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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高来访

项高来访

和李瑾说的一样,项高在大家没有准备的前提下达到了二监区大门口,汽车的喇叭声响得比太阳还早,任坤还没有起床就听见外面在叫唤,上了岁数本来睡眠就不好,还不让人睡够,喇叭声响第一声的时候他打了个滚,响第二声他干脆一脚踢开被子,破口大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比鸡还早,谁啊,要死要活的叫唤?

边骂也就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跌跌撞撞从门卫室出来,当他终于把上下眼皮剥开的时候,才从车窗看见了项高炯炯有神的眼镜框。他也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一下没站稳,从台阶上跌了下去,也顾不得疼不疼了,任坤熟练的爬起来,连裤子上的土都不拍就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边开边笑,可能没睡好的原因,他的笑容一点精神气也没有。

汽车随着大门的打开冲了进来,平时都停在门卫室旁边的水泥地上,但今天项高让驾驶员将车直接开到了监舍区外面,任坤一看许剑和全耀都没出来迎接,一路小跑的追在车屁股后面,当他快追上的时候,车咔嚓一下停了下来,任坤怕把车子撞坏了,一个急刹,侧身飞到了绿化带上。

项高还坐在车里,让驾驶员不停的按喇叭,还有半个小时才六点,犯人们睡得正香。周桂是第一个被喇叭吵醒的,自从他伤残之后睡眠就降到了人生的低谷。他动了动脚,刚好蹬到斗争脸上,斗争被周桂的脚蹬醒之后,随即打了个惊天喷嚏,喷嚏声响彻房间,将那些做梦的,不做梦的全都吓得跳了起来。方程也跳了起来,他离斗争最近,斗争的喷嚏就打到他头上方,把他的脑袋震得嗡嗡响。

“怎么了?”方程一脸狐疑望着斗争。

斗争瞅瞅周桂:你他妈怎么了?

“你们听,外面车喇叭叫。”

区强听到车喇叭三个字,赶快发表议论:车喇叭?又要下地?这么早?

曹根家什么车都有,对汽车的喇叭声他最敏感,所以他的建议往往是最可取的:不是,下地的卡车喇叭声没有这个好听,依我看是台轿车。

“轿车?领导来了?”区强还是很机敏的,一下就把轿车和领导栓到一起。

方程这才想起来项高今天要来的事情,他趴在监舍铁门上,想看看值班室民警起床没有,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汪会仁听不见闹钟响是不会起床的,除非里面起火或者发生了暴动惊扰到他,很显然,项高的车喇叭对汪会仁还构不成威胁。

“要不喊喊汪管教?”邓纪华提议。

“不好,万一外面不是叫咱们,那咱们就惹事了,他愿意睡就让他睡。”

方程倒是愿意,但任坤不愿意再让他睡下去,再睡就要出事了。他用手咣咣咣的敲了几下外面的铁门。

“汪会仁,汪会仁,起床了,项处长来了。”

汪会仁还是没有反应,任坤看了眼项高,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项高抱着肚子把眼睛闭上,不看任坤传来的信号。任坤只好再做做努力,他正好从旁边的绿化带里面发现一块砖头,捡起来就往铁门上砸。

这下好了,汪会仁的美梦终于被破坏了,他以为外面爆炸了,这么大声音叫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开门要冲出去,就想在躲避一场迅速扩延的瘟疫。

在他拉门的瞬间,任坤的砖头迎面砸来,为了保住本来就难看的外貌,汪会仁只好用手接住了砖头,现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要不然他也不能去挡,任坤用力过猛,打出去就收不回来,把汪会仁的手掌砸的生疼。汪会仁刚要骂人便看见驾驶员把项高从车里请了出来。

他赶紧拍了拍手心的碎砖沫,要去握项高的手。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动作完全错了,马上改成行军礼。

“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工作。”

项高还以军礼,“方程呢,把他叫来。”

汪会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大个领导下到监区第一件事怎么会要急着见一个犯人呢,他愣着不敢动,怕把事情办错。

