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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和女人

理想和女人

邓纪华是幸运的,正好赶上今年的好政策,犯人参加自考的计划已经铺天盖地的来到了这里,以前大家学习这些也就是为了获得加分,现在居然真能有机会走上考场,一年两次的考试也给了自考群体很大的机会。所以今年二监区根据参加学习的犯人数目,替他们统一报了名。十月份就要开考了,头天晚上邓纪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就跟新媳妇要嫁人那样,激动紧张了一整夜,那晚上他抬着课本看到天亮。直到周全将他们组织起来,用囚车统一拉到市局安排的考场,他才安定下来。

刚坐到考场不到两分钟,就有替考的被监考老师抓了出来,邓纪华头都不敢抬,更别说记住是哪个监狱的了。开考不到半小时的时候,邓纪华边上的犯人将笔扔到桌子上站起来就交卷了,让在场的考生和监考老师都汗颜不止,老师拿起卷子一看,除了选择题蒙上之外,其他题一个字没写。监考老师正无奈摇头的时候,一个犯人站起来问老师可不可以抄课本,不可以的话他也就不考了,老师摇摇头那考生就出去了。

邓纪华规规矩矩的考完了,他很满意,周全在外面等着他,一出来就问他的情况,两人有说有笑,邓纪华把考场见闻跟周全讲了一遍,周全问他有没有二监区违纪的犯人,邓纪华说没有,二监区犯人都很老实。周全微笑着朝邓纪华竖了竖大拇指。

没有问题了,邓纪华参加的几门课程都能一次性通过了,他也看到了完成学业的希望,不过还有很长的路没走完,仍需要不懈努力去创造更多的奇迹。

但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按照事先每人每天挖出五米远的量来看,显然没有达到要求的一半,这天斗争中午凉水喝多了,下午没干多少时候尿就急了,但还没到上厕所的时候,请假可能会被扣分,所以他站在挖好的沟里就开始撒尿,哗哗的流水声被区强伶俐的耳朵听见来,他顺着声音找到斗争,还没等斗争提上裤子,区强就跳到沟里把他按倒在地,然后招呼他的小弟:你们几个,过来给我好好收拾一下这个畜生。

一顿拳打脚踢过后,斗争再也直不起身子,方程被人挡在旁边,根本过不去,他只是用嘴巴教训着区强。

“区强,你怎么乱打人呢,给我住手。”

“乱打人?老子打的是牲口,人会像他这样随地大小便吗,老子现在是新航校长,凡是不符合规矩的言行,老子都要管到位。”

“区强,给我松开手。”顾仁过来将区强的手从斗争身上扯下来。

“有力气打人没力气干活,一看就是犯懒病,我罚你多挖两米。”顾仁长期和这些老油条混在一起,对他们早就摆弄的如火纯情,自然知道什么方法能给他们致命一击,但对区强的惩罚,区强自会用他的斗转星移嫁接到小弟身上。

斗争被顾仁救回来了,不过他的手好像骨折了,所以整个下午只能坐在河边看风景,区强的一顿暴打让他免去了劳动的辛苦,这让很多没有挨揍的犯人怨声载道,他们一个个都在埋怨自己没有赶在斗争前面撒尿,也都恨不得让区强打断几根骨头,这样就可以回到医务室陪周桂欣赏漂亮医生了。

午后的河面波光粼粼,被清风吹起的涟漪像精灵一样在跳舞,斗争把受伤的手平放在地上,仰坐在骆驼刺旁边,他把注意力全部放到迷人的河流,一点点调远视线,突然,他看见远处河水中间站着一位女子,女子弯着腰洗衣服的样子就像电视里的神仙姐姐,加上阳光打照在她身上,给她本来就婀娜多姿的身体增加了无限的光彩魅力。

斗争只是静静的看着女子,他并没有任何想要释放性压力的冲动,他感觉眼前的这幅画面太美了,美得他不忍心破坏,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残忍的破坏力,他尽量屏住呼吸,还要确保这个秘密不让正在劳动的同改们发现,他不是自私,他是怕人一多就把这份清净给冲走了。

可能是斗争太投入,所以当洗衣女子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没注意到。女子直起腰杆,看了看对面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三次过来洗衣服,她一直没弄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但她看到了一个个光头,看到了一群雄性动物光着脊背拼命的挖沟,她也看见了插在河边的那几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她分析不好,她想过这群人的职业,但她确认不了,不过现在她带着好奇心却难得的跟其中一位光头发生了眼神的交流,虽然隔得很远,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彼此静止的身形中可以感觉到,相互之间的好奇心始终牵引着两个人,但就像自由跟枷锁一样,两个人的处境完全在不同世界中,斗争最后不敢再看了,只好痛苦的低下头,他无心评判自己的处遇,只能放自由的女子端着洗好的衣服离开他的视线。

