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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

牺牲

本来许剑不让顾仁过来的,让他彻底养好身体再出来活动,顾仁说躺着难受,身体已无大碍,在工作最关键的后期阶段,他没能守住岗位,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大家了,如果再缺席最后的完工庆祝会,他一定会感到遗憾的。

大西北的三月还透着生寒,远处河面上薄薄的冰块像一层无人问津的水晶,阳光一晒,飞旋出刺眼的光辉,它们在缓身移动的水流中一点点消融,仿佛每一层肌肤的融化都控诉着对整个寒冬的不满。风吹着贴在地面的草根,将冻僵的沙石从窒息中解救出来,生命复苏的迹象穿梭在水光风色之中,看似无声,实则缤纷而至,早已混响起穿破胸膛的新生乐章。

全耀和顾仁走到队伍最前面,顾仁吸了几口风,咳了几声,看着脚下这条狭长深远的沟渠,他咳出了眼泪,还来不及擦掉就让风吹干了,继续往前走,走到水渠与河道的交界处,今天既是竣工仪式的开始,也是通水仪式的开始,每个到场的人都异常激动,这可是耗时数日,燃烧了犯人多少能量才铺就而成的结果啊。

通水之前,全耀代表监狱领导首先指明了这次工程值得肯定的地方。顾仁的表率作用,犯人骨干的主动配合,犯群的积极响应,以及所有人不畏艰辛的吃苦精神。天太冷的原因,全耀讲话的时间压得很紧凑,大家鼓完掌,顾仁示意方程带人下去撤坝放水。一时间被冰封了整整一冬的河水像重获新生一样,推推挤挤都涌向沟渠的入口,涌过来的水滴越来越多,一开始水流还很慢,才一两秒钟功夫,水渠就被填满了,站在河里负责引水的方程和军师也乐开了花。特别对方程而言,在顾仁住院这段时间,经过努力取得了今天的成绩,也算是给监区交了一份完整的答卷。脚下的沙泥在湍流放纵的情形下,一点点被带走,方程和军师的脚面也在渐渐下沉。没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注意,也许是靠近入水口的原因,加上他两身体重量的压力,突然,哗啦了一声,一大块泥沙带着两人一起坍塌了,失去重心的方程机智的用锄头撑住后腰,稳住了身体,而军师却顺势倒下了,清凉的河水带着军师跌入浑浊的沟渠中,入水口疾驰的水流淹没了军师身体,只见他露了一下头,然后整个人就被水渠吞没了,他好像掉进了一副消化能力极强的肠道,马上化为乌有。

“救人,卢大哥,卢大哥。”方程扔掉锄头就要往水里跳,让顾仁一把扯住了。

“不准乱来。”

说完不准乱来,顾仁就开始乱来了,他向前追出去几米,然后纵身一跃跳了进去。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不等全耀命令,大家都追着那道光影跟了过去。顾仁在强有力的水流中埋头前游着,直到他抓到军师身上的一块布,这块布面积很小,所以很快就被水给冲散开了,又一轮挣扎,他终于拉到军师的手。冰冰刺骨的春水不仅穿透了顾仁的皮骨,也穿透了他微弱的脉搏,他一只手拉住军师,另一只死死的抠在水渠侧面的沙土中,借助这点微博的力量来保持住身体不被水带走。坚持到全耀他们将锄头把伸下来,伸到他们手中。

“卢培清,赶紧抓住,不要放手,让他们把你拉上去。”

顾仁的手没有一只是空闲的,他腾不出手来抓锄头把。

“顾警官,你把我放开,你先上去,不放开我,你怎么办?”