“汪会仁,把方程叫出来,你没睡醒啊?”任坤虽然只是个看门的,但论年龄,可以当汪会仁爹了,自己又是二监区的老骨干了,对年轻一代的民警从来都摆出一副谆谆教导的样式,他现在就是用砖头砸门的行动告诫汪会仁该如何跟领导处好关系。

汪会仁终于听清并相信了,任坤是最诚实的民警,他说的话比24K金还要真。汪会仁蹭蹭蹭跑进去,牢门还没打开就叫唤着:方程,方程,收拾收拾,你小子走狗屎运了,领导要招待你了。

汪会仁的口气明显是不服气的,他的确很不服气,凭什么招待一个犯人,凭什么连许剑全耀这样的监区领导都不见就要先见方程。

汪会仁手里的钥匙不情愿的插进锁孔,又不情愿的拔出来,他恨不得将钥匙断在锁孔里,然后把监区的老虎钳扔的远远的,让方程永远锁在里面,让项高见不着他。

室内活动室的犯人已经蠕动开来,像厕所里的蛆虫,你动他也跟着动,马上,所有的人都动起来,谁也不愿意被牵扯进来,招待谁都跟大家没有关系,睡个好觉才是硬道理,但没办法,屋子太挤了,大家不得不头挨着头,脚顶着脚,运气差一点的只能把头顶到别人臭脚上,像王侯那样的臭脚在这个时候是最吃香的,他们一旦发现别人讨厌他们的臭脚,白天就会多运动运动,让臭脚上的细菌成千上万倍的繁殖,让臭味不仅留在脚上,还要让它爬满全身,这样大家就会给他腾出一块宽松的空地,让他美美的睡上一觉,他们明明知道自己中了王侯这种臭脚的计谋,还是愿意把地盘留给他。

老温睡觉不踏实,翻身就像翻筋斗云,从屋子南头翻到屋子北头,又从北头翻到东头,恰好东头就是臭脚群的集结地,等他睁开眼发现脸上有五个脚趾头正把他脸上的肉当成褥子的时候,立刻就怒了。

他先是骂了一声:王侯,你个脏东西,从老子脸上滚开。

王侯当然是没有反应了,他的生活从毁容那天起就把身边的大事小事当做泡沫了,可有的东西也变成了可无,可无的东西他连想都不会想。

老温看王侯没反应,想用手掐他的脚趾头,发现上面沾着一坨不知是泥巴还是大便的东西,因为王侯经常出没厕所,经常和老鼠打交道,说不定这坨东西是他吃剩下的老鼠肉,他把它藏在自助机脚底下,饿了的时候,用手扣起来就能吃到。

这样一想,老温别说是用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好在项高来叫门才把他提前解救出来。王侯不高兴的把脚从老温脸上拿下来,跟着密集的人群靠近门上那个狭窄的窗口,排在前面的人提醒后面的人别着急,马上门就会打开,排在后面的人警告前面的人不赶紧把道让出来,他们就把屎拉在屋子里,让所有人都不得好。

区强看见汪会仁在外面用钥匙开锁,把大腿夹得紧紧的,不敢放松,仿佛稍微一松开尿就会淌出来,基本上钻在前面的犯人都夹着大腿,姿势各个跟区强一样,无一例外。

锁还是开了,没有如汪会仁的愿。他还来不及躲开,区强就带着大家冲出来,这群被尿憋急眼的家伙像一群公驴,哒哒哒的就从汪会仁身上踏过去了,把汪会仁撞朝半边,然后一个个还没跑到卫生间门口就开始脱裤子,有的放松太快,还没等到地方就尿了出来,既然尿了出来也就不去跟别人抢地方了,索性让尿顺着裤子淌得满地都是。

汪会仁被这群半人半兽的东西气得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他也没时间骂,好在方程不在驴群里,他进到屋里,将方程揪出来:磨磨蹭蹭,领导要见你,你聋了?

