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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激将

爱与激将

安欣站在办公室窗口大喊了一声:住手,不准打。说完之后,安欣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阻止领导办公,等反应过来,她意识到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不但救不了方程和邓纪华,连自己都可能跟着受罚。她镇定了一下,然后跑出去跟全耀解释。

全耀等着安欣的那句“不准打”有个合理的解释,其实他打不打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屁解释,心情不好打就是了。

“怎么不能打了?你不好好干你的工作,怎么管起这些事,回去,不要随便接触这些人。”全耀的怜香惜玉全用在外面了,他要是能把关爱女性的心思用在叶小双身上一半,全思思也不至于跟他闹僵。

安欣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教导员,不是不准打,是打的不是时候。”

“哦?打的不是时候,怎么不是时候呢?”全耀还是头一次听安欣在他教训犯人的方式上提出见解,也想好好听听旁观者的建议。

“我听说啊,省局的项处长明天要过来见方程。”

“项高?我怎么不知道?他见方程干什么?”全耀也很纳闷,不知道安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就是《新生报》主编,李瑾跟我说的,好像是要来指导一下方程关于杂志的事情。”

“李瑾说的?她又怎么知道的?”全耀还是不相信大名鼎鼎的大西北诗人项高会来见一个不入流的囚犯。

“好像是沈处长跟李瑾说的,这一次啊,项处长好像要微服私访,所以事情没有通知下来。”安欣实在没有办法,如果她不把项高搬出来,方程恐怕就要遭罪了。

全耀这下慌了,一来他不知道项高的微服私访还要搞些什么,再一个万一方程把今天的事跟项高一说,项高再大笔一挥,写篇民警肆意殴打犯人的文章往省报上一投,他的前程就毁了,到时候全思思知道,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他马上心急火燎的跟安欣说:知道消息怎么现在才说,以后再有类似的消息及时报给我,你跟李瑾关系好,帮我打听打听项处长这次下来还要干什么,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教导员,我也是刚知道,李瑾才和我说完,我就赶紧来告诉你了。”安欣其实不想说,她恨不得项高下来好好的检查检查,诗人的眼光总是能发现细微之处不为人知的东西,他下来视察再适合不过了,查出点什么东西来,也让许剑和全耀收敛收敛,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二监区的改造事业是不会有发展的。

“好,很好,你赶紧领他们两个去医务室,让李瑾简单看看,特别是方程,别影响到他跟项处长的沟通。”

区强听见方程和邓纪华要走,也跟着爬了起来。刚起来,全耀又给他一脚:动什么动,赶紧做,人家要见大领导,你也要见吗?

区强不说话了,憋着委屈,撅着屁股,有气无力的继续他的运动。

周全没想到安欣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解救方程,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所以和许剑打了个招呼就追上去质问安欣。

“你怎么不听我话呢,让你别管犯人的事情,偏要插手过来,你是心理咨询室的,这些事不归你管,以后啊,我们管教的事自己处理。”

安欣停住脚,不服气的说:我不管你管啊?还管教?你也好意思,当人家管教,全副要打人你怎么管都不管?

“安欣,他不是领导嘛,领导做事我怎么能插话呢。”周全觉得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算了算了,动不动就把领导搬出来,你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怕全副怕成这样了?”

“我……我不是怕他,我是……”

“是什么?你是什么?你就是个胆小鬼,连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亏大家还说你人好,我看啊,大家也就是随便说说,你这样的管教,谁会稀罕。”

安欣对于周全的麻木不仁失望至极,她真的不想听周全再解释什么。

方程低着头,心里很歉疚,他觉得周全和安欣的同事关系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他从前面回过头来。

“周管教,安警官,是我不好,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违纪就要受罚,打我我也认。”

“你自己处理?怎么处理?现在不是你处理的问题,是我们要处理你的问题,你自己也反省反省,多少次了,每次全副都要动手,我想不光是他的原因吧,你自己也总结总结,认罪就对了。”

“认什么认,对什么对,他打架违纪没错,但你们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啊,也不问问为什么打架,上来就动手,你们都是暴君啊?”

