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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的命运

沉浮的命运

这是邓纪华最痛苦的时候,南方开来的火车又送来了捡棉花的女工人,他站在地头张望了数日都不见郭凤的影子,他觉得是那封绝情绝义的信起了作用,他真的失去郭凤了,这一年里,他徘徊在道德的边缘,思考着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处世态度,现在他想明白了,他的决定是对的,郭凤没出现在他眼前,说明郭凤可能真的不回来大西北吹风了,她的脸可以不用受此折磨,她的心慢慢的也会从痛苦中恢复。

若不是怀着郭凤对他的期望,若不是天天学习钻研,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的处境,特别是一想到自己入狱的原因,他简直难以自控。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邓纪华已经自学完成初中的数学,语文,生物,化学几门课程,在周桂的悉心指导下,邓纪华在几门功课的测试中都达标了,跟他一起进修的同一批犯人很多都在测试中落马了,像他这样一次性通过的犯人寥寥无几。

就在他得意洋洋,不知所云的时候,方程找他好好地谈了一次。这一次谈话成为了邓纪华人生转折的一次关键。

方程问邓纪华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邓纪华说他想接着把高中课程修完,然后再参加成人自考。

“你想考什么专业?”方程问。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到时候就来不及了,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目标明确,咱们都没时间了。我给你想了个方向,你啊,干脆学园艺专业,这个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怎么说也是一门手艺,等你以后有了证书,出狱找工作也方便了。”

邓纪华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好像方程想的这个方向就是他想说而从未说出来的话。而且方程建议他一边学习高中知识,一边学习园艺专业相关课程,双管齐下,两不耽误。

这样的建议对邓纪华来说无疑是有利无害的。

就在他头脑木讷的时候,方程已经从吴松那里获得了购书渠道,吴松接触园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哪里能买到相关书籍他比常人要通熟的多。

很快《植物学》、《土壤肥料学》、《园艺学概论》就寄到了邓纪华手里,他也正式开始接触上跟专业相关的考试课程,进入了更高一层的学习。

今年的方程,从捡棉花大军中抽了出去,他已经不参与这么辛苦的劳动,把小组的事情交给斗争和邓纪华他们料理,因为他得益于许剑的长舌,全思思成功跨过高考生死线的消息让裘才千知道了,对于这个大墙里的理科状元,裘才千完全被全耀的亲身经历蒙上了神秘的色彩,他的小儿子裘小贝今年刚上高中,裘才千已经在心里把方程划归到裘小贝的私人教师名下。

相比较全耀,裘才千不是没有顾虑,在私自使用方程这件事上,犯错类型是相同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副科级,一个是处级,就凭这点差距,裘才千在启用方程为裘小贝所用一事上就占尽了心里优势。塔克木是谁的,谁说的算,在裘才千心里,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晰不过了。

考核期是两个月,两个月内看裘小贝数理化成绩决定方程最终去留。所以说,周六周天,裘才千会把裘小贝送到二监区,将监管大权交给全耀,照顾好裘小贝的安全是头等大事,给他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也是重点所在,因此裘才千专门找人把储藏室又收拾了一下,比全思思那时候高档了不少。除了周六周天,裘才千让方程留在监舍备课,不给他安排外出劳动,但留在监区,方程还是把几乎全部的时间用在花圃上面,吴松上了棉花地,他要一个人把监区花圃的事情处理好,就连绿化带周桂也没有时间参与进来,方程的工作还是很忙的,早上起床后上花圃浇水,中午的时候把大棚打开,避免温度过高造成花苗萎焉,他自己的棉花最后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种植地点,这件事他还没和监区领导商量,所以他的棉花全都种在了大棚外面的空地上,东一棵西一棵,死的死,病的病,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当时从不同种棉花采集来的种子方程做好了记录,做杂交的时候是吴松跟他一起来的,因为缺乏肥料,而且土壤肥力分布不均,长出的植株高矮不一,和当时收集种子时对应的植株很不一致,所以方程分不清哪些是高产棉,哪些是高杆棉,做杂交的时候基本上都进行了两两杂交,没有标签他只能把每一棵棉花的花朵画到纸上,每一朵花的父母本都跟在后面,清清楚楚记录下遗传线路,他知道这个工作如果出错,以后的努力都会白费。现在他也准备好用信签纸做好的纸袋子,对照着记录,按照同一套杂交组合挨个收集种子,收好的种子他先拿到篮球场上晒一晒,干了之后再装纸袋,纸带上写上对应的父母本名字。

