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书

邓纪华的那封信终于还是没寄出去，取而代之的另一封信这样简单写到：凤，原谅我给你造成的伤害，原谅我给了你希望却带来一片失望，原谅我的决定，原谅我不能和你相守到老，或许这一切都不值得原谅，不要等我，千万不要等我。

信寄出去了，邓纪华的心终于释放了，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也许没有绝对的错，更没有完美的对，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决定而已。

吴松很快把犯人手部出现毛病的事情报给了许剑，提议让大家保外就医做个X光检查，然后视情况重新安排劳动，提议被许剑从窗外扔了出去：检查什么检查，保外就医？谁掏钱？你掏啊？我一分钱都没有，犯人受点苦有错吗，还X光，我都没享受过。

方程和邓纪华他们坐在图书室等吴松带好消息回来，看他一脸的不高兴就知道事情没办成。

“算了，办法慢慢想，着急也不是事。你先坐，刚才文科长下任务了，要每个三人小组想一个活动主题，除了感恩节和世界艾滋病日之外的，说是给冬训收集素材。我问过斗争了，他打算组织一场诗歌演讲大赛，你有没有好主意？”

“好主意到没有，不过，把大家组织起来太难了，首先写诗歌难，敢站上台去朗诵的人更是少，哎，咱们二监就是没法跟四监比，人家那边搞得很好，个个都有精神气，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做到的。咱们也没什么势力，谁愿意跟咱们啊，跟咱们参加活动肯定得不到奖，大家要的是分数，哪里能加到分去哪里。”

方程看吴松有些灰心，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区强他们有势力，狗仗人势算不得什么，不用稀奇他们，咱们不搞一次怎么知道搞不好，你忘了，咱们有诗人斗争和蒲一刚，加上我，写几篇诗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样？

看方程满腔热血，吴松不好再泼冷水，点头同意了。吩咐下去之后，斗争就开始拉人。

表面上方程看起来一副无所谓，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还是有顾虑的，因为这次他面对的是老犯里的头头，面对的是这里的狱霸，担心他们的手段，更担心自己陷入无法扭转的逆境。他发现自己还是建立不起来自信，还是不能游刃有余的在这里行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方程他们组织诗歌演讲的消息很快传到区强那里，他一听方程就来劲了，虽然军师跟他一个小组，但区强根本不考虑这些，自作主张马上通知王侯：行动起来，给我码人，这次要干掉方程，不能留余地。

王侯走了十分钟又回来，邪恶的问区强：强哥，用不用写个挑战书，这样也显出咱们的态度，让大家伙都知道强哥做事的决心。

“就他妈整没用的，老子不写挑战书就没决心了？”

“哎哟，不是不是，我的意思啊，大家要知道你亲自给方程下战书，到时候到咱们这里报名的人不就多了吗？到时候咱们人多场面大，你也有面子啊。”

区强细想也是，“你他妈的脑子很管用嘛，死了爹都没把你脑子气坏，你真是人才，行，就按你说的做，写挑战书。”

区强提到王侯爹的时候，王侯的脸色出现一丝丝怪诞，不过很快就好了，他不想让区强察觉到他的变化。不过他又想了想接着问区强：“强哥，找谁写啊？”

区强想都没想就说：你这不废话吗，找周桂。

“周桂？周桂的手不是？”王侯以为区强忘了周桂的事。

“哎呀，对对对，我把这事忘了，你说这个周桂也太不小心了，关键时候给我来这一下子，那找谁写啊？”

王侯想了想，恬不知耻的说：还是周桂靠谱，他写不了字没事，强哥，你忘了，他脑子又没坏，只要脑子好使，让他念给我写不就得了。

这个想法不得了，区强倾尽所以精力经营的这块宝地今天终于出元宝了，当即就奖励了王侯一条口香糖。

周桂的大手指头没了，现在只剩下一块乌漆墨黑的纱布裹在伤口的位置，没有人知道去哪儿了，医务室的病犯说被李瑾给剪掉了，也有人说周桂自己把手指头扔厕所了，还有人说，监舍的天花板里爬出来几只老鼠，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给啃吃了。不管它去哪儿了，总之周桂的状态一直很不好，好几天他都没和人说过话，军师和方程先后找过他几次，他都不出声。

王侯来了，带着筹码过来了，区强还是识大体的，这个时候要让周桂出面，不表示一下，想吃白食肯定不行，以前经常吃他白食，偶尔给他补偿一下自己也不吃亏。看见周桂一个人靠在监舍门口，痴痴的盯着地面，他的脸自从断了手指就没洗过，油腻的样子让王侯看了都作呕，他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大学毕业生。

