何必受人委托呢!”


46.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 ,何以正 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写 水著地,正 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一时绝叹,以为名通

中军将军殷浩问道:“天道自然,本来是无心地赋予人们某种气质、品性,为什么世上恰恰善人少,恶人多呢?”在座没有人回答。丹阳尹刘真长回答说:“这就好比水倾泻到地上,是向四处流淌,绝没有恰好流成方形的或圆形的形状。”当时大家非常赞赏此话,认为是名言通论。


47.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恒周旋 市肆,乞索以自营 。忽往殷渊源许 ,值盛有宾客,殷使坐,粗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领略粗举 ,一往参诣 ,由是知之。

康僧渊刚过江南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人了解他,经常出入街市,靠化斋来谋生。一次,他突然到殷渊源家去,正碰上殷家有很多宾客在座,殷渊源让他坐下,和他稍为寒暄了几句,便谈及玄学义理。康僧渊的言谈中,无论是语言还是言辞之意趣,与他人相比,竟然毫不逊色。他凭着领悟能力粗略阐释,就直接达到了玄理的最高境界。正是由于这次清谈,一举成名。


48.殷、谢诸人共集,谢因问殷:“眼往属 万形 ,万形来入眼不?”

殷浩、谢安等人集会,聚在一起,谢安便问殷浩:“人们用眼睛去注视万物,万物是否会进入眼睛呢?”


49.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 而梦棺器 ,将得财而梦矢 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有人问中军将军殷浩:“为什么将要得到官位就梦见棺材,将要得到钱财就梦见粪便等污秽?”殷浩回答说:“官位本来就是腐臭的东西,因此将要得到它时就梦见棺材;钱财本来就是粪土,因此将要得到它时就梦见粪便等肮脏的东西。”当时的人认为这是名言通论。


50.殷中军被废东阳,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疑般若波罗密 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

中军将军殷浩被免职后,迁居东阳郡,并开始看佛经。一开始看《维摩诘经》时,未能通达义理,而觉得“般若波罗密”这句话太多了;后来看《小品经》时,已经晓畅经义,又为这样的话太少了而感到遗憾。


51.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 许,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 ,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辄 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 。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场 ,安可争锋!”

支道林、殷渊源都在丞相会稽王司马昱府中,司马昱对两人说道:“你们可以试着辩论玄理,而有关才性关系的问题恐怕是殷渊源的坚固堡垒,支公可要谨慎啊!”支道林刚开始论述问题时,便改变方向,远远地避开才性的问题。可是论辩了几个回合以后,便不觉进入了殷渊源的玄理范围之中。司马昱拍着肩膀笑道:“这本就是他擅长的话题,你怎么能和他争胜呢!”


52.谢公因 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公曰:“谟定命,远猷辰告 。”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谢安趁着子侄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问道:“《诗经》里面哪一句最好?”谢玄称赞说:“最好的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谢安说:“应该是‘訏谟定命,远猷辰告’最好。”他认为这一句高雅,有深远意趣。


53.张凭举孝廉,出都,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尹,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张遂诣刘。刘洗濯料事,处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张欲自发无端。顷之,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清言弥日,因留宿至晓。张退,刘曰:“卿且去,正当取卿共诣抚军。”张还船,同侣问何处宿,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即同载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话言,咨嗟称善,曰:“张凭勃窣 为理窟 。”即用为太常博士。

张凭被举荐为孝廉后,到京都去,他凭借着自己的才气,认为必定能跻身于当时的名流之列。他想去拜访丹阳尹刘真长,他的同乡和一同被举荐的孝廉都笑话他。张凭于是就去拜访刘真长,这时刘真长正在处理事务,就把他安排到末座,只是和他寒暄了几句,神态心意都没有注意他。张凭想自己引发话题,却没有开端。不一会儿,长史王濛等名流来清谈,主客间有不能理解的地方,张凭便远远地在下座给他们分析评判,言辞精炼而含意深远,让彼此之间都心满意足,满座的人都很惊奇。刘真长就请他坐到上座,和他清谈了一整天,于是又留他住了一宿。到天亮时,张凭准备告辞,刘真长说:“您暂时回去,我将邀您一起去拜见抚军大将军。”张凭回到船上,同伴问他在哪里过夜,张凭笑笑却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刘真长派郡吏来找张凭坐的船,同伴们很惊叹。刘真长当即和他乘坐同一辆车去拜见抚军大将军司马昱。到了大门口,刘真长先进去对司马昱说:“我今天给您找到一个太常博士的最佳人选。”张凭上前拜见后,司马昱和他谈话,不住赞叹,连声说好,并说:“张凭才华横溢,词彩缤纷,堪称义理精湛。”于是就任用他做太常博士。


