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个小时，两人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一轮朝阳自远方的山峰冉冉升起，山林草木沐浴在晨光之中，绿意盎然，散发出新生的气息。

张云逸回望着身后的险山，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一路有惊无险，总算逃了出来。

“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从山下的岩石旁竟然走出了两个手提长剑、身穿道袍的人，似乎好整以暇，等在那里许久了。龙虎山天师府分为内府与外府，弟子众多，这两个人张云逸并不认识。

“作为重犯，竟敢越狱逃跑，杀无赦！”这两个人显然认识张云逸，长剑霍霍地分别刺向张云逸和黑衣人，一交手，张云逸立刻察觉出来者的修为是隐者，与他不相上下。只是他手中没有兵器，处在下风。张云逸已经无暇思考，为何他们已经避过了重重关卡，竟在山脚下再遇伏击。

四人混战，场面混乱。与张云逸对战的道人，剑光闪闪，招招直指要害，一心置他于死地。张云逸勉力支撑，对方突然撤剑之后竟是毫不变招，再次直刺而来，然而这一次速度却是骤然倍增，迅如闪电。身后对战的黑衣人，挡住了张云逸的退路，想要退避已是不可能。他拼死相抗，求生的本能爆发，双手手掌合拢，竟然接住了那一剑。

使剑之人用力地推动剑，而张云逸双手紧紧夹住剑，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突然，黑衣人和与之对战的人攻势为之一变，一掌一剑竟然向着张云逸的后背直刺而来。张云逸避无可避，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恐怖感，那是濒临死亡的恐怖感，只有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才会清晰地感觉到——如此绝望，如此无助。

一阵耀眼的光芒自张云逸的体内喷薄而出，伴随着一声激越的鸟鸣。窃脂和张云逸息息相关，它感受到了死亡的危险，奋力跃出。只是那二人的攻势如此凌厉，它根本无暇做出反应，只得以身躯进行阻拦，一剑一掌全部击中在窃脂的身上。

张云逸见状，悲声惊呼：“窃脂！”惊怒交加之下，力量爆发，双手带动长剑甩掉那名小道，一脚将他踢飞。窃脂张口喷出一口火，另一名小道闪得慢了一些，衣角沾到了火星，霎时蔓延到全身，他哀号着扑倒在地上，不断地打滚以利用沙土来掩埋火焰，但熄灭之后，已经是满身烧伤。

“果然不愧是上古神兽，星火之威，乃至于斯。”黑衣人早已远远避开，他的眼中贪婪之意大盛，“窃脂，张云逸乃是必死之人，良禽择木而栖，你和张云逸签订的是平等契约，可以解除。若你解除契约，与我定下契约，奉我为主，那么我便可以饶你一死。”

窃脂受了一掌一剑：那一掌蕴含精力，让它受了内伤；那一剑刺入它的身体，令它受了外伤。地上洒下斑斑血迹，然而它此时仍然高昂着头，就算伤势惨重依然保持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像你这等卑鄙的人，怎配成为我的主人！”

黑衣人桀桀冷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手掌缓缓地提起，一层肉眼可见的光芒笼住了他的手掌吞吐不定，竟然可以让精力实质化——那是隐尊以上的修行。他挥掌向着窃脂拍去，窃脂岿然不动，扬起翅膀蓄势待击，张云逸猛冲在窃脂身前，发出一声暴喝，竟是硬接了黑衣人这一掌，张云逸口吐鲜血倒飞而出，身体重重地撞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主人！”窃脂一跃来到了张云逸的身边，伸长脖颈轻轻地摩挲着他。

