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复仇
所有人都睡着了,黑夜狂躁的送来了一场大风,呼呼呼呼……把王侯从恶梦中刮醒了,他站在凳子上看了眼纱窗外面的天,突然一个闪电从他眼前略过,把他眼睛都快闪瞎了,紧接着一个炸雷撞击到大地上,他感觉脚下的凳子也在跟着摇晃,他还来不及反应,又一个惊天巨雷落在地上,王侯一下没站稳,凳子腿一滑,整个人摔了下来,小山东被他惊醒了,下床给了他几脚,然后又爬上去睡着了。
王侯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他听见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听到有东西接二连三的倒下,是旗杆还是电线杆,他分不太清,反正那东西倒下之后,值班室里的灯刺啦一下就灭了。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枕头底下的照片,什么也摸不着,这才想起来照片已经让汪会仁撕碎了,他唯一的爱的流向,性的解放被汪会仁抽走了,神经垮台了,思维也跟着缭乱起来。
等监舍门打开,大组长范聪进来点名的时候,才告诉大家昨晚风太大,电网倒塌把高压线的变压器烧坏了,现在全监停电。让大家赶紧吃早饭然后下地,一晚上的风还不知道地里的苗倒没倒,今天的任务就是下地扶苗。
一夜的风雨雷电,翟小峰就卧床不起了,他压在心底的精神压力好像被那雷电一下击穿了,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身体就垮掉了。范聪看他一脸疮痍,批准他留监区养病。
王侯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人在监舍磨蹭了几分钟才出来站队。没有电,出监检查就只能靠人工搜身,X光安检机只能当成摆设。所以检查的时间照以前少了一半。
汪会仁跟在队伍后面,昨晚的雨将地里的土变成了烂泥,所以汪会仁舍不得穿曹根那双鞋,换上了一双破旧不堪的烂皮鞋。
小刘笑眯眯的看着汪会仁走出监区,转身就拉下脸走进裘素素超市去了。
王侯临走前,把一封信交给了莫非,让他按地址寄出去,莫非今天在服装加工厂值班,不跟大家外出,所以接下了平时周全干的活。
地里的苗正如范聪所说,被风刮得歪歪扭扭,有的直接擦地断掉了,幸好范聪有先见之明,来的时候就从监区取了几百棵苗。他让王侯负责插小红旗,缺苗断苗的地方就插上小红旗,其他人在后面补苗。
王侯一边插旗子,一边盯着汪会仁看,很快三百面小红旗就插完了,王侯又一次满头大汗了,这或许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下地,最后一次酣畅淋漓的流汗,所以他很拼命,很认真。
果然,在他无数次的眼神挑衅下,汪会仁过来了。天太热,汪会仁警服里面穿着白衬衫,上面的纽扣松散着,他把胸口的位置正对着王侯。
“你看什么看?有病吧!”王侯不说话,把手插在腰间,冲着汪会仁脸上吐了口唾沫,他好像把这些年来汪会仁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从他身上拿走的自尊,全部给解决掉了。汪会仁的脸被王侯的唾沫铺成了一条雪白的天路,通往天国的路。
汪会仁抬起手左右擦脸的时候,周全站在埂子上大叫了一声:汪副,小心!