54.汰法师云:“六通、三明同归 ,正异名耳。”

汰法师说:“佛家教义中的‘六通’和‘三明’,殊途同归,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55.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 。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 ,以写 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 。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 ,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 ,加意气拟托 ,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 ,故复自佳耳。”

支道林、许询、谢安等诸位品德高尚的人士,一起到王濛家聚会,谢安环顾左右对大家说:“今天可以说是贤士雅会。美好时光,不可挽留,这样的聚会也难常有,我们应该一起谈论吟咏,各自抒发情怀。”许询便问主人有没有《庄子》这部书,主人拿来《庄子》恰好翻到《渔父》这一篇。谢安看了题目,便叫大家阐发见解,发表高论。支道林首先讲解,说了七百多句后,剖析义理精妙优美,才情辞藻新奇拔俗,大家全都赞好。于是在座的人各抒己见。这时谢安问道:“诸位都说完了吗?”大家都说:“今天的谈论,很少有言不尽意的。”谢安随后粗略地加以驳难,便畅谈自己的意见,洋洋万余言,才思敏锐高妙,特异超俗,既难以反驳,加上风度气概有所寄托,潇洒自如,满座的人无不心满意足。支道林对谢安说:“义理言辞,一往无前,直奔高妙,真是精彩啊。”


56.殷中军、孙安国、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许,殷与孙共论《易象妙于见形》,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会稽王慨然叹曰:“使真长来,故应有以制彼。”即迎真长,孙意己不如。真长既至,先令孙自叙本理,孙粗说己语,亦觉殊不及向。刘便作二百许语,辞难 简切,孙理遂屈。一坐同时拊掌 而笑,称美良久。

中军将军殷浩、孙安国、王濛、谢尚等擅长清谈的众多名士,全在会稽王司马昱的官邸聚会。殷浩和孙安国两人一起辩论孙安国的《易象妙于见形论》,孙安国把辞藻和义理结合起来,显得意气高昂。满座的人都不同意孙安国所说之理,可是言辞上又不能驳倒他。会稽王司马昱感慨地叹息道:“如果刘真长来了,自然会有办法制服他。”随即派人去接刘真长,孙安国料到自己不如刘真长。刘真长来后,先叫孙安国谈谈自己原先的义理。孙安国粗略地复述一下自己的言论,也觉得大大比不上之前所讲。刘真长便发表了两百来句话,言辞和驳难都很简明贴切,孙安国便被驳倒了。满座的名士同时拍手欢笑,赞美不已。


57.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 。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 。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

僧意住在瓦官寺,王苟子到来,和他一起谈论玄理,请他率先发表玄理。僧意问王苟子:“圣人有性情吗?”王苟子说:“圣人无情。”僧意又问道:“那么圣人像柱子一样吗?”王苟子说:“像算筹,虽然没有感情,可是运作它的人却是有感情的。”僧意又问:“谁来运作圣人呢?”王苟子回答不了就离开了。


58.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

太傅司马道子问车骑将军谢玄:“惠子有书,达五车之多,为什么没有一句话涉及玄理呢?”谢玄回答说:“或许是因为其中的精微之处没有流传下来吧。”


59.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 处不解。遇见一道人,问所签,便释然

中军将军殷浩被罢官后,迁居东阳郡,大量阅读佛经,都能精通理解,只有读到表示“名相”的地方理解不了。后来碰见一位僧人,就把标出的问题拿来向他请教,心中的疑惑便都消除了。


