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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尚的探监

何尚的探监

很快,中秋节来临了,节日前夕,探亲队伍逐日壮大,特别是第一次来的亲属可谓是印象深刻,下了火车上汽车,下了汽车赶马车,入监通知书写的地址是塔克木监狱二监区,上这里一打听,根本没有这个地方,最后折腾几日才了解到,建设兵团第二玉石加工产就是二监区。

何尚的两个儿子带着孙子和孙女从陕西长途赶过来,穿山越岭,终于在中秋节前的最后一个探亲日赶到了目的地。何尚已经记不清这是儿孙们第几次到监狱看自己了,前两次进宫,家人就差点对他失望了,他原想这次儿子估计不会再来探望自己了,但他们还是来了。因为何尚属于特宽级处遇,和家属见面是不会被监听的,可与亲属自费共餐,书信次数不限,对接受物品的数量、品种可适当增加,但需接受检查。

像每次一样,两个儿子嘘寒问暖,拿出好吃的东西给何尚吃,但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两儿子的心情好像很不好,见到自己亲爹也不太高兴,第一句话不是:爹,你过得好不好?而是:爹,你有没有好好改造,他们给你回家探亲假没有?

何尚皱着眉头细数自己在这里受的苦,还埋怨这里的环境比不上原先的监狱,说这样的改造条件根本不能给他好好改造的机会。

“照这种劳动强度,我早晚要累死在里面。”

何尚消极的态度让两个儿子忧心忡忡,一家人自费掏钱吃完家庭餐后,儿子把那两本关于棉花种植和栽培的书籍给了何尚,并且留下了一封信。

何尚很诧异:怎么带进来的?他们看过了?

“还不是一样,随便给他们点东西就带进来了,一封信,又不是危险品,他们不管。”大儿子对此显得很从容,接待室的大门就是这么容易通过了,好像这种给点东西就可以的说法早就在他们身上验证了很多遍,这次不过是再一次的重复而已。

何尚的儿子走了,何尚坐在室外活动室,借着探监日的大好时光好好的调整一下自己状态,他一个人坐在球场上,将牛皮纸信封撕开。信里写到:爹,妈快要走了,你要是能出来就回来见她一面,这几天她睡在病床上天天喊你名字。

内容不多,但将事情交代的很清楚,何尚盘坐的腿慢慢打开,用脚趾头撑起他的整个身体,一点点站了起来。他的脑海里全是他媳妇的样子,这个苦命的女人就要离开带给他苦命人生的男人,本来应该庆幸才对,却在离开人世的紧要关头想要见上一面。

何尚一下子死灰复燃,他居然好些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已经忘记了有个媳妇是什么感觉,甚至忘记了世界上还有这个女人的存在,对他来说,这个女人最大的贡献就是为他何家生了一堆娃,至于和她一起生活的场景,何尚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习惯让女人怀孕之后就四处飘荡,做他的江洋大盗,然后下一次回来再让女人怀孕。手里捏着合法妻子的死亡宣判书,他突然觉悟了,这是他第一次静静地回忆一个女人的一生,也是他最没有尽到丈夫职责的一生,他终于想起了,想起了那个从年轻到老去,从活蹦乱跳到奄奄一息的女人。

轻轻折叠好信纸,何尚走到正在打太极拳的施放身边,将信递给施放。施放展开信纸,读完之后交回何尚手中:你什么意思?

何尚将手插在裤兜,顺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说:只有你能帮我,求求你,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施放继续收放自如的打太极,边打边说:你死心吧,没有人能逃出去。我逃了七次,全国上下,谁有我逃的次数多,最后不还在这吗,你找错人了,何尚。

何尚继续纠缠着施放,施放只好走开。留下何尚自己静静地坐在那里,他身体的能量好像在一点点挥发,他想起了这几个月中生不如死的日子,这是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就连他唯一亲近的人施放也要弃他而去,继续留在这里,他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和冷落,加上身体日渐消融,和刚到这里的那个何尚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他还很阳光,很健谈,也很有底气,那时候四年的刑期对他来说就是一次百米赛跑,经过几个月的搓揉,百米赛跑变成了万米越野,这碗牢饭已经让他身心不适到极点。

吃晚饭的时候,施放就没看见何尚,周全点了两次名都没有他,很快,周全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他发动民警开启了全监搜索,并拉响了警报,全耀听见警报,从休息室的床上跳起来,习惯性的拿起警棍,夺门而出。

“怎么了怎么了?”全耀冲到食堂,所有犯人都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敢出声。他一把将刘武忠抓起来,“什么情况,恩?”

“全副,何尚人没了,周管教怀疑逃狱,正到处搜捕呢。”

全耀对逃狱这词太敏感了,一提到逃狱,他马上想到施放,对着地上蹲着的犯人大声叫道:“施放,施放在哪?”

施放抱着头慢慢站起来。全耀冲过去就将他按倒在地,用警棍顶着他的下吧:人呢?是不是你搞的鬼?

“不是,不是我。”

“不是你?我他妈的打死……”

全耀正挥拳打向施放,汪会仁就赶来报道:教导员,找着了,何尚找着了。

全耀一把将施放推到地上,“找到了?死了?”