“安欣!”周全按捺不住的吼了一声,“够了,你再说下去,他们都成我爹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顶起来了呢?”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到了医务室,李瑾在屋里就听见他们的争执,忙着出来劝架。

“不知道,问他。”安欣推了方程一把,将他推进医务室,气哼哼的。

李瑾皱着眉头看看周全,等他解释事情经过,“不知道,问她。”周全也气呼呼的不愿多说,看着方程和邓纪华到医务室后转身就走了。

李瑾追出来,“周全,你跑什么啊,等一下你还要送他们两个回去呢,不能让安欣送啊?”

“我不管了,她愿意管就让她管个够。”

李瑾边骂全耀边帮方程和邓纪华处理嘴巴,“你看看,安欣,全副下手这么重,牙都掉了。”

“呵呵,没事,掉了就掉了,少一颗牙不碍事。”方程尽量做出乐观的态度好让李瑾放心,他知道李瑾为了他这些次受伤,没少跟全副找意见,他不想任何人为自己担忧,不想麻烦任何人,他觉得自己欠下的债还没还清,不敢再浪费别人的人情债。

安欣坐在医务室一句话都没说,直到李瑾完事,她才带上方程和邓纪华到心理咨询室。

“周管教给你们信了?”安欣坐在办公桌上,拿来两条凳子让方程和邓纪华坐下。

方程失落的神情看上去像只快睡着的猫头鹰,邓纪华先说:给了。然后看看方程,“他的也给了。”

安欣从邓纪华的眼睛里看到了方程不具备的那种希望之光,她知道邓纪华肯定收到了一封质量不错的信件,而方程大概没有从信件中吃到好果子。安欣心里一权衡,将邓纪华先送到隔壁一间教室关起来,然后才对方程展开攻势。

她完全是站在一个心里医生的角度在剖析着方程脸上弥漫的每一寸不详之色。

“把你的信件给我看看。”安欣的语气夹带着商量的意思,但并没有赢得方程的信任。他把头歪朝半边,既不说给,也不说不给。但依安欣分析,方程是不想给了。

不想给就不想给吧,安欣其实已经看过信的内容,这么做就想看看方程能不能把心里提到的那个女人给放下,既然他不愿意交出信件,那说明他还是放不下。

安欣也不问什么,拿了个纸杯,给方程倒了杯温开水,不用喝就能直接饮到肚里。方程接过水杯,只是呆呆的举着,直到安欣提醒他喝一口,他才把纸杯靠近嘴皮,刚要喝就发现安欣在盯着自己,于是又把杯放了下来。

桌上的文件夹里放着安欣刚从书柜上取下来的心理调查问卷,还是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

“喝啊,怎么不喝呢,水热吗,热的话过几分钟再喝。”

方程也不说话,这回他拿起杯子将水全都倒进食管,哗哗的流水声在他的食道响彻着,冲刷着因干涸积攒出来的粘液,连同饭后残余的食渣一起送进胃里。一整杯水足够将他的食道清洗干净,干净之后,呼吸也变得顺畅很多。

随后,安欣抽出调查表要求方程当场完成,方程拿起桌上的笔想都不想就随意勾完了问卷,他就像一位被老师留校交作业的学生,为了完成任务,根本不顾对错。安欣也是不加考虑就把方程递过来的问卷扣在桌上,然后又给了他一份相同的问卷,让他重做。

方程知道自己不该乱答卷,这是挑明的在和安欣作对,带着情绪答题,结果肯定好不了,他知道安欣在为难他,他想起了安欣曾经为他洗过衣服,送过红烧肉,但现在却跟他过不去,再想到雁苇信中那成片成片的绝情语句,他简直怀疑世界上的女人懂不懂情和爱。她们高兴的时候你就高兴了,她们不高兴的时候也不让你高兴,你高兴的时候她们不一定和你一起高兴,你难过候她们也绝非一定的同你悲伤。想来想去,方程得出了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结论。

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嘴脸出现在方程脸上,他两腿打开,把脖子向后一仰,做出随你怎么样的架势,本公子今天就答一次题,想让我再答一次,不可能。

安欣不会跟方程来硬的,就跟看守所审犯人一样,任何一方冲动都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冷静才是战胜的关键。安欣也在想,既然软的不行,就给你来更软的,软到骨头里你就跟我硬不起来了。

“雁苇是谁啊?”

