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鬼物色新人
检查完衣物的犯人顺着隔离线走向出口,三十出头的毕文通作为教育科副科长,没事在看着罪犯教员吴松、区强给新犯发放新囚服,拿本子打钩的是区强。区强外号“病鬼”,因过去常年装病伪病逃避劳动改造而出名,看上去四十好几了,深刻的额头纹像一条条刀疤,挂在他脸上,给他不为人知的故事追加着筹码,他的眉毛太长了,有几根直接翘到了天上,看上去和狗眉毛不相上下,空虚的肢体里面透出他骨头的坚硬气质,特别是他的颧骨,无比的凸出。相比之下,吴松就端庄多了,同样是老犯,吴松一看就是那种老实改造的典型,腰板挺得很直,眉宇间覆盖着智慧的气息,他身边放了几个麻袋,出来一个新犯,他就从里面掏出一套夏秋装、一套春冬装,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毕文通坐在椅子上抽了两根烟,里面还有人没出来,他从椅子脚边拾起被染成骆驼色的玻璃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将残留在口腔中的烟雾统统冲到肚子里,然后才缓缓站了起来。
“快点快点,动作都利索起来。”
领完囚衣的犯人在毕文通的安排下老实地自动整队,试穿着新衣服。这时候,队伍中有人开始抱怨起来。毕文通耳朵灵,听出动静后,给了病鬼一个眼色,病鬼快速冲过去,从队伍中把何尚揪了出来。
“磨蹭什么,衣服不是让你看的,怎么,还要老子教你怎么穿啊?”
“诶诶诶,区强,注意用语,你那张嘴啊,说你多少遍了,就是改不过来。”毕文通站在一个司法警察的立场对病鬼做出了指示,然而所谓的指示不过是走马观花的客套一下罢了。区强是什么人,能干什么事,别说是二监区,整个塔克木监狱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毕科长,当然。”病鬼把“副”字去掉,应付式的附和了一下毕文通,转身又指着何尚的鼻子发难。
“你干什么?瞎搞什么?嗯?”
何尚这回哑巴了,抬起手里的囚衣,指给病鬼看,小声说着:洞,这有个老鼠洞,衣服坏了。
“坏了?坏了吗?有个洞就算坏了?”
何尚是何许人也?岂能轻易俯首称臣,随口就说:照你这么说,这衣服你穿吧。
病鬼也是,好几年没见过新犯了,有麻烦对他来说才有意思,一把将何尚的衣服抢过来,就着那个洞,两只手一拉,咔嘶一声,扯开了好长一段。
“叼你老母,看见没,这才叫坏了,你们这些人啊,非要挑三拣四,毛主席他老人家还穿过补丁衣服呢,你就不能露点肉在外头?臭毛病。”
病鬼行使完权利,把何尚晾在那里,衣服就在地上,穿或者不穿,这不是问题,敢不捡起来,可能过来给出问题答案的就是全副教导员了。为这点鸡毛事惊动领导,肯定代价不菲,斗争手上的勒痕还在红猩猩地明证着。
方程,邓纪华一干人等因为斗争的事,一直磨到现在才赶过来,算是排在了队伍的尾巴,其实方程出现在区强面前之前,区强已经在他本子上选了几个人打钩,张嘉,王侯,马广的大名和本人在他们过来的时候,病鬼就仔细看清楚了,要不是光头,肯定青年才俊,相貌堂堂,远看风中丽影,近看醉色桃花,这三位小青年脸上可谓是透着十足的稚嫩气息,特别是张嘉慌慌张张六神无主的窘态更是让区强觉得楚楚动人。但他不知道,张嘉居然背着人命进来的,判的可是无期,为了加以区分,病鬼特意将红钩的尾巴拖长了一点,好事后便于及时查找。张嘉虽然外貌温和,光滑的皮肤下面却隐匿着一股绵里藏针的魄力,冷清说不上,就是让你亲近不得。而王侯流氓气质的着装却让他多了几分随和,区强一眼看去就暗自叫好。
新情况出现了,方程来了,他踏着近似飘忽的脚步,昏头转向的跟着前面的人走,就像受惊马群中一匹淡定的骡子,根本不理会周围的情况,仿佛站在这里的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方程脸上的不屑和内心情感的冲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娇弱不堪。
病鬼哪里受得了这个,要不是毕文通在这里,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给方程一个深情的拥抱,然后对他说:别怕,兄弟,来大哥怀抱,这里的事我说了算,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可现在他只能是打一个最大的红钩,这还不算,他又将方程叫到身边。
“你叫方程?我叫区强,教研室的,以后有什么困难找我。”
病鬼脸上的肌肉条子老得颤动不止,却保持着滑稽的笑容,那笑容充满淫秽和侵犯,只可惜方程还暂时看不懂这些表情,他只是觉得区强那么大岁数了还保持着微笑的生活态度,不由从心里面敬佩起他来,也朝他笑了笑。
这可了不得了,病鬼哪里知道方程在想什么,以为方程在向他做某种默许,就更加心猿意马,急不可耐起来。
“你伸出手来,我帮你看看相,看你改造路顺不顺畅。”说着,就伸手要过去抓方程的手。
吴松早就看不惯病鬼的作风,他心里想什么,吴松是一清二楚,眼看这位老实巴交的小兄弟就要掉进虎口,吴松只好硬着头皮来了一句。
“新来的,还磨蹭,不赶紧归到队里去?”边说还边用眼睛赶他。
病鬼到手的新鲜烤鸭就这样没了,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欲望一下子跌倒了低谷,干起工作来,情绪也差了很多。
“诶,我说,最后那个,就为等你一个人,老子的中午饭都给耽搁了,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信不信我一脚飞过来。”
军师忙推了推眼镜,隐晦的眼神下面隐藏的是那句令他始终自信满满的话:你们这帮蠢猪,就凭你们的智商也想算计我,笑话。
这句话是军师还在黑社会团伙的时候,经常对下边小弟讲的,话倒是没错,军师就是团伙的智囊,集团的事就是他的事,集团的走向是什么,全看他的思路往哪边走,这么些年,集团利益哪一次跟他没关系,哪一次他失算过,就凭这些,他完全有理由说那番话。不过现在情况变了,他暂时还找不到愿意听他说这话的人,只能是自己在心中过过瘾。
他犯不着和任何人顶撞,尤其是这些管事的,在外面滚打这些年,道上的经验都是相通的,他太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