“好一个主仆情深啊！”黑衣人缓缓前行，逼近他们，无形的威压自他的身上散开。

“我和它不是主仆！我们是朋友！”张云逸强自撑起身体，忍痛追问，“你不是六师叔，你究竟是谁？”这两个人显然不是守山人，而是黑衣人埋伏在这里专门用来伏击他的杀手。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就要死了！在你死之前，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你的宠物背叛你，让你死得更加痛苦！”黑衣人再度向窃脂出手，窃脂挥翅跃起，翅膀挥舞处，火焰纷落如雨，黑衣人身形极快，在火雨之中往来穿梭，直冲窃脂而去。窃脂浑身燃起火焰，形成火盾，一旦敌人攻击则会引火烧身。黑衣人一脚飞出，并不畏惧，攻势凌厉，带起的风竟然将火焰破开，重重地击在窃脂的身上。窃脂的身形失控，坠落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黑衣人根本不给它喘息的机会，出手如电般扼住了胭脂的脖颈，将它紧紧地按在了地上。

黑衣人的修为极高，甚至超过青蛇。张云逸不过是一个修为为隐者级别的少年。至于窃脂，虽说贵为神兽，但也不过是刚刚完成进化，恢复了神兽真身，实力也不过是隐者级别，更何况为了救张云逸受伤在前，在这高深莫测的黑衣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黑衣人逼视着窃脂，脸上涌现出狰狞的笑意：“奉不奉我为主？”

“不……奉！”窃脂的喉咙被扼住，声音竟似从喉咙中钻出。

黑衣人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窃脂已经喘不过气来，他再次问道：“奉不奉我为主？否则，我会杀了你！”

窃脂仍不屈服：“不……奉！”

黑衣人冷哼一声，拎着窃脂的脖子在地上连续摔打十几下，地面碎石纷飞，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张云逸愤怒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向了黑衣人，然而，黑衣人却是看也不看，随意地一脚踢出，再次将他踢翻过去：“不自量力！”

张云逸紧紧地握着双拳，他从未如此渴望力量，也从未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如果自己可以强一些，就不会失去哥哥，就不会像今天一样无能为力。

黑衣人拎起窃脂如同拎着一只垂死的大鸟，一字一顿地问道：“奉不奉我为主？”

“笨蛋！快答应啊！”张云逸叫着，面庞上泪水混合着血水一起滑落。

“不！”窃脂歪过头看了张云逸一眼，虚弱地说道，“不是订下了契约，一辈子相互帮助、生死相依吗？”

“像我这样的废材，修行平庸，不能保护你，也不能帮助你成长，根本不配拥有你！”张云逸伸出手指在地面上画出一道反八卦，踏进了阴阳鱼的阳面，手掌按在地面上，头深深地低垂着，泪水不断地落在尘埃里，“笨蛋，快来和我解除契约吧！反正我肯定会被杀死，你不用跟我一起死，解除契约，奉从新的主人，好好地活下去！”

黑衣人走进了阴阳鱼的阴面，将窃脂松开放在了地上。只要他们两个同时念动解除契约的咒语，他们之间的契约就可以解除，而他就可以和窃脂订立主从契约。想到即将拥有一头神兽做宠物，他忍不住开怀大笑。他看了一眼天空，天已经完全亮了，赶在游客上山经过这里前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窃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一身火红色的羽毛凌乱而布满了灰尘，失去了鲜艳的光泽，唯一醒目的是洒在羽毛上殷红如火的鲜血。由于窃脂遭受的是剑伤，地上留下了不少血迹，触目惊心。

黑衣人在八卦图案之外袖手而立，根本不怕他们两个重伤的人再有任何异动，若敢不从，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轰杀成渣。

窃脂的眼眶里泛起了泪水，不断地落下，看着张云逸用力地说道：“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会丢下你独自偷生呢！只有你配做我的主人！因为……你是发自内心地把我当作朋友看！”

窃脂摇摇欲坠的身形忽然无比坚定，目光锁定黑衣人，黑色的眼睛竟然逐渐变成了赤红色，它缓缓地张开了翅膀，快速地发出一串无人能听懂的鸣叫，最后喊道：“血火之焚！”地上留有血液的地方，升腾起火焰——不但在草木上燃烧，甚至在石头上燃烧。这是南明离火，可烧毁一切有形的物质，破坏力极大。

