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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坛子和绝情信

醋坛子和绝情信

方程的时间一下被安排得满满的,今年他种下了去年收货回来的杂交种,构建了几个第二世代棉花群体,现在监舍后面的空地,包括储藏室那边,还有高墙下面的空地都栽满了他的试验材料,花期马上就要到来,他不得不找周桂帮他做好调查工作,因为周桂的左手在他勤加苦练和全耀疯狂罚他抄写法规的双重压力之下,终于可以进行简单的写字了。调查很简单,主要记录一下开花数,等到成熟期再调查一下有效开花数,从而留下结实率高的植株进行下一年繁殖。

许剑之所以让他在里面大面积种植棉花,完全是因为裘小贝起了作用,在方程的辅导下,裘小贝已经爬到了班级前十名的行列,并且一直很稳定,这对裘才千来说太重要了,不像他的大儿子裘贝贝,早早的就辍学回家,整天在外面鬼混,裘才千自己也说,要是方程能早几年来塔克木,裘贝贝的命运或许不至如此。但好在让裘小贝赶上了,本来方程想跟裘才千要一块农场的地专门搞研究的,但他不想自己这点事传到别的监区,毕竟自己小打小闹,更没有专业人士指导,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再说了,裘才千这个守财奴是不可能把地分给任何人的。

花圃的事方程已经不管了,他把斗争和蒲家两兄弟安排给吴松帮忙,周桂负责把绿化带和棉花调查的事情处理好就行。而方程自己除了周末雷打不动的给裘小贝补课之外,其余时间就全身心的投在活动的策划上面。

杂志板块的划分他已基本敲定,但要带动其他监区的通讯员共同参与到活动当中便成了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监区之间的利益竞争和较量已经把相互合作这个词彻底从大家的知识海洋里抹去了。当然了,这种压力主要作用在各监区教导员身上,其实通讯员本身是无所谓的,不就是投稿吗,投哪里不都一样,反正能刊登就能获得加分,对他们来说其实真的不用想太多,但有教导员压在他们上面,他们就不能随便乱来了。这些可能性在二监区随处可见,在其他监区也无一例外。方程正是考虑到这些细节才请求周全给文登去个电话,周全怕耽误了方程的大事,就让他自己跟文登讲。

“文科长,你能不能帮忙到各监区做做思想活动,我怕大家对我的活动……”

方程还没说完,文登就听明白话里行间:诶,这些事情不是你管的,这是我的工作,你就放心吧,你的顾虑这两天我已经下到监区帮你解决了。

方程谢过文登后,又谢过周全,这两年多来,他一直有谢不完的人,一直在求人办事。

但他求人办事的处境还远远没有走到头,眼下他还要求周全一件事,其实也不是求周全,确切的说,是麻烦一下心理咨询科的各位警官。

“什么?你要找心理科?安欣吗?”周全话语间夹杂着一些担忧和不自信。

“对,心理科,我让他们帮我完成杂志的后期排版,他们精通软件,上手快。”

“那可不一样,他们精通的是数据分析软件,对你那个排版软件他们不擅长。”

不知什么原因,方程多少觉得今天的周全有些反常,一谈到找心理科周全就拿出不适合的理由等着他。

“毕科长他们用什么软件啊,我看看会不会。”安欣的突然驾到让方程从周全的不耐烦中脱缰而出。

“你怎么出来了?工作时间到处乱跑,小心让教导员看见。”周全对安欣的出现好像不怎么满意,想让她赶紧离开的意思。

方程怕错过了交流机会,赶紧告诉安欣:安警官,毕科长他们用的是Pagemaker排版软件。

周全瞪了方程一眼:方程,你怎么插话呢,警察说话,你不准捣乱,给我闭嘴。

这还是周全第一次瞪方程,也是第一次让他闭嘴,方程满脸狐疑,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周全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几分钟的时间就变了呢?

“周全,有你这跟他们说话的吗,我可是听说了,他要帮咱们监区搞一个杂志,教导员让咱们全力配合,怎么,你不让啊?”

安欣撅着嘴跟周全叫板,尽替方程说好话。

“我……我……”周全被安欣气得语无伦次,话都说不出来。

李瑾也出来了,“哎呀呀,顶什么嘴啊,都是自己同志,你也是的,安欣,周全管他的人,你搀和什么啊,赶紧走,通勤来了。”

安欣也抓住李瑾的小辫子不依不挠:嘿,你跟我亲还是跟周全亲啊,怎么还帮他说话呢,重色轻友的家伙,不跟你好了。

“我重色轻友,你怎么不说你……”李瑾刚要想说出方程的名字,就被安欣一下截住。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通勤来了,那咱们走吧,好姐姐。”安欣不允许李瑾说出方程的名字,自从上次帮方程洗衣服的事把两人整的挺不自在之后,安欣就不敢乱来了。其实她对方程就是崇拜,没有别的意思,崇拜一个人把他挂在嘴边也是正常的,可李瑾非要说安欣对方程有意思,有的时候安欣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但不管什么感觉,她知道她和方程永远都是有界限的。

安欣拉着李瑾走出去好几米,方程又叫住安欣:安警官,那个软件你到底会不会啊?

