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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开战一

南北开战一

进入十二月,随着寒潮的到来,气温开始继续下降,夜温到达零下十几度,二监区和其他几个监区相隔有段距离,又坐落在人烟稀少的戈壁,只能自己供暖过冬,但二监区由于房龄年代久,加上犯人们生气时干的破坏,很多暖气管都出现了堵塞和破裂现象,严重影响了供暖质量,这个状况持续已经三年多了,过去,由于监舍冷的原因,已经造成很多犯人身体不适,其中跟区强和施放同期入监的老犯最后没扛过去,活活的冻死在自己床上。

死的人倒是不用担心了,活着的还要想办法不被冻死。这也是串监现象凸显最激烈的时候,不管监区怎么规定,只要能住进供暖正常的监舍,犯人们可以倾尽所有,绞尽脑汁去争取。特别是北方过来的一些朋友,他们是注重身体保养的,不像南方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管你天冷天热,反正我就这一身,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就跟你死扛着,所以南方佬背地里骂北方人矫情,而北方人骂南方佬是缺心眼的表现。

翟小峰的监舍供暖一直都挺好,这是前年他刚从全耀手中花一千块钱终身买断下来的,被他赶走的正是一群穷困潦倒的南方佬,南方佬中的带头大哥叫慕容斯林,慕容复的慕容,穆斯林的斯林,刚来二监的时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以前是个西医,据说他漂洋过海留过学,在外面沾了一身洋气,从他的名字就能听出来,但这些都无从考证,当年是因为医患纠纷矛盾升级之后,慕容斯林对患者就行了报复性伤害才进的监狱。

这几年他不出来活动了,一方面是因为进监狱之前把家底都败光了,再一个,当年二监发生了一次规模空前绝后的中西医生死较量,慕容斯林崇尚西医,和当年监区唯一的中医老犯范陆军一直是死对头,范陆军就是十五年前和施放一起越狱,最后逃走掉的范海军的弟弟,范海军逃走之后的第十年,范陆军就进来了。

那时候许剑的风湿病刚刚开始,因为慕容斯林和范陆军都是医学出生,一方面为了讨好许剑获得好评,再一个许剑也愿意以身试毒,将自己的风湿病交给两位犯人医治,当时李瑾还没来塔克木,在医务所上班的老民警也隔三差五病倒,不能守在一线继续为监区服务,后来终于累死在医务所,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二监都没有正式医生,犯人只能是写信让家里寄药过来,有民警见到营养品之类的东西,一般都自己扣下享用了,那段时间,无论是犯人还是民警都是最煎熬的时候。

许剑也不愿到大医院花冤枉钱,所以他每次犯病都要征求一下两位犯人神医的建议,两位神医根据许剑对病情的描述,各自施展手段,然后开好药方给许剑,许剑派民警上外面给他买来药,他试了试,发现中药和西药都好使,都对他的病有所缓解,慢慢就开始信任他们两个,所以许剑打算从他们两人中挑一个把医务室的活接过来,出现竞争,两人的关系就不太和谐了,现在有关系到美好前途的机会摆在面前,两人当然要出奇招致胜,许剑也想通过这次竞标试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神医,因为最终他只想选一个替自己看病。当然,选择同一个病犯分别展开治疗的确有些显得乱来,范陆军急于求成加大了用药,结果让病人高烧不退,脑子给烧坏了,但范陆军和他哥一样精明,在许剑身上花了点钱,就将事故转嫁到慕容斯林身上去了,于是慕容斯林被关进了小黑屋,这个小黑屋号称塔克木最严酷的惩治工具,可以自由调整屋顶高度,犯人进去之后根本直不起腰,只能容纳一个人的位置,每天有民警来调整屋顶高度,所以犯人白天只能站着,晚上只能坐着,但不管站还是坐,后背都直不起来,这是个没有自由的空间,它带来的痛苦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慕容斯林为了活下去,每次身体承受力到达极限的时候他就大声吼叫,拼命用拳头捶地,直到鲜血流出,直到民警听到他吼叫,才将他抬到医务室包扎,那时候,范陆军已经接管了医务室,作为曾经的战友,范陆军对他很够意思,除了说说风凉话,从来没在身体上欺负过他,他就是借着上医务室包扎的简短时间来缓解身体的不适和痛苦的,慢慢的,他上医务室的频率越来越少,后来因为适应过来,度过艰难期之后就没有去过医务室,他住了一年的小黑屋,出来的时候,脊椎已经变形,再也直不起腰了,整个人也失去了活力,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吹嘘自己漂洋过海的事情,再也不提自己是个医生,他不去招惹任何人,也没有经济来源,但后来他有了自己的老乡,老乡几乎是组队来的,就像是电影里的救援队,听说他住小黑屋的事迹之后,没有一个人不佩服他的。大家都说,如此巨大的痛苦要是放在自己身上,早就咬舌自尽了,为了让他活下去,大家把慕容斯林捧为大哥。在这里,只有两种人能当大哥,要么有钱有势,要么有英雄气质,慕容斯林很显然用自己刚强的意志证明了自己英勇无敌的一面,他以极强的生命力和施放并称二监两大不死之神。尽管如此,他从来不惹事,民警说什么是什么,他也不想报仇的事了,因为李瑾来二监之前的好长时间,范陆军就因为套着为监区医疗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光环而减刑释放了,慕容斯林没有了牵挂,他只想尊重活着的肉体,不再让它惊受折磨。

