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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吊

上吊

邓纪华压抑着自己度过了一天,他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痛苦的人有多少,想象不到顾仁面对武铭时的痛苦,想象不到周全面对同事汪会仁时的无奈,也想象不到区强奉承汪会仁时的狡诈,他以为整个世界的黑暗都装进了他脑子里,他以为别人的大脑一片光明景象。

回到监区,大家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收看灾情报道,邓纪华抱着膝盖尽量不去围观,周全理解他,也不勉强他参与,看大家边看边记录关键词,为观后感的撰写积攒灵感,邓纪华只是一个劲的低着头。突然,他听到了都江堰这个地名,随后是相关的一大段很不乐观的灾情描述,伤亡人数的持续上升,不计其数的房屋夷为平地,随处可见的山体下滑,还有暴雨连绵之后的泥石流冲击,这些很不好的情况让邓纪华刚刚好转的情绪马上升级到崩溃的警戒线。

都江堰,郭凤老家就在那里,一个四面环山,人口不多的山寨里,那里地势凶险,所以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可能性极大,一旦发生情况,郭凤家就会被灾难毫无保留的带走。邓纪华站起来走到电视机前,用十万分的注意力盯着屏幕,他想看看有没有关于郭凤家居住地的报道,但很遗憾,可能救援队还没有到达那里,相关的报道直到新闻时间结束也没有到来。

绝望的邓纪华还记得方程说过要成立一个立志成才联盟会的事,他还来不及告诉大家自己的志向是什么就开始一点点在灾难的阴影下被盖去。其实,在他心中,不管方程有多么大的宏图伟业,在监狱想干出何等高明的大事业,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顶多站在一个好朋友的角度为方程鼓励加油,在方程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但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好好改造,出去之后回家承担起赡养父母的责任。两年了,家里一贫如洗的原因导致父母一次探监都没来过,家里的情况只能勉强维持邓纪华每月的最低开销,在这一点上,邓纪华做的远远不如方程。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现在他的亲人失去联系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志向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父母真的被泥土埋葬了,他再怎么改造又有什么用,就算现在将他无罪释放,他同样还是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既然十年后和现在面临的情况都是一样,那这十年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邓纪华的心情不知不倦的就卷入到无底黑洞,在这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他从一个乐观开朗的人一下就沦落为有了寻死念头的懦弱者,就连周桂那样柔弱的书生在面对人生低谷的时候都没想过去死,而他却远远的将周桂虚弱的印象甩在后面,成了最无力抵抗的人。

方程是想象不到更注意不到邓纪华心理变化的,和他相处的日子里,邓纪华始终扮演着刚性十足,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形象,方程以为他能扛过去,谁知道他人生的所有志向都投到了亲人身上,当志向被蒙上了不可摧毁的黑光,活着也就成为了一种虚度光阴的恶性循环。

没有人发现方程监舍的拖把什么时候不见的,大家除了洗漱的时候回监舍,晚上的其他时间都在活动室度过,裘才千已经把二监区情况上报,至于能不能重建,或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切都不得而知,所以在危房的情况得到解决之前,他们不得不长期住在活动室里。为了方便大家进出监舍取拿物品,和活动室保持畅通,这段时间监舍的铁门始终敞开着,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上锁。

邓纪华抓住机会,在大家都睡熟的时候,偷偷溜进监舍的洗漱房,将一根用拖把搓成的绳子套在了自己脖子上,与其说这是个懦弱的邓纪华,不如说他是一个被现实蒙蔽双眼的神志不清者。没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人在自杀之前或许真的没有复杂的思考过程,只是顺着一种自认为符合心境的状态在行动罢了。

隔壁的王侯正在厕所里和老鼠纠缠不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尝到肉的味道了,老鼠是一种可以把人排出的粪便通过自己肠道吸收,再次转化为肉的动物,王侯看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现象,但狡猾的老鼠一直没有给他机会,他甚至故意把屎拉在地板上,然后蹲在旁边等着老鼠送上门来,但效果都很不好,有几次老鼠的确对他的新鲜粪便很感兴趣,几次光顾之后都从王侯魔掌里险中逃脱,害得王侯扑了一手的屎。不过王侯没有放弃,至少他赢得了和老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有了这些实践做奠基,他就可以花时间研究更多的抓鼠秘诀,其实他完全可以托人买一本捕鼠方面的书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研究,但他真的身无分文,只能长期停留在厕所和老鼠周旋。

和往常一样,他在后面追,老鼠在前面跑,只要老鼠不一头扎进粪坑,他就有机会逮着,这一次,老鼠被他追出了厕所,然后这只腿脚伶俐的老鼠就像是能感知到救世主存在似的,顺着洗漱室的门溜了进去,将自己带到邓纪华垂下来的双腿下面,王侯忙着追老鼠,顾不得管别的事情,直到邓纪华的脚掌刮到他后背的时候他才猛地一抬头。

