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各答这座城市有一百万人,却足足养了至少两百万只鸽子。平均每三个印度男孩当中就有一个养宠物信鸽:翻斗鸽、扇尾鸽、凸胸鸽,一养就是十几只。印度的驯鸽技术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扇尾鸽和凸胸鸽就是这里的驯鸽者们培育出的两个特色品种。不管是住在大理石宫殿里的帝后王公,还是栖身于陋室的贫苦百姓,都对鸽子爱护备至。无论是富人家的花园、假山、喷泉,还是平民家的小花圃、小果园,到处都点缀着鸽子的身影和叫声:有色彩斑斓的彩鸽,也有眼睛像红宝石般的白鸽;有的唱起歌来委婉动听,有的只会咕咕叫。
直到现在,外国游客在冬天的早晨来我们这座城市游览,都会看到数不清的男孩站在平房屋顶上,挥舞着小白旗,向在冷风中翱翔的自家信鸽发出信号。一群群的鸽子飞过湛蓝的天空,宛如一片片巨大的云彩。鸽子们先是三三两两,在各自主人家的屋顶上空盘旋二十分钟左右,而后从各家各户屋顶上汇聚成一大群,越飞越高,渐渐飞出人们的视线。它们回来的时候是怎么找到自己家的?这可是件神奇的事。因为所有的屋顶都长得差不多,只有颜色不一样:有的是玫瑰色,有的是黄色,有的是紫罗兰色,有的是白色。
不过,鸽子有惊人的方向感,又十分热爱自己的主人。我还没见过比鸽子和大象更忠诚的动物,它们把人类当作自己的朋友和兄弟。这两种动物我都养过。不管是长着长牙、用四条腿在乡间行走的大象,还是长着翅膀、在城市上空翱翔的鸽子——无论走出多远或飞得多高,它们都能凭着几乎准确无误的本能,回到朋友和兄弟的身旁。
我的大象朋友叫卡里,你多半听说过它的故事。我的另一位好朋友就是一只鸽子,它的名字叫奇特拉·格瑞瓦。“奇特拉”的意思是“五彩斑斓的”,“格瑞瓦”是“脖子”,两个词合在一块儿就是“花脖子的鸽子”。它的脖子上长着一圈彩虹般的羽毛,所以人们也叫它“彩虹鸽”。
当然啦,彩虹鸽并不是刚破壳就是花脖子,它的羽毛是一天一天慢慢长成的,头三个月都看不出它会长出一圈五彩斑斓的颈羽。结果后来它真的出落成我们那个城区最美丽的鸽子。我们城区有四万只鸽子呢!
不过,我得从最开头把这个故事说给你听。我的意思是,要从彩虹鸽的父母说起。彩虹鸽的爸爸是一只翻斗鸽,它的妈妈则是当时最漂亮的“大美人”,拥有古老贵族信鸽的血统。所以后来彩虹鸽在战争年代与和平年代,都表现得超凡绝俗。它继承了妈妈的聪明、爸爸的勇敢和机敏。机灵如它,总能在最后关头使出翻飞腾跃的本领,从隼的利爪下逃脱,翻上天敌的头顶。关于这点,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详细地讲给你听。
彩虹鸽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劫难。那天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失手打碎了鸽妈妈产的两个蛋中的一个,都怪我当时太愚蠢。直到现在,我还后悔不已。说不定那个蛋会孵出世界上最棒的鸽子呢。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家的房子有四层,鸽舍就建在楼顶上。鸽妈妈产蛋几天后,我打算打扫一下它孵蛋的鸽笼。当时它正好在孵蛋,我轻轻把它捧出来,放在身旁的房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两颗鸽蛋放进旁边的鸽笼——不巧那个鸽笼里面没有铺棉花和绒布,只有硬邦邦的木地板。
接下来,我开始清理鸽笼里的垃圾。收拾干净后,我捧起一颗蛋把它放回原来的鸽笼,又稳稳地拿起另一颗,准备放回去。就在这时,有个东西劈头盖脸地朝我打来,就像暴风雨要掀翻房顶似的那么猛烈。原来是鸽爸爸在疯狂地用翅膀扑打我的脸。更糟糕的是,它一爪子挠在我的鼻子上。我又惊又痛,失手将蛋掉在地上。我光顾着赶走那只袭击我头脸的家伙,没顾上那颗蛋。等它飞走后,我才发现为时已晚:小小的鸽蛋掉在我脚边摔碎了。我对冒失莽撞的鸽爸爸火冒三丈,对自己也异常恼火。你问我为什么懊恼,因为我本应该预料到鸽爸爸有可能袭击我。它以为我要偷它的蛋,才傻头傻脑地拼着命来阻止我。希望这件事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在鸟类繁殖的季节去打扫鸟舍,一定要对各种袭击行为有所防备。
接着说我们的故事。鸽妈妈知道哪天该用自己的喙把蛋壳啄开,把小彩虹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别看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鸽爸爸在孵蛋——每天从早上孵到下午,它可不知道宝宝什么时候出壳。只有鸽妈妈才知道那个神圣的时刻什么时候到来。鸽妈妈是怎么知道里面的蛋黄和蛋清已经变成小鸽子的呢?这点我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蛋壳里的小家伙会向它发出独特的无线电信号?不只如此,它还知道在哪个地方啄破蛋壳,不会让自己的小宝宝受一点点伤。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彩虹鸽就是这样破壳的。我发现鸽妈妈到第二十天的时候突然不再孵蛋了。每次鸽爸爸从屋顶上飞下来,自告奋勇来孵蛋,也都被鸽妈妈给啄跑了。鸽爸爸咕咕地叫着,似乎在问:“你干吗要赶我走?”
鸽妈妈二话不说,一个劲儿啄它,好像在告诉它:“快走开,我这儿干正事呢。”
鸽爸爸只好无奈地飞走了。我一直在盼着小鸽子赶快孵出来,看到鸽妈妈的行为,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但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越来越好奇,越来越心急,干脆目不转睛地盯着鸽笼。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又等了四十五分钟,鸽妈妈突然把脑袋一偏,认真地倾听着什么,或许在听蛋壳里的声响。接着,它打了个激灵,仿佛全身都在发颤。随后,它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对准目标,三两下就啄开了蛋壳。一个肉粉色的小家伙出现在我们面前!只见它长着尖尖的嘴巴,小小的身子直发抖。鸽妈妈好奇地看了看,仿佛有点意外。这就是它期盼了许久的宝宝吗?噢,多么瘦小,多么柔弱啊!鸽妈妈赶紧把自己的宝宝拥入怀里,用胸前柔软的蓝羽毛捂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