女子走了,斗争没什么好看的了,隐忍了好久的疼痛现在终于爆发出来,所以即便他想美美的睡一觉也成为了奢侈的事情,他倒在地上睡了不到五分钟就又坐了起来,这一次起身,他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在他脚下的河水中飘着一只白色袜子,从大小和样式来看,这是只女人的袜子,一只普普通通的袜子,但因为它是女人的袜子,所以变得不再普通,监督岗和民警一共十个看守点,死死的将犯人劳动区域围住,斗争和其中一个监督岗挨着,大家也都站在河沿上,眼光八路,寻视着劳动区里可能发生的异常,何尚躺在地上,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一个个闲来无事,就拿它开起玩笑来。

“哟,斗争,你看你,受伤还是有好处的,你看他们一个个的,还不如像你一样受点伤,过来享享清福。”

斗争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监督岗这边,他已经被水里的袜子弄得鬼迷心窍了。若不是有监督岗,他早就跳下去打捞了。

他纠结了两秒钟,便从地上站起来,他没有站直,佝偻着后背便开始给监督岗灌迷魂汤。

“哥几个,有没有在《新生》报投过稿?”

“投稿?投个屁啊,老子倒是想,也不会写啊。”

“这有什么难的,我来帮你们,也让你们尝尝加分的感觉。”

“好啊,这话听起来才像人说的。那你找时间抓紧创作吧。”

“诶,一定一定。”

斗争一看大家吃这套,马上谈起了条件。

“老哥啊,你们看我浑身是泥巴,让我到河里洗洗,行不行?”

“洗一洗?到河里?你他妈想害老子受罚啊,给我老实坐着,看见老子脚趾头没有,你要敢过这根线,别怪我收拾你。”

“去你妈的,乱指挥。”监督岗小组长看了眼民警那边,拎起腿往斗争屁股上一脚,他就飞到河里去了。然后跟组员说:“让他洗去,他还能逃了?洗干净好给咱们写诗作文,民警都站着睡着了,谁能看见,你们要学会变通。”

掉进河里的斗争欣喜若狂,他几乎不加思考就断定袜子的主人就是刚才那位少女的,他猜想女子大概是粗心才让袜子顺水冲了下来的,但马上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武断,他认为那样一个女子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粗心错误的,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只袜子来到这里呢?斗争已经极力按捺住自己错乱离谱的想法,不过这个可怕的借口还是不偏不离的来到他脑海中:她不会是故意把袜子丢进水里让我捡走吧?

斗争晃晃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觉得再这样想下去就要犯错了,果然,他捡起袜子还来不及好好看就被一支枪顶住了脑门。

“你他妈乱跑什么,不是让你别离开我视线吗,骨头断了还瞎跑,给我上来,下次再离开我视线,我就让枪里的子弹找你。”

看守的枪逼着斗争上了岸,斗争也趁看守不注意,把湿乎乎的袜子顺势塞到了背后的裤腰带上。他可不想把冒着生命危险捡来的袜子白白葬送掉,再加上这只袜子还蕴含着种种他臆想好的暧昧情节。

斗争上岸的时候,监督岗都斜着眼,低着头,想必刚被拿枪的民警好训了一顿,正在为他们的决议反思呢。同时也在忙着仇视斗争,好像所有的错都是斗争一个人犯下似的。

工地发生斗殴事件对顾仁来说不是好兆头,但对斗争来说却是次难得的天赐良机,他不但不记恨区强,还从内心里感激他的拳头。

回到监区,顾仁向许剑报告完工作进度,许剑当即就不干了。

“怎么回事?啊?老顾,怎么带的人?”

顾仁只好实话实说:主要是这两年新来的犯人不会干活也不好好干,我也管不了他们。

“他们不好好干,那你就让愿意好好干还会干的人干,我看方程他们那一届就很不错,你干脆带他们这届犯人干得了,其他人我还是带他们去捡棉花,与其在你那边磨洋工还不如跟我去挣点钱,你说呢?”

许剑都把主意说出来了,顾仁当然没意见。当天晚上消息就通知下去了,监区一下就失控了,新犯们失控是因为高兴,他们对许剑的新政策新决议举双手双脚赞成,他们说愿意当方程他们最坚实的后盾,为他们加油鼓劲,而方程他们一个个都垂下了头,他们知道,这两年以来,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真正剩下能干动重活的人还不到六十人,剩下三十多人折换成十个人,加起来也就七十个人,再加上马上冬天就来,冰雪覆盖,地冻三尺之后,刨起土来就不是现在这种状况了。大家都会算账,都会想想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但眼前的这个不合适是他们改变不了的。不管工作量多大,对方程来说,这是好事情,因为至少可以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里不用跟区强那些人搅在一起劳动,可以清清静静的劳动对他来说真的很难得。

不管愿不愿意,第二天顾仁就带着大家早早的出发了,队伍跟昨天比,少了很多,这种少让人看起来感觉很精致,他们排成细腻的两列纵队,紧凑而不拖拉,像一把黑色钢铁铸就的匕首,直接插进坚实的大地中央。他们是二监区的劳动骨干,是一股肩膀刚强的力量之师。