但叫声太迟了,王侯从后背抽出的钢刀片像支启动的火箭,笔直的插进了汪会仁胸间。谁也不知道王侯手上有多大的力气,但十五厘米的细制钢刀就这样一点不剩的进入了汪会仁身体,王侯的右手还放在汪会仁左边的胸口,但手里的刀早已不见踪影。
汪会仁感到有股冰凉的气体钻进了胸口,他的手还在擦唾沫,等他擦到一半的时候,张开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随着气管往上排出来的是一段又一段不均匀的喘息,一小股血流从钢刀和皮肤接触的痕迹中跳出身体,沾湿了他的白衬衣,刚开始就像一朵娇艳盛开的玫瑰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然后一朵两朵三朵,越来越多的红玫瑰跳了出来,一朵重着一朵,从最开始的清晰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花泥。
王侯把头抬起来,看着汪会仁微微一笑,这一笑是汪会仁留在世界见过的最后一笑了,汪会仁咬着牙把嘴闭上,用他颤抖的双手堵那汩汩流淌的血液,但来不及了,他的手不是人肉胶水,就算堵住了,他也阻挡不了钢刀给心脏造成的疼痛。王侯笑完之后,伸出手一推,汪会仁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了,他重重的摔在烂泥巴上,把胸腔的血液从嘴里摔了出来,他的眼睛开始渐渐失去颜色,雨过天晴留在空中的一朵朵白云从汪会仁身躯上方飘过,他面对着洁白的云彩,无限的天宇,却背靠着坚实的泥巴地,他的脸面是那么干净,但他的身后却布满了肮脏,洗不掉去不除的肮脏。
周全带着人往这边跑,王侯站在汪会仁身边看着他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前后不到一分钟,一个有思想的生命就此结束了。
面对王侯的行径,周全眼睛珠都快炸裂了,他拿着对讲机将所有武装人员集中过来,把二监所有参加劳动的犯人全部集中到一起,听到和看到汪会仁倒地声音的犯人规规矩矩,自发的抱头原地蹲下,不敢挪动一步,武警在周全带领下直接捉住王侯。
王侯被武警制服了,他不反抗,也无需反抗,他终于解脱了,世界上再也没有叫汪会仁的人来摆弄他王侯的是非,他的尊严终于从汪会仁尸体上站了起来。
“汪副汪副,老汪,老汪……”
不管是憧憬着当汪副的老汪,还是怀念着当老汪的汪副,反正,周全再也叫不醒他了。从汪会仁留下来的表情不难看出,他走得不甘心,他仍旧留有遗憾,但命运多舛,寿终正寝偏偏不给他安排。
方程和范聪赶紧把大家组织起来,不让大家惊慌,医院救护车也被叫来了,上了车,边赶边给全耀打电话。
“什么?谁死了?汪会仁死了?你他妈才死了呢。”全耀以为周全拿他开玩笑呢,没听周全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全又打过来。
“真死了?”
“死了。”
全耀那头没话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感觉脑子麻麻的。
“小刘,你他妈给我滚回来,你他妈一分钟之内回不来就不用回来了。”全耀打开监区广播到处找小刘,他的腿在听到消息后就开始发软,一步地都走不了。
“广播是不是叫你呢?哎呀……你等等,你听?”裘素素把小刘从自己身上推开,让他听广播。
小刘一听是全耀的声音,忙着起来穿裤子。
“没用的东西,有种别跑啊?”裘素素边说也边穿上衣服。
“这叫能屈能伸,你懂个屁,等着!”