“别废话,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听命令,我扣你分了。”

岸上的看着顾仁,为他的状况提心吊胆。

“老顾,你倒是伸手啊,不伸手怎么拉你。”全耀在上面又跺脚又伸手,急的方寸大乱。

军师两只手抓住方程递下来的锄头,紧紧的抱住,恨不得将身体和木头融为一体,但他之前灌了几口水,加上水流的冲击,他的下肢被水沟侧面撞了几下,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顾仁一看军师不行,好不容易腾出的一只手就势垫在了军师屁股底下,他把身上仅有的力量都用来助推军师,他咬着牙,抠在泥沙中的手指越陷越深,突然他鼓足劲,大喊了一声,军师被向上送了出去,而他那只手却在耗光力量的同时,落进了水里,加上身体的僵硬,下肢早就麻木不听使唤了,在军师脱离水面的时候,方程发现,顾仁已经没了。

“顾警官,顾警官。”

喊了两声,方程也跳进了水。全耀预感到事件在升级,一把将何尚揪过来,“你水性好,给我下去救人。”

这要是以前,何尚打死都不会进去的,但这一次他义无反顾的跟着下去了。

沟深,水急,泥黄,救人谈何容易。方程跟何尚已经把脑袋探到水里好几次了,结果都一无所获。

“给我找,好好找,顾警官要是回不来,你们两个也别想回来了。”

五分钟虽然不长,但对于一个消失在水环境中的人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五分钟的缺氧,足够夺走一条生命,所以方程跟何尚捞到顾仁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全耀猛一下就瘫坐下去,看犯人将两个活人跟一个死人拉上来,顾仁正面朝着天空,他的头部到处是被撞击留下的瘀伤,他瞪着眼睛,张着嘴,七孔全灌满了泥沙。当军师看到顾仁那只抠在泥沙里的手掉了手指甲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冲过去抱着尸体痛哭起来。

方程气喘吁吁的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像一尊冷面神,看着形如蜡像的顾仁,两行热泪从他那污垢的脸庞滑落下来。

犯人都围了过来,用身体挡着四面吹来的冷风,包裹着顾仁刚去不久的英魂。一个个都沉眉无声。

全耀走神了十多分钟,然后恶梦惊醒一般,大叫了一声:汪会仁,发车上医院。

汪会仁从人群里站出来,冷静的说:全副,老顾已经走了。

“放你妈狗屁,谁说走了,给我上车。”

也不知是理性被现实折断了,还是现实被理性牵引着。顾仁冰凉的身体在失去柔软度的同时,也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渐渐离开了这片哭声四野的荒地。

汪会仁没有办法只能拉着顾仁的尸体往市局医院方向奔去,平时狡猾多事的汪会仁随着方向盘的转动,眼睛开始发红。他想起了自己来到二监区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他只是个屁不懂的毛头小子,是顾仁带着他,教他跟犯人沟通,教他如何灵活运用法规里的条条款款,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他没有按照顾仁教给的路数工作,虽然他跑偏了方向,但顾仁对他的教诲却是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现在拉着自己恩人的尸体做无谓挣扎,心如刀绞的阵痛淋遍全身。

方程跟何尚仰坐在顾仁旁边,欣赏着全耀怅然若失的表情,这是他们未曾见过的表情,狰狞,痛苦,惊恐。方程已经不敢说话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按时把顾仁救回来,他知道顾仁的离开将会是他监狱生涯,甚至是一生的遗憾。何尚也一声不吱,他觉得自己尽力了,就算有灾难降临他也无话可说。

汪会仁摇摇摆摆经过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市郊。就在他憋着眼泪,准备一鼓作气到达医院的时候,车子的轮胎丝丝的开始漏气,经验老道的汪会仁赶紧把车停下来,下车一看,轮子上挂了块定有铁钉的木板子。

“谁他妈干的?”这样的木板子很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汪会仁抬着头在公路上到处找凶手,一群十七八岁的小混混围了过来,领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大个子,耳朵上挂着锃亮的耳钉,胳膊上纹了条丑陋的毒蛇,他上来就推了一下汪会仁。

“我他妈干的,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群小王八蛋,眼睛瞎了,不知道这是什么车啊?”汪会仁以为这不过是群文盲团体,但他绝对小瞧了他们。

“知道啊,不就是监狱用车吗,有什么了不起?”

汪会仁被大个子男孩的话震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混混,居然明知故犯到警察身上。

“你们赶紧滚蛋,老子有要紧事要办,不然老子把你们全部关进去。”

全耀坐在车里不敢下来的原因是因为他认出了这位领头少年,他就是裘才千的大公子裘贝贝,在市区一代横行了好几年,裘才千早就管不住他了,好几次打架被扔进看守所都是裘才千帮他领回来的。全耀祈祷汪会仁别乱说话,最重要的是别把他拉扯进去,但越不想的事就越是发生。

“教导员,教导员。”汪会仁回过头想把全耀就下来收拾这群混混。

“教导员?是许剑还是全耀那个老混蛋啊?”少年张口就把二监区两大领导的名字叫了出来。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领导?”