60.殷仲堪精核 玄论,人谓莫不研究。殷乃叹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 尔。”

殷仲堪精心地考究了玄学理论,人们认为他没有什么不研究的。殷仲堪却叹息说:“如果我能解说‘四本’,我的言谈就不只是现在这样了。”


61.殷荆州曾问远公:“《易》以何为体 ?”答曰:“《易》以感 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 ,便是《易》耶?”远公笑而不答。

荆州刺史殷仲堪问惠远和尚:“《周易》是以什么做本体的?”惠远回答说:“《周易》用感应做本体。”殷仲堪又问:“西边的铜山崩塌了,东边的灵钟就有感应,这就是《周易》吗?”惠远笑笑没有回答。


62.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孚雅 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羊孚的弟弟羊辅娶王永言的女儿为妻,当王家要接待女婿的时候,羊孚亲自送他弟弟一起到王家。这时王永言的父亲东阳太守王临之还活着,殷仲堪是王临之的女婿,也在座。羊孚很擅长谈论玄理,便和殷仲堪谈论《庄子·齐物论》,殷仲堪反驳了羊孚的见解。羊孚说:“您经过四个回合后将要见到跟我的见解相同。”殷仲堪笑着说:“我会一直辩论到底,又何必一定会相同呢?”等到四个回合后两人见解竟然相通了。殷仲堪感慨地说:“我实在提不出什么见解跟你不同了。”他久久地为羊孚新颖独特的见解而赞叹。


63.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 间强 。”

殷仲堪说:“三天不读《道德经》,就会觉得舌根发硬。”


64.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始发讲,坐裁 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 有意道人 ,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核耳。”

高僧提婆刚到京都的时候,就在东亭侯王珣家为他讲解《阿毗昙经》。开讲后,才讲到中途,王珣的弟弟王珉就说:“我已经全都懂了。”随即在座中分出几个有见识的僧人,另外到别的房间里由自己讲解。提婆讲完后,王珣问法冈和尚道:“我还一点没有理解,阿弥哪能已经全部理解了呢?他到底懂了多少?”法冈说:“大体上他都领会对了,只是小部分还不能精细详尽地理解。”


65.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 。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 解。”

南郡公桓玄和荆州刺史殷仲堪在一起谈论,常常互相辩驳诘难。一年多以后再谈论时,只有辩驳诘难一两个回合而已。桓玄慨叹才气和思致越来越倒退了,殷仲堪说:“这其实是您的领悟力逐渐提高了。”


66.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 。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 以为汁。萁 在釜下然 ,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

魏文帝曹丕曾经命令东阿王曹植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作不出的话,就要动用大刑。曹植应声便作成一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魏文帝听了深感惭愧。


67.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备礼九锡 ,文王固让不受。公卿将校当诣府敦喻 ,司空郑冲驰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时在袁孝尼家,宿醉扶起,书札为之,无所点定 ,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

魏朝封晋文王司马昭为晋公时,准备颁赐给他九锡之礼,司马昭坚决推辞不肯接受。朝中文武百官前往司马昭府第去劝导恭请他接受,这时司空郑冲赶紧派人找到阮籍,求他写一篇劝进的文章。阮籍当时在袁孝尼家,隔宿的酒醉尚未清醒即被人扶起来,在木札上书写文稿,一字不改,写好了就交给了来使。当时人们称他为神来之笔。


68.左太冲 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 ,思意不惬 。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 者,莫不敛衽 赞述焉。

左思刚写完《三都赋》,当时的人不断地交相讥笑非难,左思心里很不舒服。后来他把赋拿给张华看,张华说:“此赋可以和《两都赋》、《二京赋》鼎足而立。可是文章还没有受到世人的重视,应当让享有盛名之士推荐。”左思便拿去咨询并恳求皇甫谧,皇甫谧看了这篇赋很是赞赏,于是就给赋写了一篇叙文。先前那些非难怀疑这篇赋的人,没有一个不怀着敬意赞扬它的。