安欣想都没想就说:会,怎么不会,放心。然后一甩头发给了方程个背影就走了。

安欣一走,方程就问周全:周管教,你没事吧?我看你情绪有些不太好,不是我惹你生气了吧?

“走走走,别尽往自己身上扯,哪都有你。”说着就把方程带回到大墙边上。

上面关于修补二监区的意见还没下来,出于安全考虑,许剑下令先把倒塌的大墙砌上,反正上面已经下来核查过,还拍了一百多张照片,所以不用担心修补之后上面不承认的问题。至于犯人监舍,那就不是修补能解决的问题,不重建的话,估计以后都住不了人了,上面的考察报告已经将监舍住房评估为高危住房,不能再往里住人了,就算到里面取东西都不行。但报告这样说,不代表大家都跟着做,实际情况也不容许大家跟着理论报告走,四百多人的东西都要搬出来的话,放的地方都没有,目前除了继续放在原地,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邓纪华伤心欲绝,陷入生活漩涡中不得自拔的时候,郭凤正一个人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公路都断成了块,高低起伏,一辆车都没有,加上暴雨的侵袭,很多路面已经下陷,行走起来很不安全。郭凤已经连着三天没闭眼睛了,她爹她妈都被泥石流带走了,深深的埋到了祖国的怀抱中,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眼泪,灾难抽走了她的软肋,给她留下一副坚实的躯骨去应对剩下的生命。

她要去看看邓纪华的父母,她要去帮邓纪华找到双亲,虽然邓纪华给她的信是那么的绝情,但她不想做一个绝情的人。邓纪华关在里面什么都做不了,她要肩负起邓纪华的使命。一路上她看见了生命最脆弱的部分,感受到生命的渺小如同一闪即逝的星辉,走了也就走了,留给生者的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失望,失望于如此令人悲愤的命运安排。

带着希望的寻找,结果等待郭凤的还是绝望的一堆废墟。她打听了很多人,有的人说,大概是埋进去了,让她等救援队挖挖看,于是她守在废墟边上,一边用手刨,一边等救援队的挖机。最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有人建议她上县医院看看,因为邓纪华父亲经常到那里卖血,县医院也是一堆废墟,他从安静的一排排人堆中挨个排查,还是没有找到。然后大家让她放弃算了,说不定人在返家途中顺着断开的山体钻进地肚子里去了。热心的人还想给郭凤支招,但他们再也找不到郭凤了,这个伤心透顶的姑娘从理不清的现实中消失了。

邓纪华还不知道,至少郭凤还活着,只是他不知道,郭凤本来可以给邓纪华打个电话的,这个时候,即使矛盾冲突再严重的两人在灾难面前都可以冰释前嫌了,更何况两人的情况不是太糟,可郭凤不敢给邓纪华打,她怕邓纪华问起父母的情况,她知道邓纪华会问的,他是个孝子,如果当年他不替郭凤收拾那个经理,两人早就回到邓纪华父母身边过日子去了,那样的话,就算被埋了,也能跟亲人一起入土为安,不用像现在这样,承受着离散之痛。郭凤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想问问邓纪华,想听听他的看法,然而在爱情的火焰还剩下一点星光的前提下,郭凤自私的做了这个决定,她仍然愿意为邓纪华忍受灾难的痛苦。只是懦弱的邓纪华要是知道郭凤所做的一切,恐怕会为自己愚蠢的行迹追悔莫及。

一个月之后,邓纪华和方程都收到了一封信,周全将两封信交到他们手里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这是周全当管教以来干过的最愚蠢的事情,按照监狱法相关规定,有不利于服刑人员改造的信件应该扣押,不能交给他们。但周全最近确实跟方程不对付,他只想给方程一点小小的教训,虽然他是二监区公认的好管教,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这个美名,的确不敢恭维。

邓纪华打开信件之后,整个人好像一点点在充血,从脚到头注入着一股崭新的力量。信是这样写的:华哥,我是郭凤。邓纪华看到郭凤两个字,心都快碎了,无力的眼神一下子精神起来,他继续往下读,家乡发生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了吧,不知道你看到新闻的时候是种什么状态,我猜不出来细节,但你肯定不好受。看见我的来信,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好好的活着,是不是,我不知道你说的让我放弃是不是证明你再也不会担心我了,但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鼓起勇气给你写这封信。你父母都好好的,我特意去你家那边看了一下,所以你不要再想着父母的事,虽然你没带我回去过,但我还是打听到你家的住处。华哥,你家条件那么艰苦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呢,你不应该瞒着我的,不过没什么了,我还是那句话,祝你早日改造成功。郭凤亲笔!

