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市医院住院部的病床上,翟小峰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飘雪,那些雪花仿佛飘进了他的眼睛,一层又一层,盖住了他的视网膜,他一个人躺在这里,父母从东北赶过来守着他,老母亲一个人抹着眼泪,年关将近,没想到一家三口竟要在医院里度过春节,这是种痛苦的经历,为了给儿子支付医药费,为了照顾好他,两位老人从飘雪的北方一路车马劳顿又来到飘雪的西北。住院期间,父亲负责买饭打水,母亲给他换洗衣物,喂他吃喝,一切都井然有序,直到外边鞭炮响起,老父亲才响起还没准备好饺子,除夕夜吃饺子是东北的习俗,但这里吃饺子却是年初一早上,由于习俗的不同,除夕那天,老父亲发现医院食堂的菜单上并没有饺子这两个字,晚上五点,在医院食堂买了年夜饭,一家人在翟小峰身体欠佳的状况下没吃几口饭,然后医院集中留守病人和家属被邀请到阶梯会议室参加了春晚的现场直播观看。翟小峰是坐着轮椅进的阶梯会议室,会议室聚集的都是一家一家的人,有的是儿女陪父母,妻子陪丈夫,大家团坐在一起,一边吃着医院发放的慰问糖果一边看着投影仪上的精彩演出。
临近十二点,翟小峰睡着了,自从大出血之后,他的睡眠多了好几倍,母亲将衣服盖在他身上,正准备回到病房,周全在护士医生的带领下过来了,两个老人都没见过周全,张开嘴想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周全从随身携带的防水大包里拎出一大盒热气腾腾的饺子,为了让饺子保温,他的防水包里灌满了一整包开水。
周全边递上饺子边解释到:我是翟小峰的管教,我叫周全,过年了,给你们送点饺子,这是我妈亲手包的,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北方人口味。
两位老人一听是监狱来的管教,双手颤抖的接过饺子:警官好,谢谢周警官,我家小峰给你们添麻烦了。过年了还让你跑这么远送饺子,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说到添麻烦,周全心怀歉意的解释道:叔、姨,添麻烦的是我们,是我们没保护好翟小峰,让他受伤了,我啊,代表我们监区给两位老人道个歉,让你们连春节也过不好,你们放心,等翟小峰好了,我们一定不会再让他受伤害,这次是我们失职。
“说啥呢,周警官,我家小峰好惹事我们都知道,他要不是在里面干了坏事,人家不会把他打这样的,你啊,别替他说好话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天还在下雪,再不回家,路堵了就麻烦了,你也得回家陪亲人,我们陪着小峰挺好的,也替我谢谢你们领导,还有你母亲的饺子,我和他妈正愁着除夕夜吃不上饺子你就来了。”
周全又关照了几句才打车回家,回到家中,母亲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的饺子还替他留着,为了翟小峰这一趟,周全自己都没吃上饺子。见母亲睡着了,周全轻轻走到电视机旁把它关了,然后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妈,妈,我扶你上床,在外面睡着凉了。
老人眼泪婆娑的睁开眼:“你回来了,见到那个犯人了?”
“见到了,妈,他们还夸你包的饺子好吃呢。”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哎……”周全搀着母亲挪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将剩下的饺子倒在包里,骑着自行车就往监区赶去。
虽然戴了手套,但零下二十多度的刺骨寒风完全将他扎透了,他穿着军大衣,戴着军大帽,笨重的像头牛,这头牛压在自行车上,加上路面光滑,行进变得相当困难。不过,再困难的路他也要走,监区禁闭室里的慕容斯林可能连顿像样的年夜饭难都没吃上,周全要赶过去弥补这一切。
没错,一过年,这里就放大假了,除了值班民警之外,所有领导都撤出了监区,各自回家团圆去了,上面发下来的过年钱少的可怜,要不是犯人自己掏钱让刘武忠炒几个好菜,恐怕连肉都吃不上,饺子就更别提了。
在吴松的带领下,方程他们吃上了入监以来最好的一顿饭,干净的大米饭,大块的红烧肉,新鲜的鱼头,还有家里寄来的肉罐头。区强那里有进酒渠道,裘素素回家过年去了,在她离开二监之前,已经把店里剩下的烟酒承包给了许剑,许剑找到他的拥趸区强,区强坐地起价,卖起了高价烟酒,没有办法,明知道不值这个价,但因为过年了,大家都尽量买一点,区强以监舍为单位进行购物登记,然后下来发放,方程他们也想喝点酒,但区强跟他过节太深,不打算卖给他。
吴松只好找到区强:强哥,过年好啊,你还有几年出去啊?过了一年,你离家更进一步了。
区强跟吴松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说话自然不客气:吴松,什么时候改口叫强哥了,以前怎么没听你叫过?怎么,想通了?