方程后仰的脖子在听见雁苇这两个字的时候,猛一下直了起来,却发现安欣在看着他笑,方程自然是把这种笑理解为讥笑或是嘲笑,甚至是阴毒的诡笑,他翘起二郎腿,继续装哑巴,想掩盖自己的心虚,但在安欣看来,这恰恰是最好的暴露。

“真没用,承认都不敢。”安欣继续激将方程。

“你说谁没用?”很显然,安欣在方程眼里是没用半点威信的,哪个犯人敢跟民警说这种威胁的话。

这要是换个人,安欣是不敢拿这种语气交谈的,看来,方程有几斤几两她完全心里有数,她知道博爱的人是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博爱的人对爱往往也是最自私的。

“说你啊,连个女人都留不住,你还能干什么?”顺着安欣的话往下说,下一句就是你还不如去死呢。但她不说,她让方程自己去想。

连个女人都留不住,这八个字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无疑都是强烈冲击自尊的一发子弹,几乎没有谁抵挡得住。方程在安欣面前,活生生的被这八个字压得哑口无言,这八个字更多的是让他去思考,去拼命的找他为什么留不住女人的一个绝佳理由,但当他在思想的大海中被湍流冲撞得遍体鳞伤之时才发现,留不住就是留不住,没有一个理由是完满的,总会有缺口存在。而当他发现结果苍白得如同无情的风霜,也就到了无奈的尽头。无数的因悲伤撕扯开的经络这时候都抖动在他身体里面,好比海底地震引发的地壳断裂,嘎吱一声,汹涌的海啸便席卷到他那无奈的尽头,而尽头总是会被海啸击垮的,恰恰这就是安欣想要的结果。

留不住就是留不住,多么铿锵有力的字眼,当方程发现自己难以自控之时,泪水已经铺平了他整张面孔,安欣会心一笑,转身背对着方程,站在窗户边看着球场上奔跑的囚子,风从窗的缝隙穿透进来,吹动了安欣干净的袖口,吹起了她轻柔的发丝,也吹散了方程的泪水。安欣站在风里就像一朵洁白的雪莲,包裹着方程伤口的疼痛和心中无法安放的伤怀,方程看不到安欣的脸,只能透过她安静的后背去构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居然当着安欣的面哭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坚强一些,趁着安欣还没转身,他拼命的拿袖子把眼泪擦掉。

流过泪的夜总会让人提前入睡,方程离开心理咨询室,再也活跃不起来,一直挨到晚上查岗结束就倒头睡着了,他甚至忘记了第二天项高还要来见他,如果他想起此事的话,肯定又会睡不好了,这次,还真要感谢安欣,能把方程眼泪逼出来并让他暂时忘记伤痛的人太少了。

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醒过来,他好像还有些事没有总结。他知道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都会埋没在时间里,五百年后,再没有人会记起他,甚至他一死就会被世界忘记。情也好,爱也罢,接受也好,抛弃也罢,一切都会急匆匆的来,也会急匆匆的走掉。他觉得人应该认命,应该学会顺从自然,如果说回忆里留下的是痛苦,这样的回忆还有必要再回头窥探吗?

人之所以有奔头,之所以还要活着,不是因为过去经历了何等的痛和乐,而是要看看明天会发生什么。好奇心让人活了下来,欲望让人活得不自在,活得全身是病。但即便这样,人还是要带着欲望的病情继续苟延残喘着,挑战未知的可能远比把玩美好的过去有意义得多。

方程将心里的想法写在本子上,在黑暗中套上笔套,合上本子。他已经不需要光线就能很好的掌握写字的技巧,因为,这样的经历他不知练习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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