张云逸见状大惊，窃脂现阶段所能施展的是纯阳之火，是世间凡火最为精纯的形态，一切可燃物质触之即燃，而南明离火则是它在进入隐圣阶段才可能发出的火焰。以窃脂现阶段的能力无法施展，但是它却以精血为媒，燃烧寿元短暂提高精力，发动了“血火之焚”！南明离火威力极大，与黑衣人或可有一拼之力，但破坏力甚至可能将山峰烧为平地，平地则被烧成地洞！

“不可！”张云逸惊呼出声。

窃脂身上的羽毛竖立浮动，如燃烧的火焰。不！这是火焰在它的身上燃烧！火焰如此美丽，但带来的死亡却如此丑陋。

黑衣人面容为之一凛，虽说他不知道“血火之焚”是怎样的术法，但是他的肌肤和心在不由自主地收缩，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黑衣人双手虚抱，在胸前呈圆形徐徐转动，精力不断地注入，圆形的防护罩不断地变大，完全挡住了黑衣人的身形。

沛莫能御！

天师府高阶术法，以充盈的精力形成护体的能量罩，想要发动这个术法，需要隐圣级别以上的修为。

窃脂昂首正欲吐火！

“不要！”一声暴喝令窃脂为之一顿，随即一道人影出现在张云逸身边。约莫三十多岁，穿着黑色的条纹西装，手上拎着一个电脑包，留着短短的胡须，一副IT达人的样子。

自张云流、张云逸出生之后，神算子每隔几年就会前来天师府拜访，了解他们二人的事迹并详细记载，接受过他多次的采访，因此张云逸、窃脂对他颇为熟悉。见到是他，窃脂硬生生地将喉咙中的南明离火咽了下去，停止施展“血火之焚”。地上的火星也渐渐熄灭，地面上的着火之处，石头、沙泥、泥土被熔化之后形成的岩浆，在温度冷却下来后竟然凝固形成点点焦黑的孔洞。

张云逸刚要开口说话，只见神算子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噤声。

“咦？”黑衣人左顾右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张云逸和窃脂突然消失了，想来是刚才突然出声的高人救走了他们。他向前走了两步，从张云逸的身边经过却浑然不觉，如同张云逸已经成为透明的存在，根本没想到他们仍在原地。

两位年轻的道人从地上挣扎而起，站在了黑衣人身后，一起弯腰行礼：“老大，张云逸跑了，需要我们去追杀他吗？”

黑衣人背负双手而立，目光缓缓地在恭敬待命的二人脸上扫过：“很好，非常好！”手腕一翻，一阵光芒闪过，竟是一掌击在二人的胸膛。

他们挣扎着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衣人，喉中由于鲜血的堵塞，艰难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你……”不甘地倒地气绝身亡。

张云逸等人目睹眼前的情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黑衣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黑衣人从手中发出两道掌心雷，将地面上二人的尸体焚烧成灰，一阵风吹来，已是无影无踪。天师府中最为高阶的术法便是雷法，难以修炼，但他却可随意发出，足见修为之高。

黑衣人四顾无人之后，沿着原路返回，身形消失在山林间。

张云逸等人的身影如不断加重的虚影渐渐清晰，出现在原地。神算子开口问道：“张云逸，你没事吧？”大多数人很难分得清张云流、张云逸兄弟二人，但神算子惯看面相，因此一眼就能将他们认出。

逃出生天，张云逸悬着的心放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没事。多谢神算子掌门救命之恩。”

张云逸扶住了窃脂，查看它的伤势，窃脂当胸被刺的一剑，深可见骨，好在身为神兽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不足以致命，至于内伤相对严重一些，若非神算子及时出现叫停了施法，窃脂非精气大伤不可。神算子简单地给他们进行了包扎，窃脂呱呱地叫了两声向神算子表示感谢。神算子梳理着窃脂散乱的羽毛，窃脂顺从地接受。