所以翟小峰花钱霸占了他监区之后,他什么也没说,更不让小弟们惹事,他让他的小弟爱惜身体,他已经从一个西医变成一个拯救灵魂的牧师,现在他正带着自己的小弟住在冰冷的监舍中,跟普通犯人一样,没有人会注意他,所以方程来这里的半年,根本没关注到这人。

因为慕容斯林的刚强意志,翟小峰心里一直很排斥,但不敢轻易招惹他,就连区强都不太愿意跟他来往,所以几乎没人找他要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都怕把他逼急了,谁都怕自己哪天早上突然就张不开眼睛。

但情况不会永尘不变,翟小峰他们花了一千块钱买来的保暖监舍突然出状况了,暖气不暖了,这让他很恼火,钱不能白花,他决定找全耀商量商量,让他再给换一间。

自己供暖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调整供暖时间,每年全耀都会亲自上监舍视察供暖情况,今年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因为今年供暖不好的监舍比去年又多了几个,这意味着他又可以发笔小财。正当他心里算计着,翟小峰出现了,他脸色很不好,但在全耀面前仍然要假装微笑着,他说,“全副啊,我的屋怎么冷嗖嗖的,你给想想办法,你看,一千块钱买来的福气还没咋享受,说没就没了,你得替我做主。”

“放你妈狗屁,说话注意点,什么一千块钱,啊,别给我来这个,你自己倒霉还想往我身上赖,我看你是想找抽,我警告你,啊,以后说话注意点身份,别跟我搞的挺熟似的。”

翟小峰一想,不好,全耀开始耍赖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就要泡汤,不过还是又争取了一下。

“是是是,全副,我不会说话,那你看这事?”

全耀早就摆好龙门阵等着他,自鸣得意的说:什么事?

“哎哟,全副,我刚说完你就忘了,怨我没说清楚,那屋,冷那个事?”

全耀把眼皮子放低,瞅了瞅面前这只哈巴狗,说:好说,这个事啊,很好解决呀,一千五百块,怎么样,保证有一个好屋。

“啊?这……这……这个,我的全副啊,前年咱们不是说好终身买断吗,怎么又要钱啊。”

“前年?谁说终身买断了,物价在涨,现在改成年租了,你要住了,我给你换一间,明年还想住接着续租,你要不想住,就别跟我浪费时间,有的是人找我。”

翟小峰面对无赖的全耀,没有丝毫抵抗能力,这件事关乎他的老乡,他们是一个团队,必须大家一起来决定这个钱掏不掏的问题,他跟全耀说:全副,我们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

“商量?你以为我这是自由市场啊,想什么时候买就什么时候买,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货量有限,我劝你别浪费时间,现在有钱人多得是,特别是那些新人,我可不管他是谁,谁愿意给钱我就卖给谁。”

翟小峰回到监舍跟他的六位老乡说了这事,龙家兄弟首先跳出来:他大爷的,全耀这个犊子,不带这么坑人的,等老子出去了,杀了他全家。

大龙一个巴掌打到二龙脸上:杀杀杀,还他妈没杀够,当年那人要是死了,你他妈早就被毙了。

“行了,别吵吵,能不能消停的,嗯?叫你们商量,一说点啥就暴粗口,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大龙接过话茬:哎,还是咱们黑龙江监狱舒服啊,那大炕,老长了,我们就躺在上面睡觉,冬天的时候贼暖和,夏天还凉快,最重要的,睡在一起还可以摸一摸别人。