小刘匆匆的离开之后,裘素素拿起一支笔使劲的往墙上划,每一划都是对这些臭男人的怨恨。
全耀组织起留监民警,留下部分人看守监区,其余人跟着他上医院了解实情。
一个小时后,医院大门徐徐打开,周全面色沧桑的从驾驶室连滚带爬掉了下来。早就在门口等待的民警赶紧上去扶他,全耀则跳过周全,把头伸进后座看了眼汪会仁,刚伸进去就被吓得跳了出来。
“怎么了,教导员?”小刘等着全耀做最后的确认,裘素素站在旁边,等着消息。
“死了!”全耀说完话身体就不听使唤的向后退了两步,小刘赶紧上前搀扶住他,他用余光看了眼汪会仁,汪会仁的白眼睛直勾勾的对着他,好像在说:奸夫淫妇,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小刘一身鸡皮疙瘩起来,赶紧将全耀扶到半边。
“医生,医生,快快快,救人呐,救人!”全耀已经失去理智,他不愿承认汪会仁死掉的事实,他要将汪会仁送进医院做死亡鉴定,他要听医生的权威认证。
当时,毕文通就掏出电话打到裘才千办公室,裘才千一看是那边的来电,接起来就说:毕文通,赶紧,上地里,把汪会仁给我叫回来,纪检委的双规令来了,先别走路风声,别让他跑了,这个狗东西,老子查半天查到自己人身上了,妈的。
“放心,监狱长,保证让他回去。”
“好,我们这就过去。”
毕文通还想解释,一看那头撂电话了,就没再打过去。等裘才千带着纪检人员赶到监区准备隔离审查汪会仁的时候才知道毕文通说的跑不了是什么意思。
汪会仁这下死得太怨了,张嘉父母提供的银行卡号让裘才千找到了幕后的主人,银行卡是用孙晴身份证办的,很容易就联想到汪会仁了,证据确凿,裘才千本来想好好收拾他一顿,关他个十来年,谁料想他一拍屁股走人了。
裘才千的心突然放松了,嘴里这颗毒牙终于不治自愈了,没有汪会仁,孙晴就可以完全属于他了,没有汪会仁,裘素素就可以完全归小刘所有了。
他让周全赶紧通知汪会仁家人,自己则带着全耀去找王侯,犯了这么大的事,王侯这次也不用关禁闭了,他的罪行已经够枪毙的了,袭警杀警,罪恶滔天已经到无需改造的地步。全耀本来金盆洗手不打人了,但今天他要违背对全思思的誓言,好好教训一下嚣张的王侯,不打他不足以立威,不把他打个半死不足以解恨。
王侯的衣服被扒光了,全耀握着鞭子就开始打,裘才千看着王侯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人已经无可救药,没有谁看得到隐匿在王侯内心里的那些真实情绪,他多年的委屈,多年的散失尊严,多年的被人鄙视,就是这些东西成就了今天的他,把他的眼睛蒙住了,连同汪会仁的命也给一起蒙进去了。
对于王侯来说,他在这里杀过的两个人都深深的伤害了他,马广让他面目全非,大好前程毁于一旦,所以王侯杀了他,汪会仁当着所有人的面亵渎他的内心,让他的尊严彻底粉碎,所以王侯杀了他。现在的王侯还是有惋惜的,其实能出去的话,他还想杀掉他妈,那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女人,为了自己面子全然不顾王侯死活。但他出不去了,王侯已经嗅到了生命枯竭的的味道,他唯一的遗憾还有省女子监狱的小三妹,也许他们的命运起初是一样的,受尽欺凌,不得安稳,但后来就各不相同了。
王侯被押回监区的时候,莫非就后悔了,他不该把信寄给小三妹的,王侯在信里边说,让她照顾好自己,他可能以后都不能给小三妹写信了,他说他是只癞蛤蟆,癞蛤蟆都被人指着鼻子叫骂,如果可以,他想做回蝌蚪,重游到水中,然后再也不要长大,不长腿,甘愿拖着尾巴做一个低级动物,也不做四只腿的蛤蟆。
莫非以为王侯信中的比喻是想告诉小三妹他要励志改造,他要是知道王侯重生的方式是用鲁莽和无知找回丢失的尊严,他是不会寄出去的,他不想小三妹守着这样一封信,不想让她记忆里多出这样一块糟糕的片段,这是王侯跟她的告别书,守着告别书去回忆一个人无疑是痛苦的,还不如一无所知的好。
但最痛苦的人正在来医院的路上,孙晴抱着儿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汪会仁近年来隔三差五对她动手,她恨不得汪会仁赶紧死掉。但一想到自己手里这坨肉是裘才千的,孙晴还是有些愧对汪会仁,毕竟夫妻一场,她听着汪会仁大哥汪会德在车上跃跃欲试的叫嚣着,接到电话的时候,毕文通告诉汪会德他弟弟因工殉职了,汪会德不相信,他要看看他弟弟是怎么因工殉职的。