“这就是当年的丑小鸭呀？”

窃脂瞪了神算子一眼，对“丑小鸭”这个称呼表示严重不满。

“是啊。”张云逸难得一见地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能够选中它作为自己的伙伴，以命相守，不离不弃，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你们聊，我要休养去了。”窃脂虚弱地丢下这句话，化为一道流光进入了契约之印中。

神算子站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形瘦长而挺拔，他站在路中间拦下一辆从此处经过的旅游客车，回头冲着张云逸笑着说道：“走吧，你也需要疗伤呢。”

龙虎山天师府正殿，张天师居中而坐，众多长老分主次坐定。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偌大的大厅中，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在座的都是天师府祭酒以上级别的人物，均达到了道家中胎息的境界。

在大厅中立着两位道人，是此次天师府派出去调查少天师真相的人。他们昨天夜里才返回龙虎山，只是当时天色已晚，来不及召开审判会议，自然延推到次日清晨。

张天师环顾了众人一眼，命令道：“带张云逸前来！”

一名小道持天师令符，前往临渊崖带张云逸前来对质并进行审判。

等了良久，才见那名道童领着负责看守临渊崖的道士前来，那名老道几乎连滚带爬才来到了大殿中，惊慌失措、气喘吁吁地说：“启禀天师，少主他……逃跑了。”

“什么？！”张天师重重在桌子上一拍，猛然站起来。

安静的大厅顿时为之一片哗然，议论纷纷：“畏罪潜逃，真相已经是不辩自明！”

张天师怒道：“给我搜！”命令传出，无数弟子出动，在山上山下以及周围进行搜索。

不多时又有一个道士飞奔而来：“启禀天师，我们在山脚下发现两名守山道士，已经被杀死，应该是少主自后山逃跑时杀了他们。”

张天师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岂有此理！”

人群中噤声半晌，向来严苛的执法长老起身说道：“少主畏罪潜逃，弑兄之罪无可辩驳！如今又残杀同门，罪大恶极，恳请天师颁下绝杀令！”

众人齐声请求道：“请下绝杀令！”

天师府乃是正道第一领袖，绝杀令一出，天下云集响应。从此无论他藏身何处，天下之大，将无容身之所，至死方休。

“天师！”六长老急切地劝道，“少主的弑兄罪名仍有颇多的疑点，不能充分认定，现在下定论为之过早，而被杀害的两名道人，未有人亲见，又如何能认定是他杀了？恳请天师三思，不要妄下绝杀令！”

天师修为高深，岁月并未令他苍老，反而令他如陈酿的酒般越发醇厚，身上自然流露出淡定平和的气质。但这几日他连番遭遇打击，痛失爱子，唯一的儿子又是犯罪嫌疑人，倍受煎熬，几日间苍老了许多。他蹙眉沉思，内心却激烈如暗涌。如今众人相迫，骑虎难下，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他面上的神情骤然为之一变，抓起一张符纸扬起，伸出手指凌空书写，精力过处，字迹光彩润然，气势隐隐流动：“传天师府绝杀令：天师府叛逆张云逸弑杀兄长，残杀同门，罪大恶极，诏令天下共击之！”

天师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古印，郑重地盖在了纸张的末尾，印文“阳平都治功”，散发着浩然正大的威严。这枚“阳平都治功”印据传乃是太上老君授予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的，为天师代代相传的三大法器之一，同时也是天师身份的象征。绝杀令盖上这枚印信，则说明乃是天师亲授，权威无上。一日间，这封绝杀令将会传遍大江南北。张云逸也将成为人尽可诛之人。

守山长老一脸颓然，他想阻拦却也是力不能及，不停地摇头叹息着：“可惜啊可惜……”今日公审是天师府派出去查案的人回来了，要前来大厅对质审判，明辨黑白，这也是张云逸可以脱罪的机会。但他居然在前一天晚上逃跑了，弑兄罪名原本难以确定，但这一逃却给人以“畏罪潜逃”的口实，更何况如今又有了残杀同门的罪证，已是百口莫辩。

