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石

刚从民生报上裘才千的文章里看到希望，马上就被潮水般的行动扑灭了。沈庄抱佛脚式的做事方式让军师和方程都很反感，方程从搬迁那天起心里就有了一个监狱生产的好项目，一直不说的原因是鉴于裘才千能拉到好项目的前提之下，现在这个前提成了后提，方程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作为二监区领导，毕文通是方程走进通讯员队伍的导师，对方程是有知遇之恩的，全耀一路走来历经的改变和重生也是方程看在眼里的东西，所以方程把想法一起告诉了两位。

“什么？这能行吗？你真敢想啊，方程，不是我说你，全世界的犯人就你胆子最大，平时闷不吭声，尽在下面琢磨这些发财的好事了。”全耀听完方程关于把玉石加工机器投入到对大漠石的加工策略之后，为之一惊。

毕文通也吓出一身冷汗：有市场吗？咱们以前是培养了一批加工能手，但普通石头能让市场接受吗？

两位警官都发出了疑问，这个疑问是情有可原的，在大西北只听说过玉石加工，宝石加工，还没听过大漠石加工的，光从石材上讲，大漠石加工就输了一大截。

方程看出了两人顾虑，对此，他早有准备，说：两位警官可不能小看这些没人要的石头，这些石头的原石质地是碧玉石、玄武岩、木化石、千层石等，是戈壁送给自然的一件独特礼物，造型奇特，颜色各异，现在市场上都以观赏石为设计标准。咱们要打造的是小型饰品，所以我建议主要从石头颜色入手，原生态的色彩是走进市场的杀手锏，技术加工是推动市场走向的基石，只要做好这两点，我相信，大漠石也会绽放光彩，咱们当然不能跟玉石的市场相提并论，因为面对的消费者群体决定了市场倾向，大漠石价位肯定不会高，但只要市场接受了，我相信还会有升值空间，因为中国的消费市场，普通人还是占了多数，咱们的客户潜力还是很大的。

对于方程精辟的分析，二位警官都哑口了，两人想了几分钟后觉得事情可操作性很大，石头是现成的，只要出门发动大家到戈壁滩捡一天，原材料就有了，然后在生产劳动区找个放机器的位置，就可以开工了。但要想把地上摆着发臭都没人理的石头变成人民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了将这件事提上日程，全耀专门到市里的珠宝批发市场走了一趟，看了看琳琅满目的假玉石，得出的结论是，玉石固然好，但色彩过于单一，而大漠石正好能弥补这一点，还不用担心消费者对染料的安全顾虑，纯天然色泽包装的石头市场肯定有发展空间。带着这股劲，下班的时候，全思思也跟着他做了市场调查，但一问一答的市场调查似乎并不能直接反应消费者对产品的渴望度。

为了切除全耀的后顾之忧，军师躺在床上构思了一个晚上，一个绝无仅有的办法诞生了。按照军师的意思，先找来犯人加工了十来件颜色和形状都不错的饰品，然后落在白布上取下来照片，照片交到计算机科室的新来同事，进行了拼接和渲染。然后全耀跟毕文通再带着成品和几百张带图的宣传单走进了市区人口最密集的礼物市场。两人拿出工作证复印件，放在摊位上，边上立了块名为“原生态五彩石”的产品简介。

红、紫、黑、白、黄、绿，六种颜色的的石头躺在垫有白色布段的桌面上，在阳光照射下，发出靓丽的光彩，路过的闲人终于被石头的流光溢彩吸引过来了。

有人开始开口问价，全耀说今天只是个产品的宣传，所以十块钱一个就能拿走，很多围观者都从兜里掏出零钱扔给全耀，十多块石头还不够大家分的，那些没抢到石头的路人表现得有些失望，其中有对情侣，女朋友看中的一块红色石头被人抢走了，她说她愿意花五十块买下那块石头，全耀还是很遗憾的告诉她货已经没有了，如果想要，可以留下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有货了我们会通知大家取货地址，或者上门送货。

女孩留下了男朋友的个人信息，笔还没放下，就被别人抢过去了，留信息的人越来越多，临走前还问全耀何时才有货，全耀说很快，让大家别着急。

虽然出来一趟卖了一百来块钱，还不够传单印刷和来回开销的，但这次市场试水绝对是成功的，两人往回赶的时候，差点没把嘴笑歪了。谁会想到监区的两大领导工作时间偷偷离岗，竟然跑出去做起了生意。

回到监区第一时间，全耀就把方程和军师召集过来，四个人坐在一楼门卫室里研究批量生产的问题。军师说批量生产不是问题，关键在于销售渠道的建立还不成熟，最起码要有个固定的销售地点，总不能让消费者跑到监狱买东西吧。

这是件大事，最好的地点就该选在市区，但大家工作这么忙，谁能去守这个摊位。正发愁的时候，看见任坤拎着开水回来了。全耀看了看毕文通，两人眼睛里马上涌出了一丝笑容，由于新民警的上任，任坤不好再耗在这里，为塔克木贡献了一生，也该换个地方了，这两天他正在忙着领新同志熟悉门卫室的工作程序，教他如何做好跟其他部门的配合工作，遇到突发事件该怎么处理，只要他能想到的，就一个细节不漏的全盘传授。也算是离岗前为监狱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来来来，任叔，都要走了，还这么操心，过来喝杯茶，坐坐。”

