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束发就学时,辄喜读古人书传。每纵观大意,于源流得失之故,亦尝探其要领。若乃析义理于精微之蕴,辨字句于毫发之间,此衷盖阙如也。
岁戊午,奉天子命抚八闽,会稽章子、习子以古文课余子于三山之凌云处,维时从子楚材实左右之。楚材天性孝友,潜心力学,工举业,尤好读经史,于寻常讲贯之外,别有会心,与从孙调侯,日以古学相砥砺。调侯奇伟倜傥,敦尚气谊,本其家学,每思继序前人而光大之。二子才器过人,下笔洒洒数千言无懈漫,盖其得力于古者深矣。
今年春,余统师云中,寄身绝塞,不胜今昔聚散之感。二子寄余《古文观止》一编,阅其选简而该,评注详而不繁,其审音辨字无不精切确当。披阅数过,觉向时之所阙如者,今则辗然以喜矣。以此正蒙养而裨后学,厥功岂浅鲜哉!亟命付诸梨枣,而为数语,以弁其首。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端阳日
愚伯兴祚题
古文宜选乎?曰:无庸也。琳琅触目,美不胜收,则选尚已。古文至今日,操选政者代有其人,骎骎乎有积薪之叹矣,尚宜选乎?曰:无庸也。详略互见,醇疵错陈,则选又尚已。且余两人非敢言选也,集焉云耳。集之奈何?集古人之文,集古今人之选,而略者详之,繁者简之,散者合之,舛错者厘定之,差讹者校正之云尔。盖诸选家各有精思深义以抉古人之奥,读之者取此置彼则美者或遗,一概观览则劳于睹记,此余两人所以汇而集之也。
至于考订之下偶有所得,则亦谨附之以备参究,不敢雷同附和以取讥于大雅。若夫声音之间,点画之际,诸家或以为无益于至义而忽之,而不知童子之所肄习于终身勿能忘。况棘闱之中,字画一有不合即遭摈斥,可不慎欤?余两人之从事于兹也有年矣,兢兢焉一义之未合于古勿敢登也,一理之未慊于心勿敢载也,一段落、一勾勒之不轨于法度勿敢袭也,一声音、一点画之不协于正韵勿敢书也。
山居寂寥,日点一艺以课子弟,而非敢以此问世也。间有好事者,有所许可辄手录数则以去,乡先生见之必曰:“诸选之美者毕集,其缺者无不备,而讹者无不正,是集古文之成者也,观止矣!宜付之剞劂,以公之于世。”余两人默然相视良久曰:“唯唯,勿敢当,勿敢当。诚若先生言,抑亦何敢自私?”退而辑平日之所课业者若干首,付诸梓人,以请正于海内君子云。
康熙戊寅仲冬
山阴吴乘权、
吴大职氏题于尺木堂