在一个五星级酒店房间中，张云逸盘腿静坐，陷入了冥想之中，在冥想的状态下注意力将会前所未有地集中，观想种种形象意境或控制精力运转，从而锤炼精力，提升修为，自我疗伤。

而在一旁的书桌前，神算子蹲在椅子上，嘴上叼着一根烟，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飞舞，深黑的屏幕底色上一串串代码随之出现。

“If……or……”

那种状态犹如一个灵感迸发的作家在飞快地写作。

最终，他输入了最后一行命令：run！

编写完成的软件开始调试运行，软件名“神算子算命系统”，界面粗糙，唯一的美工就是挂了个LOGO——蓍草。

进入软件界面之后，出现了一系列需要填写的信息，神算子思考了半天，到底填谁的名字呢？当他扭头看到张云逸的时候，面色为之一喜，旋即在界面中开始填写：

姓名：张云逸

性别：男

出生日期：

……

填完信息之后，神算子麻利地点击界面的底端“开始算命”的图标按钮。按理来说，按钮的图标会暗一下，有一个落下弹起的动画效果，同时伴随着咔嚓声，紧接着系统经过计算匹配之后，就会出具一份算命报告。然而实际情况是，这个图标居然动也不动，甚至连鼠标也动不了，软件崩溃了！

“我去！”神算子抓狂地扯着头发骂了一句，看来软件依然存在着比较严重的bug（漏洞），连初步运行都达不到。神算子从调试软件的虚拟机中退了出来，为了调整心情，他决定去最喜欢逛的神隐论坛看看，那里的原创小说很出名，他很喜欢在里面追着看小说。

神隐世界是与凡人并存的世界——他们和凡人共存在同一片土地上，也共存在同一个网络上，所不同的是凡人永远不知道神隐的存在。自万年以前，科技之道与修行之道分道扬镳，彼此之间渐行渐远。神隐不断地被排斥，被斥之为妖言惑众，神隐被迫隐藏，到后来则是主动隐藏，因此千百年以来，凡人已经无法得知神隐的存在。

在网络上，神隐通过构建新的网络协议形成了与凡人完全不同的网络世界，他们同存于世界的服务器、路由器、光纤中，却确实平行存在于彼此不通的世界。

神隐论坛的主页打开之后，神算子再次震惊了，脱口而出：“绝杀令！”

张云逸被惊醒了，他揉着仍然觉得疼痛的胸口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呀？”

神算子指着电脑屏幕示意他自己看，张云逸下床走到电脑前，赫然看见神隐论坛的主页上用醒目的红字张贴着“绝杀令”！天师府绝杀令，足足有五十年没有出现了，上一次是号令天下正道共同对付魇胜大魔王，因此再见绝杀令，神算子的震惊可想而知。

张云逸身形僵硬，面色煞白，一双眼睛紧盯着屏幕，但眼眸中却毫无焦点。

房间中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张云逸从面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相信我杀了哥哥吗？”

神算子摇摇头：“不相信。”

经历这么多天的猜忌和怀疑之后，忽然再被信任令张云逸备受感动：“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神算子转过头看向窗外辽远的天空。天青如染，云白如絮，然而当夜晚降临时，天空中依然会看到两颗星辰在闪耀，一明一暗的天狼星仍然同时存在！张云流已经是身死魂消，然而星象却又如此怪异地表明着他依然活着，这违背了他一生所学。当他听说张云流死去的消息时，再夜观天象时震惊得无以复加，数日过去，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惜，只有你一人肯信我。”张云逸悲伤地拉开门向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神算子看见他那奇怪的举动叫住了他。

“还能干什么？”张云逸顿了顿，“送死啊，我要回去送死。绝杀令一出，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既然我一定会死，那么，还不如主动回去送死。”