王侯先不说话，拿出一包方便面在周桂眼前从左到右的晃动了一下，周桂的眼睛没反应，王侯又晃动了一下，这下好了，周桂眼睛跟着方便面从右移到左。王侯不晃动了。

“周桂，你又来生意了，看见没有，这包方便面，我包里还有两根火腿肠都是你的，强哥亲自找的你，怎么样，够给你面子吧。”

周桂咽了咽口水，这些天他的眼圈深陷了一大截，饭也不怎么吃。一听到自己来生意了，好像丢失的希望又回来了，连同消失很久的饥饿感也恢复正常了。

他开始张嘴说话，王侯真幸运，居然成功的让周桂开始说话，就连周全这样经验丰富的管教都没做到。

“做什么？”周桂还是保持以前的做事风格，王侯还以为周桂会提及他那废手，没想到他忘得那么快。

“挑战书，强哥写给方程的，敢不敢接？接下的话，现在方便面就给你，你来说，我写，强哥说了，不接也不为难你，等你伤好了再找你算总账……”

“我干。”

王侯给周桂剥开一根肠递到周桂手里，拎着他的小板凳回到监舍，区强很高兴的看了看他两，继续闷头睡大觉。

周桂带着一腔仇恨和委屈开始了他的口头创作，发现有不好的句子他还能想起来，并提示王侯改过来。一个小时的磨合，两人终于完成了挑战书，区强也睡够了，跳下床抢过王侯写的东西。

“你他妈没读过书啊，写的是人字吗？看不懂，你给我念。”

王侯低声下气开始念他写的：出于同道仁义，我们将让你们败得光荣！你是我们的好战友，上次我败在你手下不代表实力悬殊，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现在我重振旗鼓，抱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决心和你们这些君子比上一比。经过日日夜夜的思考和修正，正义之师的翅膀变得更加坚硬，我要用马踏飞燕的迅猛和气质将诸位君子踩在脚下，让你们变成卵蛋，试试我这颗经磨过疾风摧残的巨石的力量和神威，我的朋友们，请你们提前摩拳擦掌，做好热身准备，暴风雨的夜晚就要光顾你们家门，鹿死谁手咱们亮剑知晓。

区强听完，自是满意：好一个以卵击石，好一个摩拳擦掌，我就喜欢暴风雨的感觉。诶，王侯，我发现你有朗诵的天赋。

“是吗，强哥，我怎么不知道？”王侯摸摸他光凸凸的脑袋，傻呵呵的，还挺不好意思，这也难怪，要想让区强表扬一下小弟那可费劲多了。

“你就是一泡尿，你怎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高兴的时候多点，不高兴的时候，挤都挤不出来。”王侯高兴的劲还没过去，区强说话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叫他招架不住。

挑战书写好了，乘热打铁，不能让势头下去了，随即，区强就吩咐王侯去下战书。这还是王侯生平第一次，有点激动也是正常的。

邓纪华在水房洗衣服，王侯二话不说就把信封拍在水泥台上，然后回身就走了。邓纪华把手擦干，拿起信封，以为是郭凤给他的来信，打开读完之后，大牙都快笑掉了，心想这是谁帮他写的，简直幼稚可笑，若不是自己心虚，何必说这些豪言壮语，真正的斗士只拿拳头说话，他不太懂信的意思，以为区强要跟方程动手，所以撂下衣服先去找方程。方程读完信后也哈哈大笑，跟斗争说：看见没有，斗争，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人家要跟你比一比，怎么样，怕不怕？

“我怕？我现在只怕海洛因，诗歌这种东西我还没怕过谁。”

捡棉花那段日子，他们写了不少诗，斗争决定抽时间修改修改，把它汇成一篇长诗，用来参赛。

很多人听说区强要办诗歌演讲，都茂名前来，区强对他们提出要求，一定要做到三好，写的好，说的好，表情好，只要做到这三点，我保证你们参赛的个个有分加。

有人提出问题：强哥，我写不好，但我朗诵的好，行不行啊，给我现成的稿子，我负责朗诵。

“写的不好就别朗诵，写的不好不是你们的错，是你们老师没教好你们，是你们父母没指引好，最重要的，是你们认识我太晚，你们要是早点认识我，保证能写一手好诗。”

那人不说话了，他知道，只要区强开始乱吹牛就说明他不想再提这事了，如果自己还喋喋不休，很有可能招来麻烦。他知道该怎么做了，要么不参加，要么找人代写，不参加就意味着跟加分失之交臂，所以只好找人代写。

一时间，周桂的生意火到爆棚，来找他的人熙熙攘攘，将区强的监舍挤得满满登登，每个人都要周桂写最好的，每个人都想得第一名，周桂只能说：写得好还不算，要看你们能不能朗诵好。

为了确保每个人都精彩完成演讲，区强把王侯交给了众犯人：你们好好跟他学学，他是二监朗诵诗歌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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