裘贝贝抱着肚子根本不理会汪会仁,他边上的小弟竖着大拇指,拍着胸口说:教导员算个屁啊,知道我大哥他爹是谁吗?说出来吓尿你,我大哥就是塔克木监狱狱长的大公子裘贝贝,怕了吧?

汪会仁这回是真怕了,就凭裘贝贝刚才叫出许剑的名字,他就不敢再怀疑眼前这个裘贝贝的真实性,而且他也听说过市区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是今天在送顾仁上黄泉路的途中碰见他,真不走运。还能怎么办,既然是大领导的公子,那说什么都得听着啊。

“你叫什么啊,警官先生?”裘贝贝开始反过来问他,其实他就是闲着没事,远远的看见塔克木警车过来,才故意干的这事,本来他们想随便找辆车玩玩,但既然有熟悉的车过来,当然要照顾一下啦。

“汪会仁!”汪会仁觉得不应该丢了自己的底线,即便是监狱长的儿子,也应该抬起头来做人,不就是承认自己名字吗,这有什么难的。全耀在车里骂着汪会仁:这个傻逼,问什么都说。

“你就是汪会仁啊,啊?我是应该叫你绿帽子先生呢,还是应该叫你汪警官?”裘贝贝一听他叫汪会仁,一下就来劲了。

“什么意思?什么绿帽子?”

裘贝贝先没回答他,而是给了他一脚:绿帽子先生,你能不能看好媳妇,啊?我那挨千刀的爹天天跟你媳妇裹被窝你怎么也不管管,害得我妈天天一个人在家。

“你说什么?我媳妇?跟你爹?你搞错了吧?”

旁边小弟跳起来给了汪会仁一嘴巴:我大哥怎么会搞错,要不是你媳妇犯贱,我们也用不着跟我大哥在外面受苦,都他妈怪你家教不严。我们早就想收拾你了,今天真是老天有眼,居然碰着了。

汪会仁一点脾气没有了,他现在需要证据,不能因为裘贝贝的一句话就回家跟孙晴干仗。

裘贝贝马上拿出手机,里面的照片正是裘才千和孙晴见不得人的床照。汪会仁一把将手机夺过来,连着翻看了好几张都是孙晴的脸。他刚想将手机杂碎在地上,裘贝贝就劝住他:诶诶诶,干什么,有本事回家收拾你媳妇去,把她腿打断,她就不能勾引我爹了。

裘贝贝告诉汪会仁照片是他跟踪他爹拍下来的,之所以不拿给他妈看是因为考虑到弟弟还在念书,怕影响到弟弟学业。裘贝贝还说,孙晴跟他爹的地下恋情已经好几年了,并劝告汪会仁带儿子上医院做下亲子鉴定,说不定家里养着那位汪少爷姓裘呢。

这就是裘贝贝找汪会仁的本意,他为了报复裘才千所以出来乱混,他要打着他爹的招牌出来横行,给他爹抹黑,以此来惩罚他爹在外面瞎搞的罪行。而最终无非想让他爹从孙晴裤裆里挣脱出来,要想让事情快点结束,只好牺牲汪会仁被谎言蒙蔽的那种幸福。裘贝贝知道这是残忍的,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希望谁能站出来理解一下作为一个儿子面临的窘境。

事情就因为汪会仁的出现而解决了,裘贝贝交代完自己的顾虑,就对汪会仁的车放行了,但汪会仁只能给修理厂打电话等着修补轮胎,让顾仁的尸体停在路边,让孙晴的好日子再多点时间。同时他的事情被车上的三个活人全听见了,他成了藏不住的绿帽子先生。这个时候他的思想已经从顾仁身上抽离出来,从悲伤进入了痛苦之中。