“没死,要不是周全赶到,他可能就吊死了。”

“妈的,带我去看看,你把看守叫过来,把这些人关进监舍,今天吃饭到此为止。”

全耀一走,就有犯人开始抱怨,“老子还没开始吃饭呢,就要把老子关回去,明天还要干活,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汪会仁上去给了他一耳光:少说话,服从命令,再给我惹麻烦,看我怎么整死他。

周全陪着何尚在谈话室等着全耀过来,全耀一进门,什么都不说,一棍子就戳到何尚的胃部,何尚腰一弯,一口气半天才升上来。

“怎么回事,周全,刚从农场回来一天就发生这种事,看来以后真不能让他们闲着,贱皮子。”

周全看全耀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便说:何尚自己跑到储藏室上吊,我把他救了。

“周全啊周全,他要死就让他死,拦着干什么,死了反倒干净,要不然竟给老子惹事故。”

周全不说话了,将话语权交给全耀,全耀朝门外吐了口痰,拉过凳子,直逼何尚:赶紧给老子交代清楚,要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尚不说话,他变得更加沉默了,并且恶狠狠的看了眼周全,好像这一切都怪周全多管闲事,要不是周全,他早就舒舒服服的死了,还用遭全耀暴打?他现在是越来越觉得当时对未来的预测是这么精准,不出一天,苦日子便接踵而至,他恨不得全耀搞把手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然后扣动扳机结束他悲苦的命运。

但全耀只有他的冷兵器,在他眼中,冷兵器是最具杀伤的,它就像一把用作千刀万剐的利器,不停的和生命抗拒着,直到有一方妥协为止。

当何尚回到监舍,还没坐稳,不知道为哪般,施放就冲过来给了他手臂几凳子,直接将他手臂打断了,紧接着,施放偷偷回到屋里,将自己私藏多年的刀片从他塑料拖鞋底中取出来,给了自己手臂几下,鲜血喷了出来,给阴冷的监舍增添了更多的恐怖色彩,他冲出监舍,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

军师第一个冲过来,扶起施放:七哥,是谁干的?

军师充满正义的眼神是真的,在他和施放之间,军师一直觉得亏欠施放,因为自己的到来害施放被区强赶走,自那之后,施放的日子变得孤独而难熬,以前被区强欺负过的犯人都回过头来整施放,他的待遇从一个殿前大学士一下子变成了欺君犯上的毛头小贼,只要谁不爽都敢来开他的玩笑,七哥英雄半辈子的名声就要彻底被根除。而在军师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扶起施放的一刹那,表现出来的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施放流血过多,腿脚开始发软,军师叫来值班民警,然后将施放背起来,方程也背起何尚,四个人在值班民警的随同下准备出监治疗。

小民警不敢擅自做主,李瑾从来都是值白班,这里的医务室一直没有夜班,没有上面的指示,看守监狱大门的老干警任坤不敢擅自做主,任坤是八十年代第一批监狱民警队伍的一员,当时从内地接收了几万名罪犯,为了罪犯改造工作,在时间紧、任务急、人员缺的情况下短期内组建了一批监狱民警队伍。这支队伍在工作之初,思想政治基础薄弱,部分民警法纪意识淡漠,政策观念迟滞,民警违法违纪案件屡屡发生,任坤就是诞生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大字不识,从看押岗位退休之后就留在门卫室。

任坤不敢开门,眼看施放的血越流越多,小民警只能是敲开全耀办公室的门,今晚监区领导就他留下值班,搞清楚状况后,他拎起电话直接拨通李瑾留给监区的电话:小李,犯人有情况,你赶紧回来一趟。

这样的电话自从李瑾来到二监区不知出现过多少次,每次她都很着急的赶来,然后一忙就到后半夜,也没有一张专门的床供她休息,她只能在犯人睡着的时候才敢趴在桌子上睡一会。每一次从梦中惊醒都是因为梦见犯人朝她扑过来,所以她最怕的就是夜里的突发状况。

又是一个全监难寝的夜晚,方程躺在床上,看着何尚空荡的床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以前何尚不是个东西,后来遭报应,区强不再关照他之后,他的监狱人生就走向了最低谷,现在终于是彻底倒下,什么时候能再站起来呢?方程越想越觉得何尚不值,你一个短期犯,干嘛不好好呆着,说难听点,四年的时间,就当是来旅游了,何必在里面滩浑水,搞得自己寻死觅活的。

医务室的李瑾就像位天使,她先将施放的伤口包好,再处理何尚的手臂,后半夜的时候,李瑾趴桌子上睡着了,屋里桌上的台灯还亮着,这是李瑾的惯常,凡是犯人在医务室过夜,她都会把自己的小台灯打开,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身体不适的犯人看到一丝光亮和希望,李瑾可以解除他们身体的疼痛,但心里的疼痛李瑾是没有办法根除的,她能做的就是伸手按下台灯的按钮,再黑的夜因此变得不再冷清了。

何尚一整晚都在埋怨周全和施放,他痛恨周全将他从上吊的绳索中救回来,更恨施放没将他直接打死,还恨李瑾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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