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麦克斯:
首先谈谈业务。好,就让罗伯特[·佩恩]·沃伦重印《杀手》。我同意你说的收到学校课本里这事很重要,无论对学生来讲有多难读。无论怎样,这篇东西比《弗兰德斯家的狗》[韦达著]更有趣,比我们小时候在学校里读的短篇小说那些玩意更有趣。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莫泊桑的《一根绳子》和《项链》有多恶心。不过,我想,编教材的人不能把莫泊桑的好小说放进课本里。
我通读了司各特的书[《末代大亨》],不知该不该跟你讲真实的想法。里面有很优雅的部分。不过,大部分属于死气沉沉,我都不敢想是司各特所为。我想邦尼·威尔逊真是行为可嘉:他花了许多笔墨解释、筛选归类、安排布置。不过,你是知道的,这么大个前后矛盾的写作提纲,司各特是绝不会完成的。我想,关于斯塔尔的那部分都很好。你能看出欧文·塔尔伯格,看出他的技巧和魅力,看出他对行当的把握,读出笼罩在他身上的死。然而,那些女人则前后矛盾。司各特渐行渐远,他鲜知那些人很怪。他写任何东西的时候,仍然有技巧和浪漫的情愫。然而,蝴蝶翅膀上的粉到底脱落了许久,尽管翅膀还舞动,到死才停止。 我想,他写得最好的书仍然是《夜色温柔》。在那里面,司各特和泽尔达与杰拉尔德·墨菲和萨拉两对人混为一体,难分彼此。我去年又读了一遍。这本书有司各特找到的悲剧的现实。气氛也好极,描写也有魔力。一点也没有他最后一本书写作大纲里不可能实现的戏剧伎俩。
司各特内心在30岁到35岁左右的时候就死了。他的创造力死得稍晚一点。这最后一本书就是在他创造力死了许久后的产物。他刚发现万物都是怎么回子事。
我读了那些短篇。邦尼·威尔逊选得不好。《富家小子》真的是蠢得可以,假如你读了的话。《一颗像利兹饭店一样大的钻石》简直就是垃圾。当你读《富家小子》看他逐渐腐朽的时候,突然看到司各特居然把这老态定格在28岁这个年纪上。几乎不敢相信他那样写。
《星期日时报》上J.唐纳德·亚当斯对此书的评论写得甚佳,所附司各特照片也好。我想,司各提看了一定高兴。对她也有好处。因为,她从来也不曾知道司各特有多么好。不过,J.唐纳德·亚当斯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真正了解司各特的人、干着同行当的人会觉得这本书死气沉沉。写作里要是有了死气,就无可救药了。这就像一块火腿,上面长了毛。你可以把毛去掉,但肉本身已经发霉到内里了,吃起来还是有霉味,怎么弄也去不掉。
你给玛萨写信的时候说:好莱坞没有伤害司各特。我想也许好莱坞的确没有伤害他。因为,在他去好莱坞之前,司各特早就被伤了。他的心在法国就死了。不久,他回了国。自那以后,剩下的那一部分也进而死去。读这本书就像见一位棒球老投掷手。他的胳膊里什么东西也出不来了。在他被打出球场之前,也只能用智慧打几个回合。
我知道你对飞机上骑马之类的玩意儿印象很深。因为你没有体验过,而司各特当时恰好刚体验过,他自己印象也很深。他把昔日的魔术放进了他的小说。然而,在男女之事上,这古老的魔术就没影儿了。司各特对生活从未真正理解到能写好小说的程度。小说不需要魔术来生动活泼地体现。
这信写得阴郁,也太挑剔。不过,我想你是想让我写真正的看法的。你手里有过三个人:司各特、汤姆·沃尔夫和我。其中两位已经死了。谁也说不好第三个会碰上什么事。不过,我想,最好还是猛烈地批评一下。等你有了新人(日后总要有新人的),你可以真诚地对他们说实话。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写的。除了告诉你:今秋我们不来纽约了。我答应过玛萨我们会出去旅行,不过放弃纽约之行是在收到“金奖” 通知之前。所以,你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得去应付这荣誉。这事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日后要出个限量版?辛克莱·刘易斯给我写了封很友善的信,我真诚地感谢人家给我这个荣誉。可是,我答应玛蒂目前的旅行安排了。
谢谢你寄给我上一批书。这些书都好。你的一切还好吧?玛萨的书[《另一颗心》]有消息吗?我们在这里还会呆上一周。所以,写信就寄到这里吧。这里现在有许多电影人。罗伯特·泰勒像个袖珍人。他的一切拍进照片是个男子汉,并且很英俊。然而,镜头放大的那个真实的模特既不快乐,也给人印象不深。他的妻子芭芭拉·斯坦威克,其肉身真是丑陋,晚宴时脸上有油脂。人倒很好,有爱尔兰佬的韧劲智慧。库珀人好极,是打猎的好伙伴。钱方面也抠得很,像苍蝇季节的野猪屁眼。他被工作拖垮了,干活太拼命,电影拍得太多。我希望他下一部电影拍摄前拍摄后都能休息一下。有可能他还会出演《丧钟为谁而鸣》。
寄一本伊万的书给我好吗?《大家的自由》,寄给我,我再转给霍华德·霍克斯。他打算拍一部快步马驾车赛电影。我跟他讲了伊万[·薛普曼]的情况。我们长谈了一次。我想也许我能给伊万弄个此片技术顾问的活儿,也许还可以写脚本。霍克斯对他很感兴趣。我答应给他弄一本书。霍克斯很聪明,也很敏感,身边跟着一位可爱的姑娘。
这就是我要写信告诉你的一切了。原谅我写得那么长。假如对司各特有不欣赏之处,记住我知道他有多棒。我只是在批评威尔逊的选文标准以及司各特的遗著。
永远祝你好,
欧内斯特
(此信藏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