抬头的一瞬间,王侯被吓个半死,按理说马广的死比这恐怖多了,但摆在他面前的状况是他毫无防备的突发事件,对于一个一心只想抓老鼠的人来说,任何动静都足以挫断他的神经。

他生气的骂了一句:吓死老子了。说着跳起来给了邓纪华一脚,邓纪华还没死透,可能正要死,就被王侯的一个高压腿给惊醒了。

“咳……咳咳……咳……”绳子压着邓纪华嗓子,让他只能咳嗽几声。

王侯往后退退,看清楚吊着的人是邓纪华,心中大快,他恨不得方程那一窝子人都挨个死掉,所以他不想管闲事,想让邓纪华自生自灭,反正不关他的事。就在他把精力耗在邓纪华身上的这一分多钟里,他的猎物跟丢了,他骂骂咧咧的在里面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老鼠踪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不上老鼠肉的总账应该算在邓纪华头上,但突然,他灵光闪现,悟出了相反的一个道理:不对啊,我傻啊,我要是把他救下来,再报告给管教,说不定我就不用吃老鼠肉了,那时候我就算立大功了,立大功是有奖励的。

这样一想,邓纪华的命也算是有救了,直到他躺在医务室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竟会走到这一步。

但很不巧的是,全耀从上面回来了,他先带回来部分会议精神,其他精神由许剑后期带回来。回来不到十分钟,王侯就把自己是如何救下邓纪华的前因后果娓娓道出。全耀这段时间在上面开会吃了不少苦头,一回来就碰到棘手的事,心里的不痛快一下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他放下会议记录本就跟着王侯去医务室,王侯也不进去,他捧着手,肩膀靠在门框上看热闹,胡子拉碴的形象看上去四十好几。

全耀将邓纪华从床上一把捞起来,就像在捞一张掉在水里的秋叶,一点都不费力。

“教导员,住手,有话不能好好说,病人还不稳定你就想审讯了?”李瑾自从搬出了沈庄这号神秘人物,在二监区的地位可谓与日俱增。

全耀先把邓纪华放下,跟李瑾解释到:小李,不要把他简单的当成病人,你要冷静的面对自己的职业,和普通医生相比,你的危险性更大,这个你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自杀啊,自杀可不是小事件,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还能保证你的生命吗?你看看,多不小心,还不把他铐住,来人呐,来人。

汪会仁听说全耀回来了,早就候在外面:教导员,请指示。

“指示个屁啊,你眼瞎是不是,怎么不做好李医生的安全防范措施?赶紧,手铐给我。”

汪会仁取来手铐,哪敢让全耀亲自动手啊,上去就把邓纪华一只手铐在了床头的铁栏杆上。

作为教导员,全耀觉得只有让大家记住这次事故的严重性才能起到教育的效果,因此,他马上进入事故调查当中。

邓纪华皮肉之苦倒是免去了,躺在病床上,多数还是因为精神不振所致,在全耀三番两次逼问下,邓纪华终于交代了上吊绳的来龙去脉。找到罪魁祸首之后,全耀带着汪会仁将监舍所有的拖把都没收了,他也深刻的反省自己,怪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给了犯人可乘之机,为了弥补犯下的错误,全耀把拖把一把火点了,他再也不能让犯人找到上吊工具。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去找何尚:老实交代,你那年上吊绳子哪里搞的?弄了半天是你发明的东西啊,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别以为刑期短就能胡作非为。你给我起来,上禁闭室呆几天。

何尚这次怨大了,当年他到储藏室上吊,用的是储藏室的绳子,根本没有发明什么新花样。不过既然全耀想让他关禁闭,他就不得不关。全耀掏出禁闭室钥匙故意在何尚面前示威:看到没有,老实呆在里面,好好反省,想想还有什么没交代,我说你这老东西最近一年怎么连屁都不放,原来最坏的就是你啊,你要是敢在里面鬼哭狼嚎,老子把钥匙断在锁里头,让你永世不得出来。

何尚盯着钥匙看了看,脑子里记住了钥匙的模样,这是最近一年来施放交给他的任务,也不让他主动出击,只要有机会能见到民警身上的钥匙,不管是什么门的钥匙,都让他记住,回来之后就画在纸上,到目前为止,施放已经收集了十颗钥匙,何尚不想问施放的目的,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施放的报恩。

周全对全耀的做法很不理解,拖把收走也就收走了,还放火烧了,虽然自己只是个小管教,虽然说不动全耀,但该指出的错误还是要指出。

“全副,你把他们拖把都收走了,以后怎么打扫卫生啊?”

“周全,让他们拿毛巾擦地,不给他们点惩罚,他以为你好欺负。我告诉你啊,邓纪华这次幸好被王侯救下来了,他要是死翘翘了,咱们这次就惹大麻烦了。”

周全心想,你惹的大麻烦还不够多吗,还差这一次吗?他没有接全耀的话。全耀接着说:文登跟监狱长说了,这几天就把咱们监狱的四川犯人集中起来,给他们来个集体慰问,搞个募捐活动,上面很重视这个问题,省局也下达了指示,要看一下川犯的生活情况,所以他们一个都不能出问题,你们这段时间就是累死了也要守住这个节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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