“舒服个毛啊,我住的那个地方监狱,整个冬天都没在炕上睡过觉,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谁要是再把我调回去,我就一头撞死。”二龙抱怨道。

“那你怎么不到炕上睡呢?”翟小峰住的是省属监狱,条件自然要好一些,不了解小地方监狱情况也情有可原。

“没有地方啊,那些老犯不让我睡,有一次半夜我实在太冷了就爬上去,结果被人一脚踹了下来,把手都摔断了。”

“现在好了,咱们也是老犯了,这是咱们的优势,这里是大西北,咱们这些外人受人欺负也正常,但现在我要带大家把尊严要回来,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给全耀这个王八蛋点颜色,让他知道咱们东北老爷们的厉害。”大龙想接着翟小峰的话说。

翟小峰踢了他大腿一脚:我说你家两兄弟是不是唬啊,你敢动全副吗?然后又看看别的几个,你们敢动吗?

大家纷纷摇头,不再说话。

“尊严从哪里找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怎么就没人懂呢,我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老乡,哎!”

“他让你们收拾新犯呢。”邓纪华坐在旁边忙着给斗争诗歌演讲做最后的策划,他实在受不了他们几个的智商。

二龙冲过去就要动手,翟小峰一把将他拉住:别他妈熊了,早就该让人家骂几句,旁观者都明白,自己还不知道,你们呐,愁死我了。

张嘉有吴松的帮助和鼓励,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不过偶尔还是有老犯来找他,有一次在图书馆里差点被老犯给鸡奸了,要不是他跑得快迅速找到了吴松,他的命运早就和王侯一样了,虽然那次在储藏室施放看见他被区强扒光了衣服,但张嘉一直在强调区强没有得逞。为保证他的安全,吴松给他安排到慕容斯林那里,张嘉跟慕容斯林正好是老乡,吴松正是考虑到慕容斯林不容侵犯的威望性,才把张嘉托付给他,因为吴松很忙,他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帮上张嘉。然后,吴松向许剑申请了犯人棋类兴趣小组,很快就得到响应,吴松把棋社社长的位置给了张嘉,并帮他找了十几个成员,以此巩固他的人脉。

翟小峰失去了保暖的监舍,他更不愿屈服全耀的淫威,只好把气撒在慕容斯林身上:这人真晦气,他住过的屋子就没什么好屁,害得老子财物全失。

几个小弟也纷纷添油加醋:对,就是他,肯定是他不服气咱们,故意让全副整咱们的,咱们一定要报仇。

张嘉是慕容斯林小弟中唯一的新犯,也是慕容斯林最弱的防线。这几天他正组织大家报名棋牌竞技的活动,初赛已经开始,活动室人才济济,鱼目混杂,高级技工都在专心下棋,每个参赛者都希望挺入决赛,摘夺桂冠,获得加分。那些手无寸铁的无业人士都统一抱着肚子看热闹,他们已经在老温那里下了注,这次棋艺较量最被看好的一对还是马广和邓纪华,这是继上一次新犯文体活动以来最被期待的一次,他们还记得上次,两人频出奇招,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最后在全耀的监管下,马广取得胜利,而这一次活动的总工程师是文登,他一定会本着公平竞争实事求是的原则将活动开展下去,再也不会因为邓纪华下棋慢而判他输棋。

在翟小峰的鼓励下,龙家兄弟也报名参与进来,比赛不到一半就由龙大发起进攻,一来就掀了棋盘:妈的,会不会下棋,会不会?

对手被他问得愣头愣脑,还来不及回答又被打了一拳。龙二看他哥开打了,他也忙乎起来,顿时整个活动室骚动起来,大家拉开空间,统一靠到墙脚,让他们好好打一架,能够看见真人版的武侠电影他们是绝不会错过的,不但不错过,还要学会配合。

张嘉站出来要理论,龙二哪里肯听,一脚就踢在他脸上,把他门牙踢断了半颗:打的就是你,狗屁社长,赶紧下台,不是金刚钻还敢揽瓷器活。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全耀赶来的时候已经散场,张嘉虽然懦弱,但他知道这里的生存法则,自己的矛盾自己解决,给民警找麻烦找任务就是给自己找处分,所以他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嘴硬,对打架事件一个字都不吐。

“我再问你一遍,你跟谁打架了,啊?”全耀脱掉他的棉大衣,撸起袖子。

“我没有打架。”

这种应付式的回答,一模一样的对话全耀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他再也不想啰嗦什么,扑过去照着张嘉的嘴给了几下,将他剩下的半颗牙齿也打掉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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