邓纪华一场虚惊,他又看了看到底是不是郭凤亲笔,他靠在墙上,感觉像靠在一张硕大的海绵床上,身体一点点陷进去,每一个细胞都分散开来,一点都不拥堵。地震一来,他就把书本放到半边去了,谁也劝不动,现在他叹了口气,终于从绝望中活了过来,又有了学习的动力。

他把头偏向方程那边,方程也靠在墙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张薄薄的信纸不松不紧的夹在他指间,他的眼睛平视着对面脏兮兮的墙上,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大家涂抹在上面的脏东西和方程四目相对着。邓纪华兴奋过了头,他没有留意到方程脸上的表情就走了过去。

“方程,快看,郭凤给我写信了,我爸我妈都没事,他们都好好的,你看。”邓纪华把信递给方程,让方程对他的信进行检查。

方程没有接他的信,只是冷冰冰的说:雁苇也给我写信了。

“是吗?太好了,咱两换着看看啊?”说着邓纪华就把方程手里的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抽走了,然后将自己的硬塞到方程手中。

邓纪华先看了一眼邮戳上的日期,算起来快两个月了,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雁苇写给方程的信,就像在看一部小说。这不足为奇,每一个犯人都期望信件发放日能有自己的来信,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不能如愿的犯人总会可怜巴巴的看着别人打开信件,就算是别人撕信封的动作他们看了都会跟着一起激动,如果再能让他们拜读一下子,那简直就更美好了。在邓纪华两手空空的时候,方程会把雁苇的来信借给邓纪华和斗争看看,让他们过过瘾。但这次,他不想让邓纪华分享。

方程:

我堕落了。

我背叛了自己的心,成为了一个有钱鳏老头的情妇。方程,你看过《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你就是那个张明似的人物,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一场玩世不恭的悲剧;而我就是你生命中那个吴迪,因爱你而沦落,因爱你而自杀——对于我自己来说,我所最不齿的堕落比自杀更悲哀,女人重视爱情甚于生命,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与鳏老头的交往被你表哥赖立知道了,他纠集一帮无业人员,吓退了我已答应与其结婚的鳏夫。赖立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说:“从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惜是我表弟首先认识了你,你也成为了他女朋友,出于我与他的亲属关系,让我断绝了追求你的念头。现在,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表弟已结婚了,坐牢了,他伤害了你,而你是最值得爱的。也请你原谅,你写给方程的信件我没能转递进看守所,被我全部拆看了,看了你的信也更坚定了我爱你的决心。请忘了过去,接受我吧,我绝不是头脑发热,也不是趁他人之危。”

我的心一阵阵发冷……

什么是爱?爱是什么东西?一文不值!好,那就爱吧。我的头脑再次被恨充斥,我酝酿着一场新的悲剧:赖立的无信让我气愤;主要是他是你表哥,我要玩弄他的感情,更有力量间接地报复你,让你为我的痛而痛,让你们都尝尝被欺骗被抛弃被玩弄的滋味。

我接受了你表哥,将早已腐蚀了的感动再拿出来演绎着动人的爱情,将包含了恨的美丽诺言说上千遍万遍,看得出,赖立在我的表演下并没有怀疑什么,很投入爱情。有一次他问我:“如果现在方程和我同时站到了你面前,你会选择谁?”我没有任何思考地说“方……”,话刚出口半截才惊觉自己犯错了,原来,你的名字早已镶嵌在我的生命中。我以为戏演砸了,没想到他原谅了我,他说:“如果你那么快就把他忘了,我也就不得不担心你将来也可以忘了我了。我会用我对你的爱让你慢慢忘记他的。”我的戏剧继续表演着。

很多时候,我也曾为自己的卑劣、残忍和堕落感到不齿,可是,是恨蒙蔽了我的心。女人啊,一旦与恨结缘,就会变得疯狂、恐怖,毫无理智可言。

虽然雁苇近乎诗画一般的句子让邓纪华读起来很费脑子,但其中的大概他还是弄明白了。邓纪华和方程面临的处境如出一辙,他们都爱着自己的姑娘,都希望他们的姑娘可以幸福,可以把一辈子交给自己,同时,大家都看不到等待之后的美好前景,这个怪圈很让人矛盾,想拥有又面临着失去,想放手一搏,赌一次,但又怕输得体无完肤。

甚至对方程来说,他已经快将雁苇忘干净了,雁苇早就让他的心脏衰退了,面对这样一封忏悔信,方程已经没有了感动,更多的是痛心,爱或许已经不在,有的只是回味里无限延伸的一股尾巴。

看完方程的信,邓纪华也把头低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方程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他一直都是灿烂着,把脸上的阳光带给身边的每一个同改,对那些接受他阳光的人,他感到的是一种幸福,对那些拒绝他阳光的人,他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继续给予,但对于侮辱甚至打击报复他阳光的人,方程采取的永远都是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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