“叫强哥那是你辈分摆在这呢,咱们都是教员,在警官面前叫你强哥我面子过不去啊,老弟也是这里的老人了,多少也要点面子,是不是,强哥,不过我从心里是尊敬你的,这个你要相信。”
区强心里琢磨:这个狗蛋,跟老子玩虚的,平时天天跟我作对,过年了,要不是想着我的烟酒,谁能撬开他那张嘴。想喝我的酒,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他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哟,是吗?过年了,你都开口叫我强哥了,我也得意思意思,不能坏了节日气氛,这样吧,我这还剩两瓶酒,就给你了。”说着给王侯一个眼色,王侯就办去了。
酒来了,区强先接到手中,说:给你酒没问题,两瓶酒都给你,但你只能带走一瓶,一百块钱,怎么样?剩下一瓶你现在就喝了,能喝掉,我就给你,喝不掉,给一千块我也不能卖给你。
吴松知道区强又开始小人作祟,这事要放在平时,他早就跟区强叫板了,但现在情况特殊,后面还有一堆朋友等着喝酒,他只能忍气吞声,不跟区强计较,只是自己喝一瓶酒太浪费了。
想明白后,吴松接过酒瓶,张开嗓子就往胃里倒,根本不让酒在嘴巴停留,胃里烧起了火,整个身子都跟着发烫,喝完后他抢过剩下那瓶酒,红着脸走了。
“就这么给他了,强哥?”王侯站在旁边煽风点火。
区强没想到吴松这么有种,一瓶白酒说干就干了,让他不得不震惊,所以王侯的风凉话让他很不爽:我不给,你去,帮我抢回来,敢吗?少给我添乱了,你去给我准备点热水,帮我擦擦后背。
王侯听出来区强不高兴,哪里还敢去抢吴松的酒,转身就去准备热水,刚起步,区强就骂起来:干什么去,跟吴松过去啊,钱,要钱去,你聋了,一百块钱,要回来啊。
王侯恨不得手脚分离,他晚上也喝了两杯,头脑有些晃荡,让区强这么来来回回的使唤,肚里的年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跟着吴松到他监舍的时候,正好遇见周全过来,王侯只好作罢,灰溜溜的回去挨了区强顿骂。
周全把方程叫走,陪他去了趟禁闭室,禁闭室的暖气片更不好使,犯人们关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里面拳打脚踢,暖气片自然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坏了也就坏了,坏了就挨冻呗,谁让你们作死,明明是为你们好,结果你们自己手欠脚痒,非要给自己惹麻烦,冻死了也怨不得人。
慕容斯林要不是体格强健,有过一年的小黑屋受罚经历,估计早就冻死在禁闭室了,周全开门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听外面的鞭炮声,当年,为了他的医学事业,结婚不久他就跟媳妇离婚了,他正在回忆被他抛弃的妻子,确切的说,是在想念,现在他对于妻子什么都没剩下,除了追悔莫及,还是追悔莫及。
周全打断了他:过年了,来,吃饺子。边说边让方程将他扶起来,全耀和许剑都不在监区,周全自作主张将慕容斯林带到审讯室,让他舒舒服服坐下来吃完饺子,又接着睡了一觉,然后帮他的被子拿过来,才把他带回禁闭室,有了被子就能在禁闭室扛过去,看慕容斯林没事,周全的心才放下来。
大年初一一整天,许剑和全耀都没来上班,文登拿起电话给许剑家里打也没人接。他有些生气,马上把周全和汪会仁叫来:你们两个,赶紧叫犯人起床,不能因为过年就不遵守作息,都八点多了还让他们睡?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们这么一来,我一个冬天的工作等于白做了嘛,不能让他们思想冷下来,要时刻保持热乎气,是不是?快去,去叫他们,出来跑几圈,活动活动。
而这天早上,周全也给了方程一份神秘礼物,方程打开礼盒,是一只英雄牌钢笔和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方程问周全礼物是谁给他的,周全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美丽的天使吧。
千里飞雪寒九天,万里相思暖心弦。高墙家园西风紧,命途耕耘年又年。每一只蝴蝶都是一朵花的轮回,每一次破茧都能获得重生,苍茫大地上,飘满了灵魂的碎片,埋没在望不到边看不见底的层层冰晶之中,挣扎,呼啸,迎着刺骨的风霜,背对着云颠之中的喜马拉雅,生命开始从死亡的谷底腾云而起,那些挥之不去的轨迹,洗不干净的污点,终将会淡化在浩瀚无宇的神州大地,所有一切都将归于平静,灵魂的救赎不会停止,世界永远都在动静之中交替着,哲学告诉了我们一个最简单道理,善恶的天平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它会保持中间状态,让生灵自己做出评判的标准,自己去选择善恶。
赛事“多”,一赛未终,一赛又始,这个冬天里,服刑人员最大的感受是赛事连连。不过监区之间的较量,二监始终处于下风,四监区的崛起早早的将其他监区压倒下去,尽管二监区今年引进了一些新的冬训项目,但无论从操作的成熟性还是犯人参与的投入性来说都没有达到最高点。
元宵节一过,马上迎来了国际三八妇女节,文登针对各监区情况做了分别部署,二监区全体民警女家属都被邀请做客到监区会客厅,许剑先是代表监狱感谢了这些默默在背后支持监狱工作的女强人,然后进行了犯人现场鲜花和发放礼品的仪式,晚会主要欣赏了由一百名新犯自发组织的题为“哥赞好警嫂”的文艺汇演。这也算是冬训之后的又一个活动小高潮,大家告别了冬的包裹,心中升起了对阳春的渴望。
一百名入监新犯已经成功在二监区度过了二百七十多天的岁月,期间涌现出一批活力四射,踏实肯干,才艺并齐的优秀服刑人员,为了表彰这些在改造期间取得长足进步的犯人,为了给二监区骨干分子清换血液,上级一致决定对以下人员进行嘉奖:方程、斗争、邓纪华、蒲家兄弟,军师、张嘉,潘兴,李送安以上九人在劳动和冬训期间起了积极的带头和鼓励作用,为他人积极改造做出了贡献和牺牲,特被被评为改造积极分子,曹根、王侯、马广也因表现积极,每人获得两次表扬,同时被列入下一批改造积极分子的候选名单,其中,邓纪华,斗争,军师也摘下了黄色胸牌,挂上了普管的白色牌子,和方程回到了统一战线,其他犯人也获得了相应的处遇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