神算子猛然站起来，快步走到了张云逸身前拦住了他，那张因为看透世事而显得玩世不恭的面庞露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你就这样巴不得去送死吗？死有什么意义？死了一切就终结了！活着才能感受爱与恨，快乐与痛苦！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且，你这样回去，也是背负着罪名死去！既然你说你是被冤枉的，根本没有罪，那为什么不好好地活下去，而要无辜地死去？想一想你的梦想，就算为了梦想，也值得你活下去啊！”

“梦想？”张云逸迷茫地重复着这个词，“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啊。他死了，我的梦想也就随之破灭了呀。”

“那么你哥哥的梦想呢？”

“哥哥？”张云逸再次陷入了回忆中，想起哥哥刻苦修炼之余，满脸骄傲地对他讲述着自己的追求，“他啊，他想成为天师，成为天下最强的人，成为千年以来唯一封神的人！”

“既然哥哥死了，你成了唯一活下去的人，他的愿望无法实现，你不应该为了哥哥的梦想活下去吗？”

张云逸陷入了沉默中，哥哥曾拥有的梦想，他想都没敢想过，那些理想在他看来太远大了，与自己无关。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的身后而已。

“就算暂时做不到，你也应该活下去！找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才有机会实现你的或者他的梦想！”

张云逸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神算子问：“你呢？你也是为了梦想而活下去吗？”

“是啊。”神算子弹掉手上的烟头，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进了垃圾桶中。

“那你的梦想又是什么呢？”张云逸追问。

神算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那个……我的梦想是编写一个算命软件，以我们神算门的占卜理论和《天命书》的海量数据为基础，只要输入人物信息，就可以让软件自动算出命理以及一生详细的命程。”

“这个……网上不是有很多吗？”

神算子一脸黑线：“那些都是垃圾好不好，全都是骗人的，没有一个准确的！我要编一个最准确的算命系统！这样神算门以后的传人就不用学那么多复杂深奥的知识了，我只要把这套软件传给他就行啦！算命也不用那么复杂，只要点点鼠标就好了！”

“很难吗？”

“很难啊。

“把人的命运进行量化，比如出生的年月日都转换成系数，对应相应的命理，而你所遇到的环境与人也可以转化成为系数，这会形成固定变量。从而使得人的命理是有变化的，是可预测的。而有的时候，人会遇到一个不可预知的变量，比如偶然出现的人或事，而每一个变量就会引起巨大的命理总量波动。说来有些像量子力学，只可宏观不可微观，只见趋势而不可预设。但我们却又追求的是量子个体的生命轨迹。这背后有着庞大的计算量和运行逻辑，所以说，很难啊。值得我用一生为之追求。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写出这个程序，但那又怎样呢？起码我知道我为何而活，我的存在因何而有意义。”

张云逸回味着神算子的话，迎着他的目光微笑着说：“谢谢！我决定好好地活下去！”

神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就对了！”

张云逸却是苦起了脸：“可是绝杀令一出，想找个藏身活下去的地方太难了。”

神算子关上了门，舒服地躺在椅子上：“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我是远川中学特聘的校董，推荐你去远川中学读书吧！”

“远川中学？那是什么地方？”

“远川中学是当今世界最著名的中学，设立在国际自由港远川市，招收全世界的精英学生，只要你不暴露自己，不会有人想到你在那里，也不会有人找到你。”

神算子从电脑包中找出一张空白通知书，填写好后递给了张云逸：“去吧，在那里你会得到成长的。”

张云逸接过通知书，站在五星级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视线落向远方，他的命运意想不到地发生巨大的转变，从此，即将奔赴未知的前程。他忧心忡忡地问道：“神算子，你可以告诉我接下来的命运如何吗？”

神算子和他并肩而立，看向未知的远方：“神算子原本只负责占卜命运并记录命运，但我出手救了你，违背了我们不得干涉他人命运的原则。我已是你人生中最大的变量，在占卜中是不可占卜自己的，因此我这个变量引起的变化，于我而言也是不可知的，而你的命运发生改变之后，未来的进程我也不可知，但我想，也许会比我曾可知的那个未来要好，因为——已经不可能再差了。所以，好好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努力地活下去吧！”