顾仁就这样走了,一个人躺在医院冰冷的尸房,一个人回顾着他挥洒热血,忘我无私的一生,灵魂回荡在塔克木血脉中,他走的不甘心,他走在监狱最需要人的时候,走在建设改革的风口浪尖,走得不合时宜。但疲惫的他得意于上天的眷顾,让他提前进入了长长的假期。

当天晚上,许剑代表二监区,先向监狱长及党政机关的各部门传达了顾仁离世的消息,又给各监区分别去了电话。当晚,沈庄就把文登派到二监区,做第二天相关事宜的安排。

山在哀鸣,水在哭泣,天空在旋转,大地在叫喊。两天之后,塔克木监狱全体在职警员,全体职员群众,排山倒海的奔赴二监区,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来送别这位优秀的共产党员。顾仁本可以有份很轻松的工作,但他毅然决然选择这样一条路走下去,用自己的双手为一批又一批的犯人打造劳动的榜样,树立先锋作用。在他刚工作买的第一本笔记本上写着这样一句话:穿了这身警服,就要严格自律,就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十五年过去了,这句话一直陪伴着他,现在终于随着他的灵魂,印在了通往天堂的阳光大道上。

参加顾仁同志因公殉职追悼会的还有塔克木全体犯人,一时间,原本宽敞的二监区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每个人都表情严肃的站在原地,不敢动,更不敢乱做表情,顾仁生前的骄人事迹在其他监区犯人眼中也是响当当的屈指可数,每个犯人都希望在顾仁的带领下劳动,他们说跟顾仁干活虽然累,但有激情,他能给人一种奋勇向前的冲劲,他干起活来不要命的样子把劳动者最美丽的形象尽展无余。大家低着头,比肩接踵的站在开化的雪地上,顾仁一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唯一的妻子现在已经不省人事,在安欣和李瑾的陪同下,跪倒在顾仁的棺木前面,追悼会还没正式开始,二监区犯人队伍里就有人昏倒了,负责执勤的周全看见何尚老泪纵横的跪在地上,过去扶他起来。他说要不是每次顾仁都教他干活,帮他分担压力,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挺过来,以前他在家什么活都没干过,现在把他放出去,他也能做一个出色的庄稼汉,是顾仁给了他生存的技能,是顾仁让他的人生又多了条选择。在五个监区中,二监区的气氛最凝重,就连区强这样的老狐狸都红了眼睛,他说与其说顾仁是他们的大组长,不如说是个称职的工友,没错,顾仁没来二监区的时候,区强就已经在这里了,可以说区强是看着顾仁在二监区干起来的,在区强眼中,顾仁就像是他的一位老熟人,虽算不上朋友,但这十五年来,他没少给顾仁添麻烦,有事没事总请假偷懒,但顾仁并没有怪他也没有惩罚他,而是经常为了完成指标,把他那份活也一起干了。这么多年了,总作对的老冤家也会有它特殊的感情,到这个时候区强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生遇见顾仁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现在这个老好人走了,再也不能帮他干活,不能帮他隐瞒偷懒的事实了。一想到自己干的这些缺德事,区强的泪水又不住的往下掉了,小弟们见大哥掉眼泪,也在一边跟着抹眼泪,区强生气的用脚踹他们:你们这群兔崽子跟着起什么哄,你们才认识老顾几天,就敢哭鼻子,你们不配哭,都他妈给我憋回去。区强不冷静的情绪好像在说顾仁是他一个人的顾仁,其他犯人都不配借顾仁掉眼泪。

文登沉默在悲伤中,对前来吊唁的人说:十多年前,二监区就是基础设施最落后、条件最差的监区,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环境艰苦的二监区工作,这里的犯群复杂,罪犯心理波动大。就是这个急需用人的时候,顾仁找到我,主动要求担起二监区的生产管理工作。”文登说到这里,泪花不停地在眼圈里打转,他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担任二监区生产组长以来,顾仁把监区当成了自己的家,每天平均工作在12个小时以上,他妻子说有时候他一到单位,一个月都回不了家,想到这些,妻子的手伏在棺木上哭着说:“你这是何苦,监区离了你好像就不转一样!累死了你才高兴啊!”