69.刘伶著《酒德颂》,意气所寄。

刘伶写了一篇《酒德颂》,将自己的心意气概都寄托在其中了。


70.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 。将让 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 二百许语。潘直 取错综 ,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尚书令乐广擅长清谈,可是却不擅长写文章。他想辞去河南尹的职务时,便请潘岳替他写奏章。潘岳说:“我可以代写,不过应当知道您的心意。”乐广便给他说明自己辞官的原因,说了两百来句话。潘岳只是把他的话拿来加以整理,重新编排一番,便成了一篇名作。当时的人都说:“如果乐广不借重潘岳的文辞,潘岳不采用乐广的意思,就无法写成这样的美文了。”


71.夏侯湛作《周诗》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 之性。”潘因此遂作《家风诗》。

夏侯湛写成《周诗》之后,拿去给潘安仁看。潘安仁说:“这些诗不但写得温煦高雅,另外也能见出孝顺友爱的情性。”潘安仁也因此写了《家风诗》。


72.孙子荆除妇服 ,作诗以示王武子。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增伉俪 之重。”

孙子荆为亡妻服丧期满后,作了一首悼亡诗,拿给王武子看。王武子看后说:“不知是文采由感情生发出来的,还是感情由文采表现出来的?看了你的诗感到悲伤凄凉,也增加了夫妻间的深重情义。”


73.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 ,广谈,仲治不能对;退,著笔 难广,广又不能答。

太叔广口才十分伶俐,挚仲治却擅长写文章,两人都担任卿的官职。每当公开聚会的时候,太叔广谈论,仲治不能对答;仲治回去写成文章来反驳太叔广,太叔广也不能对答。


74.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亦有辩 之异。扬州口谈至剧 ,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

东晋时,太常殷融和侄儿殷浩都擅长谈玄理,但是两人也有能言善辩和不善言谈的差别。扬州刺史殷浩的言谈最为锋利,殷融辩不过他的时候总说:“你再想想我的立论。”


75.庾子嵩作《意赋》成,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 在有意无意之间。”

庾子嵩写成了《意赋》后,他的侄儿庾亮看见了,就问道:“如果是有意的话,那不是赋体能尽情表现出来的;如果是无意的话,又写赋做什么呢?”庾子嵩回答说:“恰好是在有意和无意之间。”


76.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泓峥 萧瑟 ,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郭景纯有两句诗:“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评价说:“山高水深,林木萧瑟,的确难以言传。每当读到这两句,总觉得精神与形体更为超尘脱俗了。”


77.庾阐始作《扬都赋》,道温、庾云:“温挺义 之标,庾作民之望 。方 响则金声 ,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 之。阐更改“望”为“俊”,以“亮”为“润”云。

庾阐开始撰写《扬都赋》,评价温峤和庾亮时说:“温氏树立起道义的准则,庾氏成了人们仰慕的对象。比拟其声音,就像是金钟发出的铿锵之声;比拟其品德,就像是宝玉似的晶莹透亮。”庾亮听说赋已经写好了,便请求拜读,并赠送礼物给庾阐。于是庾阐就改换赋中的“望”字为“俊”字,把“亮”字为“润”字。


78.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 。”于是以为名赏。

孙兴公写了《庾公诔》,袁羊看了以后说:“我终于看到了张弛有度,富有节奏感的好文章了。”在当时,人们认为这是著名的鉴赏之言。


79.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 ,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 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 。”

庾仲初写完了《扬都赋》后,把它呈送给庾亮看。庾亮出于同宗亲族的情分,给予这篇赋很高的评价,说它可以和《东京》、《西京》二赋鼎足而立,与《魏都》、《蜀都》、《吴都》等名篇媲美。从此人人争着传抄,京都建康的纸张也因此涨价了。太傅谢安说:“不应该如此,这无异于是屋上架屋,只知重复模仿罢了。如果写文章处处都模仿别人,就免不了内容贫乏,视野狭窄了。”


80.习凿齿史才不常 ,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凿齿谢笺亦云:“不遇明公 ,荆州老从事 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性理 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