夜晚九点钟，万家灯火之下，整个城市都充溢着一派温馨的气息。

普通人家的房屋里，一个可爱的男孩坐在钢琴前练习着新学的莫扎特的《夜曲》，流畅而清澈的音乐在房间里流淌。在钢琴旁站着一个身穿家居服的少妇，头发随意地挽着，仔细地听着男孩弹的琴曲，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

一曲终了，她点点头说：“弹得不错，只是在降B调和弦转换的时候错了一个音，不过你才刚学，能弹成这样很不错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去睡觉吧。”

小男孩浓眉大眼，扬着一张纯真无邪的面庞：“妈妈，我要等爸爸回来，让他听听我弹钢琴。”

妈妈温柔地哄着他说：“爸爸的研究所最近在做一个很重要的研究，爸爸要加班到很晚，小宝要乖，早点睡觉才会健康成长。”

“不嘛！”小男孩坚决地摇着头，“我就要等爸爸，我要听爸爸给我讲故事呢。”妈妈露出无奈而欣慰的笑容——无奈的是拿他没办法，欣慰的是他和父亲亲密的关系。

小男孩继续练习钢琴，神情专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至深夜。

忽然，房门打开了，一个戴着细边框眼镜的年轻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深深的疲惫和极度喜悦的神情交织在脸上。

“爸爸。”小男孩听到响声从琴凳上跳了下来，扑到了他的怀中。

段天鸣拥住小男孩，幸福而愠怒地说：“你今天不乖，这么晚还不睡？”

“是你说的，我学会新的曲子，你就给我讲新故事。”小男孩拉着他的手走到了钢琴前，娴熟地弹奏了新学的《夜曲》。爸爸倚着钢琴聆听，不停地点头，赞赏地鼓掌喝彩：“小宝很厉害啊，居然毫无错误娴熟地弹了下来。”

爸爸和妈妈相视着欣慰一笑，有这样的孩子父母该是多么庆幸，愈发坚定要好好地培养他在音乐上的天分。

小男孩乖乖地躺到床上，睁着黑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爸爸：“爸爸，今天给我讲什么故事呢？”

段天鸣显然早有准备：“嗯……讲个蜘蛛侠的故事吧。帕克从小父母双亡，生活在姑父和姑妈家，他从小到大都被其他的同学欺负。高中的时候，他去参观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不小心被基因变异的蜘蛛咬了一下，导致他体内的基因发生了变异，使得他拥有了敏锐的视觉，敏捷的行动，爬行墙壁和发射蛛丝的能力。由于他在学校里面利用能力打架，他的姑父知晓了这件事后告诉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他却一气之下夺门而出，准备利用自己的超能力去参加地下拳击比赛，赢取奖金买一辆车讨喜欢的女孩欢心。他打赢了比赛，但是举办者欺负他是新人不给他钱。他愤怒不已，就在这时有人来抢劫拳击举办者的钱，帕克出于报复心理并未阻拦，任由抢劫者离去，然而抢劫者来到大街上为了能够迅速离去，开枪打死了正赶来接帕克回家去的姑父，抢了他的车逃走……”

小男孩完全被故事吸引，沉浸在悲伤中，不无惋惜地说：“如果帕克拦住了那个抢劫者，他的姑父就不会死。”

“那么他为什么不拦住那个抢劫者呢？”爸爸循循善诱，“因为拳击赛举办者作恶欺负了他，他就任由抢劫的人抢了举办者的钱不加阻拦放他走，他完全有能力制止这一切，但为了报复比赛举办者他并未这样做，并因此导致亲人死去。所以，不能因自己受了恶便纵容恶。在任何时刻，都不应被仇恨蒙蔽双眼，要始终坚持正义的立场。”

小男孩聆听着爸爸的教导，默默地点头。

“小宝，如果有一天你拥有了超能力，你会怎样做？”