“没聋,汪管教。”方程从容回答。

“没聋你不赶紧出来,故意在后面磨蹭,我看你是想上课了。”

方程懒得跟汪会仁磨嘴皮子,喝了口温开水自顾自的出去了。

汪会仁走在他后面,像个跟班的马仔。

方程走出监舍住房区的大门,先见到的是任坤,然后才是项高。

项高见方程出来了,看了任坤一眼,任坤坚实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这就是方程。

“哈哈哈,果然一表人才,我早就听文登说过你,今天我就特意来会会你。”

项高用了会会你这三个字,话音刚落,汪会仁和任坤就呆住了,是什么样的犯人才会令监狱领导对他说出会会你这种高雅的词汇?

“项处长严重了,一脸的伤疤还怎么一表人才啊。”方程也是昨天知道了项高的来意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

项高看了眼方程脸上的伤疤,瞪了汪会仁一眼,“怎么搞的,你们塔克木监狱,好好的一张脸非给搞个伤疤,像什么样子。”

汪会仁不敢说话,怕每说一句都会犯错,任坤借口看大门也溜之大吉了。

“走,方程,跟我到那边走走,边走边聊。”

两人沿着绿化带一直走到篮球场,绕过新航后面,又来到他种的棉花地,最后停留在大棚里,项高肯定了方程策划5·12专刊的思维,表扬他不但有爱心,还把其他犯人内心沉睡的爱给唤醒了,说他不但是犯人中的佼佼者,更是生活中的领头羊,有想法有作为,敢尝试敢冒险。

清晨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土的芬芳,从草丛中腾升起丝丝冰凉的水分,这些水分集结在小草和树叶的叶缘,像一排排成熟的果实。如果不是项高的到来,方程是没有机会安静的站在二监区操场上的,这种没有人打扰,可以不用担忧的和旁人聊天的生活在方程印象里仿佛还停留在生命烧毁过的隧道里,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反而让他不敢相信了。他的同改们还在屋里面,他们自由的时间又比方程少了很多,方程一个人站在外面,感觉里面那些人也应该站出来跟他一起享受清晨的寂静,听听鸟叫声,平时在监舍也能听见,但比不上外面清脆。遗憾的是,他没有能力让大家也跟他一起欣赏,再说了,大家都出来了,寂静的操场就不再寂静,本来透着树叶子味道的空气也会瞬间被大家身上参差不齐的品质所影响。

方程整个人迷惑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早晨,他把同改们感受不到的东西感受完了,他知道什么样的清晨才值得一个人去停驻去用心聆听,他知道这里不可能同时给每个人同一片美丽,也不会同时将丑恶带给每一个人,这里总是混杂着,这里的空气永远不会清静下来。

“我建议你把5·12这样的专刊做下去,把爱的主题传播下去。”项高夸奖完方程,开始给出自己看法。

方程看不见太阳的影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墙上歇息的鸟儿,可以按照自己划定的目标飞下去,他甚至向上天祈祷,只要不把他翅膀折断,怎么飞都行,他可以连选择方向的权利都不要,只要一双飞离的翅膀。

“项处长,我也想啊,没有钱怎么做啊,领导不支持,再有好想法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项高凝视着满地疮痍的二监区,想着方程说的话,顿时心头多了根掐不断的刺条子,刺条子在他心脏中抖动不止,抽打着他脑海里成排成行的担忧。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紧缩的眉头平躺下来。

“十一五马上就要落实下来了,到时候政策就偏向这边了,司法系统也会跟着受益的。”

项高以为这样一句话可以平复方程的担忧,但方程很快否定了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感觉。

“你说的是西部大开发?”

“哎哟,你也知道啊,我说的就是这个。”

“光说也不做,开发到现在什么也没开发出来。”

方程早就在文登的大会内容里听到了这些东西,现在项高的复述反而让方程觉得是种思想的累赘,不去想还好,越想越觉得没谱。

不管怎么说,项高给方程提建议也是好心,至于财政上的问题也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东西,只要心态积极性上去了,就不会被现实的潮水淹死,等到潮水退去那天,就能扬帆远航了。

“有问题就先放下,实在不行,给我们《新生报》投稿,你的稿子我预定了,看你能写出什么了。”

方程对项高的厚爱不敢受用,谦虚的说:不能定不能定,稿子能不能上报还要看质量和内容,项处长不要对我期望太高,我怕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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