由于花期的不一致,导致收获期也很不统一,所以他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能收获了他就弯下腰来干,碰到收获量大的时候,他甚至连中午饭都吃不上。刘武忠才不会管他呢,爱吃不吃,门卫任坤让刘武忠给方程送点吃的过去,刘武忠收拾收拾就往棉花地走了,连一分钟都不愿多留。

方程一门心思搞自己的东西让刘武忠很不满意,他也想自己干点什么,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给犯人做吃的在他看来比做猪食还简单,根本发挥不了他的厨师才艺,他一直想有一个大的平台,想用自己的手艺带给大家更多的美食和快乐。但他没有方程那两下子,他学习能力不强,更不是理科状元,没有一个真心的兄弟,所以不能给民警家属提供免费的家教服务,但他觉得自己起码是个厨师状元,也可以给民警一家做几个拿手好菜啊,就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方程!”安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方程后面,她手里端了一碗饭,干净的大米饭上面严严实实的盖了一层喷香的回锅肉,她已经连续两天发现方程没有吃中午饭了。

“方程!”安欣又喊了一声,方程收种子太投入,没太注意有人叫他。

“诶!”方程转过了身子,安欣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整齐的司法警察制服将安欣打扮得十分利落,制服下面折射出的青春气息冉冉升起。方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和安欣有过交流,自从安欣帮他洗完衣服之后他就有了不好的感觉,因为在他心中,世界上只有雁苇一个女人可以替他洗衣服,现在雁苇嫁为人妻了,他不想再让第二个女人为他缝缝洗洗,就算是民警对犯人的关怀也不行。

安欣看他呆呆的盯着自己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方程,你怎么不遵守作息呢,没听见吃饭铃声吗?”

方程将手里的种子放进纸袋,很正式的说:报告警官,我不饿。

安欣斜了他一眼,走过去将饭盒拍到他手里:不饿也要吃,这是规定,你不能违规,给我吃了。

安欣循规蹈矩的背后暗藏的是她的无理取闹,她不是在跟方程讲规定,而是在强迫方程接受对他的好。

方程又看了一眼安欣整齐干净的一身,然后注意了一下自己,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很简陋,看上去很窘迫,和身边的同龄女子一比,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开始受到攻击,让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没有一点体面感。其实他很希望安欣能像一个严厉的管教一样对他,说话的口气也可以更强硬一点,别用温和或是开玩笑的语调跟他对话,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有拘束感。但现在安欣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民警对犯人该有的态度,更像是朋友之间的一种随意交流。这让他很不适应,他习惯了在民警面前变得少说话多做事,习惯了严厉的批评,让他换一种交流方式,这对他来说还是很难。

安欣看方程干站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手里的饭盒被他紧紧的掐在手心,就提醒他趁热吃掉,她也意识到方程的心思,就先离开了。

安欣一走,方程坐在原地就打开了饭盒,回锅肉的香味迎面扑来,像一剂迷魂药,一缕一缕的香味不自主的钻进他的鼻孔,传递到他的神经,最后通到身体的各个器官当中,将他整个人都麻痹了。他有点胆怯,他的筷子不敢去夹肉,这些肉看上去是猪的后腿肉,油花星星点点的缀在上面,他早就忘记了家里回锅肉的味道,要不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将那些大鱼大肉的滋味忘得一干二净了。

“刘武忠今天做回锅肉了?”方程猜疑着,“不对啊,刘武忠做的回锅肉根本没有肉的味道,刘武忠做的回锅肉就是一锅葱花和佐料。”