裘才千早早的做好迎接汪会仁家属的准备,车一到,裘才千就上去安抚家属,他首先去搀扶孙晴,孙晴一把将裘才千推开,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全耀看着孙晴,才想起自己对不起汪会仁,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孙晴也不会跟裘才千勾搭上,更不会让汪会仁含恨而终,最重要的是,汪会仁永远都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会知道孙晴的出轨全都拜他的好领导全耀所赐。现在全耀看着孙晴和裘才千,肚子里一连串的翻江倒海,他头一晕,再也站不住,蹲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孙晴不想让她见到汪会仁,就抱着他离得远远的,汪会德一个人冲到尸体面前,发现汪会仁满脸全是泥巴,下巴,前胸,肚子,身体的前方全被稀泥巴包裹着,而背后却干干净净,一看便知,汪会仁是扑倒在地被戳死的。
汪会德扒开伤口的位置,那把刀还插在心脏上,生硬,无情。汪会德抱起汪会仁的脑袋就放声痛哭,他显然被裘才千的偷梁换柱给欺骗了。
“你弟弟是个好民警,这多年来给塔克木做了很多贡献,今天的事谁也意想不到,他就是工作太投入了,要不是昨晚下雨,地上的泥巴也不会把他脚打滑,他也不会扑倒在地,我们会对地上这把刀进行调查的,是有人故意放在那的还是地里本来就有的,我们要做个充分的了解,不会让他白白牺牲,这两天,监狱就给他开追悼会。”
裘才千的话说得有板有眼,说得严丝合缝,不留马脚。汪会德恶狠狠的看着裘才千,大声吼到:开你妈的追悼会,人都死了,我要带他走。
裘才千一把上前拦住:你领回去吧,领回去让你爹你妈也看一眼,看一眼他们也就放心了,让他们知道自己养了个当烈士的儿子。
汪会德听到爹妈,心里就犹豫了,一犹豫就正中裘才千下怀,他不想让爹妈知道这件事,如果回家的话事情就暴露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不应该发生。汪会德放下汪会仁,抹着眼泪离开了,他的背影是那么天真,是纯朴的农民工才有的背影,没有文化的大脑,思想是纯洁的,没有猜忌的眼泪是真诚的。
站在监区大门前看着汪会德伤心欲绝离去的样子,所有民警都羞愧的低下了头,裘才千摆出的迷魂阵只想让监狱的名声得以保住,国家和政府刚开始加大对塔里木的扶持,这个时候上报实情,等于给自己挖坑。而对于人情冷暖,他只能闭上眼睛全当没看见。
人都死了,裘才千也不打算给汪会仁抹黑了,在安排民警给汪会仁换衣服,制造死亡假象的时候,莫非和胡瞳在汪会仁裤兜的皮夹里找到一张字据,字据正是当时翟小峰留给汪会仁关于办理银行卡的凭证,所以诈骗案幕后真正主使终于露出真身。
翟小峰说他不服,他要让汪会仁跟他对证,全耀一巴掌就将他打到地上:你还跟我钻空子,玩死无对证,是不是?
翟小峰没有下地,不知道汪会仁死因,更不知道王侯的去向,除了当天去地里的犯人,其余犯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当时在场的犯人全被封了口,方程自己也知道,王侯被秘密关押了,但监狱隐瞒实情到底对不对,他也不清楚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塔克木有了感情,有了依附感,从一开始的奋力逃避到现在的安心改造,一切都潜移默化进行着,让他的情感开始发生偏向。法理和情理他是懂的,一边是监狱的长久发展,一边是良心的苦苦谴责,方程只能当自己没看见,当汪会仁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这样,汪会仁当了大多数人心目中的烈士,因此孙晴和孩子也享受了烈士家属的待遇,获得了一定的经济补偿。小刘搂着裘素素说汪会仁再也不会回来了,裘才千搂着孙晴说他会照顾孙晴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