“我要保护爸爸妈妈。”小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段天鸣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小宝真乖，可是这样还不够。”

小男孩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他从未思考过如此深奥的问题，在他的认知中，所谓的世界就是父母和他三个人。段天鸣握住小男孩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眼：“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保护自己的亲人，但如果你不是普通人，拥有了超人的能力，你所保护的人就不应该局限在身边的亲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应该保护所有的人，保护这座城市。”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爸爸，这个世界真的有超人存在吗？”

“真的有啊，蜘蛛侠、蝙蝠侠他们都曾存在过。在二十年前，我们远川市也出现过一个超人，大家称呼她为美女蛇。”

“超人是怎么产生的呢？”小男孩充满好奇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段天鸣耐心地解答：“主要是三种原因，第一种是天赋，领悟了某种事物的规律或者本质，并具有操纵它们的能力，比如万磁王，他可以发出磁力。另外一种是基因变异，人的基因是非常稳定的，但有的人由于某种偶然的因素发生了基因变异，比如蜘蛛侠。第三种则是依靠刻苦的训练并借助科技装备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力量，比如蝙蝠侠和钢铁侠。”

“那么哪种超人最厉害呢？”

段天鸣的面色有些为难，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不是那么好回答，他尽量采用浅显的表达：“按照理论来说，天赋第一，基因变异第二，外力强化第三。但却不能简单绝对地以此作为论断，每个人的战斗技巧、经验以及擅长的战斗环境不一样，这些都会影响到最终的战斗力。”

“爸爸。”小男孩兴致勃勃地幻想自己如何拥有超能力，“你明天也抓个蜘蛛咬我一下吧，这样我就可以变成超人了。”

段天鸣被他孩子气的天真想法逗笑了：“那个咬他的蜘蛛不是普通的蜘蛛，现在到哪里去找？”

听到这个回答，小男孩有一丝沮丧，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再次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故事里不是说可以注射基因药物改造基因吗？”

段天鸣握着小男孩的双手不由得为之一震，怔怔地看着满脸天真和期待的孩子，良久说道：“是的，注射基因药物可以让人变成超人，也是唯一可以人为地制造超人的方法。目前已知的基因变异超人都是意外产生，可行的基因注射药物目前正在研制阶段，一旦研制成功，我们就可以通过注射基因药物人为地制造超人。告诉你一个秘密哦……”爸爸忽然压低声音故弄玄虚地说，“不过你要保密！”

小男孩的眼睛里面突然焕发出惊喜的光彩，郑而重之地举起了小手：“我保证一定会保守秘密。”

段天鸣故作神秘地说：“其实我就在研究基因药物哦。”

小男孩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是他和爸爸常常玩的游戏之一——角色扮演，常常在讲完一个故事之后，爸爸都会进行角色代入与他玩类似过家家的游戏，寓教于乐，说些诸如“其实我和故事中的人一样是个吸血鬼或外星人”之类的话，小男孩早就熟知了这个游戏套路，每次投入其中玩得都很开心。

“爸爸，既然你在研究基因药物，那么你可以给我注射吗？”小男孩代入了游戏，提出要求。

“不行！”段天鸣义正词严地拒绝道，“基因药物虽说已经制造了出来，但还未完全验证是否安全有效，可能会有副作用让你变成怪物哦！而且，我们家段宏才不用注射基因药物呢，我相信你是最棒的男孩，肯定是拥有天赋的人，只是你的天赋还未觉醒！所以，你不应该想着依靠药物或者外力让自己成为超人，而是要靠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依靠自己的努力，哪怕不能成为超人，也会成为不平凡的人！”

段天鸣冲着小男孩握拳，表示鼓励。小男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也握起了自己的小拳头：“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超人！” EwIQAGZFM7zBtTzJPCWpvUV5eYk+v/sI7eyk+b2S6dTwWSyDgRzM8dWJgjYvp8P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