他不敢去想这是安欣特意从干警食堂给他弄来的好菜。

不管怎么说,有肉吃就是好事情,方程不清楚安欣是一个怎么样的民警,但最起码不坏,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洗衣送饭,方程越想越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带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吃完饭,然后又干了一会,才回监舍。

今年塔克木监狱照常有接收新犯的指标,上面是想在九月份之前完成收监工作,对于着急收获棉花的裘才千来说更是如此,按照司法部收押犯人的文件精神,塔克木再一次迎来了新犯,但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新犯到监狱的时间已经九月份了,正是捡棉花时节,为了落实文件要领,也只能先将新犯两个月入监教育忙完之后再说捡棉花的事。所以今年的入监教育持续到十月份的时候,天气开始向转凉过渡,这对文登又提出了挑战,室外艰苦的队列训练势必会给犯人身体和心理造成一定影响,工作的开展也会遭遇阻碍,为了防御可能发生的情况,文登又孤独的坐在办公室开始勾勒入监教育的策划书。

方程和吴松的花圃蒸蒸日上,许剑联系的商家对犯人弄的花卉兴趣十足,不但让许剑好好的赚了一笔,为了不让许剑一产多销,更是提高了市场收购价,想彻底垄断二监区的货源。开荒地上的风越来越冷,大家顶着蚂蚁的精神,将大大小大的石头从荒地里抠出来,圆的,方的,扁的,奇形怪状,应有尽有,地边堆积起来一座石山,像犯人身体里一颗颗火热的鲜血。半年的开荒终于结束,新送来的犯人顶替了方程他们,他们从别人口中的新犯变成了老犯,他们不再崭新,他们已经变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他们也端着饭碗看着那些新面孔的加入,新人的样子让他们忧心忡忡,又让他们回忆起自己的不如意。这里真的就是一所封闭的大学,一所特殊的大学,如果招生顺利,每年都会迎新生,每年都会送走老一届,走了的人看着进来的人一脸茫然,老人总要交给新人一些东西,如何在这所大学里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如何做一个老师喜欢的学生,怎么处理同学之间的关系,但有一点,和大学所不同的是,这里是男子大学校园。

方程成功通过了裘才千的考核,成了裘小贝的补课老师,在方程眼中,裘小贝固然聪明,但在人品素质方面较全思思却差了很多,有其父必有其子用在裘小贝身上,一点不为过,看得出来,裘小贝对他爹存有很大意见。

“小贝,你爹真了不起,管这么大个监狱。”

没想到裘小贝不屑的说:那有什么用,当了大半辈子犯人的爹,回到家还不是要当我儿子。

方程被裘小贝的话惊呆了,他无法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映象和评价,他换个角度一想,或许这就是老天对裘才千的惩罚,他作恶多端,连亲生儿子都看不起他,都不把他当爹看。

方程又给裘小贝讲了一大堆怎样做好一个好儿子的理论,并让他学以致用。裘小贝不学这个,他想学怎么当一个好爹,他要从一个爹的角度教育教育裘才千。

这样一个儿子碰见这样一个爹,也算是冤家路窄了。方程夹在其中什么也做不了,家家都在念经,他自己的经书还没有熟读,哪有时间投入精力到别的家庭,特别是裘才千这样的家庭。

表面上看,二监区又进入了平平淡淡的时光中,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切都井然有序,不见半点风色。那高墙让宁静许久的空气也忘记了流动,大墙在时间里掉去光彩,树木在院子里披上岁月刻痕,这所有的一切包括随季节而来又随季节而去的鸟儿都似乎是跟着自然的脚步在演化着。