顾仁这次虽然说是为了救人才溺水身亡,但他要是保持健健康康的身体,要是不带着大病未愈的身体过来操这份心,也不至于爬不起来。他真是不留遗憾了,把生命交给了大地,把精神留给了党,把美德留给了同事,把回忆和感动留给了犯人,唯一的不足是,他把沉痛的包袱留给了妻子,他做了无数人的榜样,却只亏欠了一个人。

裘才千主持追悼大会,他面色铁青的望着底下的民警,望着全体服刑人员,他说:顾仁同志因公殉职,俯仰无愧于党,无愧于本职。大浪淘沙,自从他来到塔克木,他本着实干苦干的原则,向着精干为目标进发,对监狱事业,对党的基建工作无愧于心,对服刑人员谆谆教导。今天他走了,但他把精魂死死的印在了脚下这片土地,印在我们上空,也印在我们心坎。顾仁同志两袖清风,一身慈苦,把生命割给了党,割给了咱们的改造事业,这种大无畏奉献精神要进到每一个民警同志的骨髓,秉承这个理念,把顾仁同志没走完的路接着走下去,这样他才走的放心,走得值当。

大家抹着泪,掌声一波接着一波,等终于把裘才千送下去的时候,军师一脸凝色的走到了主席台。他的眼镜跟几年前相比,好像变大了,架在鼻梁骨上总是往下掉,耳朵瘦的已经夹不住眼镜。

下面鸦雀无声,大家想看看军师该如何救赎自己,因为他,顾仁才离开的,他的讲话是今天的焦点。军师感觉像是在接受一次分量十足的审判。上台之后,他双手放在裤缝位置,放平身子,跟一边的顾仁家属鞠了三躬,又转向大家鞠了三躬。

“人生如戏,这两天我发现这台戏真的很难唱,我只是个无期犯,是一个被命运嘲弄的无期犯,我无权对人民,对政府要求什么,但顾警官的手还是没有放弃我,那只手热乎乎的,充满了爱,在我这条贫贱的生命就要离开的时候,他给了我继续存活的希望,他用几分钟的时间留住了我,却换走了自己后半生的全部。我何德何能,我欠人民的债还没有还清。但顾警官没有轻视我。我记得当年入监教育的时候,他单独把我和王侯拉出去,一个一个教我们走正步,教我们种植棉花,种油菜,他很随和,几乎不跟我们发脾气,但有时候我们还故意做点错事气他,偷懒装病成了我们休息的小把戏,这些顾警官都心里有数。要不是因为我……”军师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他低下头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继续他对顾仁的回忆。

这些回忆不是军师自己的,是所有跟顾仁战斗过的民警,战斗过的犯人的共同回忆。军师的发言将大家的思维统一调回到那些回不去的岁月里,高墙的影子沉静得让人生怕,嗖嗖的春风浸透了整个监区,冰冻着军师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冰冻着大家对顾仁依依不舍的缅怀。

在监狱领导的共同支持下,同意把顾仁妻子接到监狱,作为烈士家属,给予日后的抚恤关照。

顾仁的追悼会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四点多才陆陆续续的结束。二监区也送走了来客,迎来了原本就属于它的那份安静。人走了,熟悉的地方也变得空空如也。

这样的气氛持续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好转,方程领着他的施工队,在大家情绪最低谷的时候,认认真真的完成了医务室的装修任务,许剑对工程质量无可挑剔,虽然二监区要跟四监区合并的消息一直在传言,一旦合并了,这里的一切设施都将变成废墟,刚做的装修,刚花进去的钱也就白白浪费了,尽管许剑考虑到这些,但沈庄说了,保障医务人员安全是头等大事,不能再玩忽职守,不能让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这样的理由足够让许剑的考虑付诸东流。

送走了顾仁,方程因为舍身救顾仁的事迹,被监区记了功,累积减刑一年,还继承了顾仁大组长的位置,继续为监区劳动事业贡献力量。这个岗位,谁都想干,但谁都不想长干,工作性质决定了大组长注定要付出很多辛劳,顾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平时全耀的忠实打手汪会仁也在被冠以绿帽子先生后突然间成熟了起来,听说汪会仁不但没有收拾孙晴,更没有带儿子做亲子鉴定,他选择了沉默。大家大胆去揣测汪会仁这样做的原因,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的揣测是最站得住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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