习凿齿的史学才识很不同寻常,桓温非常看重他,还没到三十岁,就任用他为荆州治中。凿齿在给桓温的答谢信里也说:“如果不是受到明公您的赏识,我将老死在荆州从事的任上。”后来习凿齿到京都去见司马昱,回来报告的时候,桓温问他:“你见了丞相会稽王,觉得他怎么样?”他回答说:“我还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从这件事开始忤逆了桓温的心意,被降职调到荆州出任衡阳郡太守,从此他的神志就错乱了。他在病中还坚持写《汉晋春秋》,品评人物和史实,见解十分卓越。


81.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

孙兴公说:“《三都赋》和《二京赋》是鼓吹宣扬五经的作品。”


82.谢太傅问主簿陆退:“张凭何以作母诔 ,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 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太傅谢安问主簿陆退:“张凭为什么只作悼念母亲的诔文,而不作悼念父亲的诔文?”陆退回答说:“这自然是因为男子的品德在事业上能够表现出来;而妇女的美德,那就非诔文不能显扬了。”


83.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 微言 。”

王敬仁十三岁写了《贤人论》一文,他父亲长史王濛把这篇文章送去给刘真长看,刘真长看后答道:“看了敬仁所写的文章,就足够参悟精深的玄言了。”


84.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 金,往往见宝。”

孙兴公说:“潘岳的文章好像摊开锦缎一样文采斑斓,没有一处不好;陆机的文章好像披沙拣金,常常能见到瑰宝。”


85.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

简文帝称赞司徒掾许玄度说:“玄度的五言诗,可以说是美妙无比,精妙过人,为一时妙绝。”


86.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 。”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 中声 。”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

孙兴公写成了《天台赋》后,拿去给范荣期看,并说:“你试把这篇赋扔到地上,一定会发出金石般的声音。”范荣期说:“恐怕您所说的金石声,不是宫、商、角、徵、羽当中的中和之声。”可是每当看到精妙的句子时,总是说:“这正该是我们这些人的要说的话。”


87.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 ,看竟 ,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 。”

桓温看见谢安石所作的给简文帝谥号的奏议,看完后,扔给座上的众多宾客说:“这是安石的短篇佳作。”


88.袁虎少贫,尝为人佣 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 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 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 ,大相赏得。

袁虎年轻时家里很穷,曾经受雇替人运送租粮。镇西将军谢尚坐船出游经过,那天夜里风清月明,他忽然听见江中小洲边商船上有人吟诗,才思雅致,所吟诵的是五言诗,自己过去未曾听过的,不禁赞叹不绝。谢尚随即派人去去把情况问清楚,原来是袁虎吟咏自己作的《咏史诗》。因此便邀请袁虎过来,对他非常赞赏,彼此十分投合。


89.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

孙兴公说:“潘岳的文章虽然浅显,但是纯净;陆机的文章虽然深刻,但是很芜杂。”


90.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 。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甚有才情。

裴启写了《语林》一书,刚刚付梓,远近的人就广为传看。当时的名流和年轻人,没有谁不传抄,人人手执一本。书中记载了东亭侯王珣作《经王公酒沪下赋》一事,很有才情。


91.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 。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

谢万写了《八贤论》,并就其内容和孙兴公来回辩论,各有胜负。后来谢万把文章拿出来给顾君齐看,顾君齐说:“我也写了一篇,知道您这一篇应该也没有什么可称赞的。”


92.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 云:“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 而独写 。”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 袁。”

桓温让袁彦伯写《北征赋》,写好以后,桓温和当时的名流一起阅读,大家都赞叹写得好。当时王珣也在座,说:“遗憾的是少了一句。如果能用“写”字来补足韵脚,就会更好。”袁彦伯立刻在座中拿起笔来增加了一句:“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桓温立即对王珣说:“现在看来,不能不推重袁彦伯了。”


93.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 ,裁为负版绔 ,非无文采,酷 无裁制 。”

孙兴公说:“曹辅佐的文才就像名贵华美的锦缎,却剪裁成了服役者穿的裤子,这并不是没有文采,实在是一点儿也没有裁剪啊。”