除了王侯这颗老鼠屎还搅拌在里面,所有人都在方程带领下,在顾仁指挥中,操起工具砸向厚实的土地上。顾仁对这个钢铁之师提出了几点硬性要求,首先是保证每天工作量,再一个分时间段分工劳作,避免长时间重活导致体力透支,另外顾仁给大家重新分成了五人小组,要求每天由小组长收集组员意见,然后把每天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和需要解决的事项一一列出来,这样可以将集体中隐蔽的矛盾及时发觉出来。

时间一天天推进着,斗争的手也在复苏的道路上,随着进度的加快,大家离河边的距离越来越远,这对斗争来说是残忍的,他还想把那只袜子送还河里的女子,但他拖不住大家前进的步伐,他不可能也不敢唆使大家消极懈怠。但事情总会选择一个方向发展,发生了就再也停不下来,是坏事好都要有个结果。

而王侯却歪打正着的成了这个事件的连接点。那天全耀看着大家干活,顾仁带着二十多人去追一条大胖蛇,这可是份不错的野菜,只要逮住了,顾仁答应大家晚上回去再买只鸡,给大家做顿龙凤汤,所以二十几个人开始围着大蛇撒野的乱跑,像一群死掉蜂王的工蜂。王侯没有被抽到去捉蛇,心里很郁闷,举起锄头狠狠的挖了下去,哗啦一下,嗖嗖嗖就从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钻出两只偷欢的刺猬,刺猬的个头比监狱的老鼠大出两倍,全耀一眼就看到了,王侯见了刺猬,郁闷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不少。

“快快快,王侯,抓住它,别让他跑了。”全耀早就耳闻王侯追老鼠有一手,想必抓刺猬也能很在行,现在他想亲眼看看王侯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么神奇。

王侯放下工具就开始追刺猬,但现在的疑惑是有两只刺猬,他不知该追哪一只,他想追一只母刺猬,母刺猬肚里说不定会有崽子,追到之后一只就会变成几只,要是选错路子抓了公刺猬就亏大了。所以他追出去几步就开始犹豫,全耀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来:赶紧去,抓不到老子把你煮了。

王侯耐着头皮随便选了一条刺猬逃跑的路线追了出去,他越追越远,一直追到远处的红柳树林还没停下来,刺猬从林子里钻了进去,辽阔的荒原把刺猬的四肢锻炼得异常发达,让他在奔跑的天赋上远远强过整日窝在厕所等屎吃的老鼠,难怪王侯用监舍抓鼠那一套不凑效了。

顺着树林又跑了几十米,终于把刺猬跟丢了,刺猬没看到,反倒看见两个人在棉花地里采摘棉花,王侯的出现,让老人和年轻女子惊慌失措起来,他们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人,甚至怀疑是自己看到了妖怪,就连有些妖怪长得比王侯还要好看。

老人把女儿拉到身后,捡起地上的镰刀,做出抵御外敌的准备,王侯其实并无恶意,他只是想上去问问老头有没有看见一只刺猬从这里经过,因为这只刺猬对他十分重要,他要是将刺猬弄丢了,全耀肯定饶不了他。

但老人却理解成王侯要上来攻击他们,确实如此,王侯的面相很不友好,他已经用面部肌肉表现不出来友善的意思,他的脸皮早就在马广的糖开水下熔化了。

女子惊叫了一声,想必是地方空旷的原因,叫声一下就传到了斗争耳朵里,这些天他天天想着那个女子,所以女人的声音一下就把他捕捉到了,敏感的斗争不敢想象心中的女子遇见王侯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教导员,我去看看,王侯肯定干坏事了。”

还没等全耀批准,斗争就冲出去了,以他的速度,别说是老鼠,就算是兔子都逃不出他的手心,可惜这里看不着野兔。

斗争从红柳林这边冲进去,又从那边冲出来,他看了眼藏在老人身后的姑娘,他不敢确认是不是那张脸,但从露在外面的身形可以判断,眼前的这位姑娘和河里那一位如出一辙。

“王侯,你干什么呢,给我回去。”斗争喝斥王侯一顿,有多给了他一脚。

王侯失望的回转身,又进了红柳林,斗争看着受惊吓的父女两,弯下身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表示抱歉,然后他也转身去追王侯去了。

斗争走后,女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从父亲后背出来,摘下布帽子走到树林边停住脚步,踮着脚望了望早就消失的斗争身影。等她终于望不到东西,一抬脚的时候,发现脚下面有只袜子,她轻轻捡起来放进了兜里。她记住了斗争的样子,斗争也记住了她。

是王侯的冒失让斗争抓住机会见到了女子,是斗争机缘巧合捡到袜子让女子有了失而复得的奇遇。斗争记不得那天回去之后全耀是怎么打王侯的,他也不记得龙凤汤吃没吃上,他只记得那是他和付立秋缘分开始的一天。那天过后,他再也没机会进红柳林,再也没见到过付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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