但别忘了,这里永恒的主题是斗争的不断,是潮起潮落的风云交替,每个犯人心中都装载着开启进化的水泵,在矛盾发生的瞬间,水泵的电闸就被强力推上了它的使命道路。

就像一直在仇恨中等待时机的王侯,他的等待不完全是等待,他已经筹备好一切,复仇大任迫在眉睫。

一天早上马广睁开眼睛,看见一把不锈钢水果刀明晃晃的躺在他枕边,他一下子坐起来,赶紧看看对面的王侯,王侯对他笑了笑,然后马上阴沉着脸,用一只眼仇视着他,马广不敢看那只眼,翻了个身,把水果刀偷偷藏进了腰间,他清楚的记得,这把刀是他去年在加工厂负责工具发放任务的时候偷出来的,拿出来之后刀就埋在了绿化带里,一直没有刨出来过。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这让他惶恐不安。所以早操结束,路过绿化带的时候,他蹲下去系携带,刨了几下他埋刀的地方,果然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刚被人挖刨过的新鲜痕迹,他确定床上出现的那把刀就是这一把。

正蹲在地上发呆,王侯幽灵一样站在他身后,用他那沙哑的嗓子说道:马广,喝不喝红糖水?我有一百度开水。

马广听到红糖水就浑身不自在,他认为王侯已经知道了真相,而且感觉相当差,特别是这些天王侯看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装进自己眼睛里似的,让马广本就不安的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上午区强的国画课上,马广忍不住的和军师说出这段时间来积攒在心头的压力。

“大哥,我感觉王侯要收拾我,怎么办?”

“别说话,上课好好上。”军师很冷静,避而不谈王侯的事,拿上面的区强吓唬他。

马广看了眼区强,他刚讲完一堆理论,现在正低着头自我创作,全然不顾大家懂不懂的问题。所以马广放心大胆的接着和军师说:大哥,你帮帮我,我连着三个月都做恶梦,天天梦见王侯那张脸,天天半夜都会醒来看看王侯。

“帮你?怎么帮?”

“不知道,我不想再看到他,只要他在二监区,我就浑身不舒服,我感觉总有一天他要找我算账。”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事是你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军师终于开始对马广表露态度。

马广着急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眼中的军师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下课之后,军师和龙二一起去上厕所,军师小声的跟龙二说:教训教训马广,一百块。

龙二一滴尿都没挤出来,提上裤子就出去了。等龙二走进教室的时候,蒲二强正和马广揪打到一起,你一拳我一脚,谁也不服谁。蒲一刚在隔壁花苗栽培课上听见他弟的叫声,直接冲了过来,把马广从蒲二强身上用力扯下来,就像在撕墙上的小广告。

龙二趁着场面还热乎,一腿击中马广后背,马广重心一下被龙二踢出了身体,向前一个狗吃屎,下嘴唇正好磕在了桌角上,桌角从嘴唇穿到他的口腔,给他造了个天然洞穴。鲜血从新鲜的洞里流出来,像水龙头里的水,不断往外流。

“龙二,我他妈跟你拼了。”马广要把嘴上的血涂抹到龙二身上,他要把证据留在龙二那里,让他乖乖等处分。

龙二泥鳅一样的遛来遛去,马广根本抓不着。遛到翟小峰身边的时候,翟小峰给了他响亮的一嘴巴:谁让你多管闲事,你疯了,两只狗咬还不够,你还要跟他们一起咬?

龙二没有办法,翟小峰进了严管队,处处受限,以前大家手里有钱都存到他这里,现在他身份变了,大家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放心,所以翟小峰的经济状况开始出现危机,一出现危机他下面的几个小老乡就会坐不住,所以才出来当当打手,挣点辛苦钱。

回到监舍的时候,军师和马广摊牌了,他不想再和马广藏着掖着,王侯已经毁了,他对军师的作用到此结束。

“马广,你转告张易,让他死心,别在我身上枉费心机了。”

马广冰凉的坐在床上,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是……我……大哥……”

“张易给你什么好处了?”

“他答应帮我减刑两年。”考虑半天后,马广才回答。

“所以你就来算计我?”军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透着逼迫感。

“不是……不,没有。”

监舍所有人都在,军师一点也不避讳,将他和马广的恩怨一刀斩断在这。

王侯在听到马广和军师决裂之后,拉过被子,舒舒服服,稳稳当当的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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