94.袁彦伯作《名士传》成,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 耳,彦伯遂以著书。”

袁彦伯写成了《名士传》后,带去见谢安,谢安笑着说:“我曾经和大家讲过江北时期的很多事情,那不过是说着好玩罢了,彦伯竟拿来写成了书。”


95.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 。东亭即于阁下更作 ,无复向一字。

东亭侯王珣到桓温那里去做他的属官,已经到了官署里,桓温叫人偷偷拿走了他陈事的报告。王珣立即在官署里重新写,其中没有一个字和先前的那一份报告重复。


96.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 须露布 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 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 间得利。”

桓温率师北伐时,袁虎也随从出征,因事受到桓温的责备被罢了官。正好赶上要写一份紧急的公文,桓温便叫袁虎靠在马前来写。袁虎手不停笔,一会儿就写了七张纸,写得很好。当时东亭侯王珣在旁边,非常赞赏他的才华。袁虎说:“也该让我在夸赞中得到一点儿好处啊。”


97.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 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 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

袁宏起初写《东征赋》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提到陶侃。陶侃的儿子胡奴就把他诱骗到一个屋子里,拔出刀来指着他,问道:“先父长沙郡公的功勋业绩如此辉煌,您写《东征赋》,为什么忽略了他?”袁宏很窘迫,无计可施,便回答说:“我大大地称道陶公一番,怎么说没有提他呢?”于是就朗诵道:“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


98.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

有人问顾长康:“您的《筝赋》和嵇康的《琴赋》相比怎么样?”顾长康回答说:“不会鉴赏的人,认为它是后出的,所以就遗弃它;鉴赏力强的人,则会因为高妙新奇而予以重视。”


99.殷仲文天才宏赡 ,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才不减班固。”

殷仲文天生才思宏富,可是读书不甚广博,傅亮感叹说:“如果殷仲文读的书能有袁豹的一半,那他的才华就不次于班固。”


100.羊孚作《雪赞》云:“资 以化 ,乘气以霏 。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

羊孚写了一篇《雪赞》,其中说:“白雪以清爽而化生,乘云气而纷飞。遇到景象不同,呈现新鲜艳丽,碰到洁白的东西,能使其发出光辉。”桓胤便把这《雪赞》写在了扇面上。


101.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此句为佳。”

王孝伯在京服药后,为了散发药性,有一次走路到他弟弟王睹门前,问道:“古诗里哪一句最好?”王睹尚在考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孝伯吟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并说:“这句是最好的。”


102.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 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间 ,诔以之成。

桓玄曾经登上江陵城的南楼,说道:“我现在想给王孝伯写一篇诔文。”于是吟啸歌咏了好久之后,接着就动笔。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诔文便写成了。


103.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五版 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 成章,不相揉杂。

桓玄刚刚占据建康以西地区的时候,领任荆、江两州的刺史,担任都督八郡军事、后将军,还封有南郡一国。当时初次下雪的时候,五个处所得官府都来祝贺,五封贺信一起送到。桓玄在衙署厅堂上,贺信一到,就在贺信后起草复信,每封信都下笔成章,文采斐然,而且内容不相混同。


104.桓玄下都,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 睽离 ,心事沦薀 。明公启晨光于积晦 ,澄 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孟昶为刘牢之主簿,诣门谢 ,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桓玄东下京都后,当时羊孚担任兖州别驾,从京都来到桓府登门拜访,他给桓玄的求见信上说:“最近以来遭逢变故离散,我也意志消沉,心情郁结。您在漫漫长夜中送来了晨光,用清澈的水源澄清了百条浊流。”桓玄见到信,赶紧把他请上前来,对他说道:“子道 ,子道,你可来了!”立即任用他做记室参军。当时孟昶在刘牢之手下任主簿,登门向桓玄谢罪,见到羊孚就说:“羊侯,羊侯,我一家百余口的性命就托付给您了。” DNhOyX8V5UdrBV1GxufuRSSPelTu5D4sRIqvVvZX2x6tr/33uYaEq8GfIB/FYc3T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