这要是以前的全耀，任坤转身就走了，但他听说因为他女儿的原因，全耀近年来改变了很多，所以任坤索性坐下来听他们讲了一下石头店的事情，还表达了想请他负责看店的意愿。

任坤当了一辈子老实人，没有接触过生意场的事情，全耀说不让他跟客人抬价，届时店里所有商品都明码标价，谢绝讲价，只要他负责收钱，做好大帐就行，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用他管，跟看大门比起来有意思多了，而且工作时间和他上班时间一致，保证他能适应这个工作。

既然全耀都放下脸面求他帮忙，任坤也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他说店铺不用花钱租用，他可以把店铺设在家里面。任坤话刚说完，方程就拍手叫好，他觉得任坤的提议太关键了，现在的商场商店都开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大家上街很难保持一颗安静的心情选购商品，很多时候一回到家就对刚买的东西后悔。这种闹市消费的观念也让人们陷入了一种麻痹的状态当中。而任坤家住在尚未开发的街区，安静无杂，拿任坤的话说，住在这样一条街道才能感受到什么是生活，只要走出街道，冲向大马路，生活的味道就被飞驰的车辆碾得废碎。所以可以打造一颗全新的消费观念，体验式消费不仅可以让商品价位稳居高上，还能提供消费者花钱都买不来的消费环境，下了班，走进这样一条静谧的小街道，拐进一位透着老人历经生活气息的屋子，喝上一口清淡的饭后茶水，心平气和的挑选着散发淳朴的精美石头。既消遣了时间，买到了礼物，还修复了一天可能出现的糟糕心情。

方程对市场分析之后做出的全新定位马上在全耀跟任坤这里得到了支持。任坤正愁退休后没事可干呢，既然开这个店能继续为监区做贡献，那他绝对是乐此不疲的。

策略一敲定，石头加工马上拉开帷幕，全耀把以前的工人名单翻了出来，将他们统统排进了工作日程。方程不知道做这件事情是害了大家还是帮了监狱，但眼下监狱确实需要钱，需要一份属于自己的经济来源，现在还没有条件跟企业完全脱离，但也不能完全依靠企业养活，再说，内地部分监狱已经开始独立自主，实现了真正的监企独立管理，从原始冗杂不清的管理制度中走了出来，工作中进行的是企业式的管理模式，回到监区又做回犯人模式，这样的改变不但提高了生产效率，还给管理开拓了一条明细的策略，从内地监狱做出的努力来看，监狱体制改革提出的监企分离还是能取到成绩的。只是对塔克木来说，要想彻底从监企管理混杂不清的模式中走出来，恐怕还需要些年头，但方程相信，目前的情况对于给将来监企分离提供一种参考是绰绰有余的。在兼顾生产和教育改造的同时，一线民警的工作量、风险、压力都是很大的，在保证民警时间和精力充沛的问题上，给监狱机关提出了很大挑战。民警们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精，带着这样的面貌要想把改造工作做好谈何容易，但现在监企分开后，民警队伍建设更注重的是专业化和智能化，守在岗位，把职能范围的事做好，保证每个环节畅通，这样，整体工作就能一气呵成。但依照塔克木现存的状况，很难一下子就将这些老问题给铲除，路依然那么漫长。

方程看着大家踊跃的参与到石头加工的报名队伍中，心中有了说不出的感言。这是个新的开始，新的塔克木，迎接它的是新的改变和气象，这必将是一条前途光明，但历程艰难的脱变之路，这又将是一次考验民警队伍和犯人的综合测试。

为了带动监区犯人的积极性，全耀决定加大花卉种植的力度，正当此时，吴松邮寄过来了二监区没有或是少有的花种，多达几十种。这家名叫phoenix的花店，中文名的意思叫火凤凰，吴松出狱后，还是回到了广州，虽然他妹妹机缘巧合的嫁到了大西北，留在大西北他还能得到妹夫的照顾，但吴松走出监狱，就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如今他带着在监狱积攒下来不多的积蓄，开始了凤凰涅槃般的人生，他把自己收获的花种送给塔克木，就是希望这里的花能让每个人开出生命最美的瞬间。他还寄来感谢信，感谢当年许剑给他讲过的火凤凰的故事，火凤凰是世界最美的鸟，当它自觉到自己处在美丽的颠峰，无法再向前飞的时候，就火焚自己，然后在灰烬中重生。人间流传着一个传说：所有生灵都是神的后代，火凤凰是传说中，700万年前，天帝诞下的九籽中的一籽，监管着九州之一。现在吴松得到了重生，开始了回报和感恩，对吴松来说，每一个监狱民警都给了他重生的希望和力量，不管大家是骂他还是打他，这就是吴松所觉得的历练。

很快，监区就通过了审批，购置了大量的苗圃秧盘，从四监区抽出了能吃苦的犯人加入到二监区花卉扩建的项目当中。其实这两年以来，二监区花卉的名声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了，现在又赶上了国家大力支持的机会，把市场做大也就成为必然之势了。

斗争从教员岗位退下来了就直接进入了园艺队，现在负责种养花苗的犯人从一开始只有方程和吴松，发展到现在的二十多人，这就是方程想看到的场景，与民同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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